枫惊云只觉脑中晕乏,睡梦当中,又遇见那奇异梦境,只看一个周身素衣的男子,一手持一柄细剑,站在那山巅之上,寒风吹过,青丝撩起,看他面容,好似极为熟识,但是在何处见过,一时却难以想得出来。又见一片混沌,辨不出东南西北,伸手不可见五指,忽闻得一声巨响,那片混沌竟是被人生生破开,分作两团,那破缝处有白芒透出,蛰人眼目。
这般白芒刺目之下,枫惊云倏而便醒转了过来,睁眼看时,却是一处陌生地方,身畔只有一个女童,粗布衣服,双目明亮,只若天上星辰,生出光芒来。粉面圆脸,甚为可爱。见枫惊云无恙,一时欢喜之意尽溢面上,自拍手道:“好极好极,你却是醒来了。”
枫惊云看这陌生地方,现下正处于一间屋中,这房室极为简陋,止能恰恰蔽住风雨,又望向那女童,心下生出三分欢喜之意来,但想自己不论所在是何地方,想来这昏迷时光,必是遭人照顾,心下感激,道:“小妹子,你是谁人?”
那女童“咯咯”一笑,道:“我叫谢小双。”转而回头朝门外道:“爷爷爷爷,大哥哥他醒来了,大哥哥他醒来了!”
门外有一笑声道:“吵什么吵?吵什么吵?晓啦晓啦。”听得那木门“咯吱”一声响起,自那门外走入一个老儿,看他模样,怕有七十上下,但生得甚是精瘦壮实,双目炯然,带一份狡黠,肤色怕是因为海日长年照射,是而黝黑至极。这老儿是那谢大船是谁?他穿了木鞋,头带歪草帽,一身粗布麻衣,打着深浅不一的补丁,一进得门,大大咧咧地朝枫惊云道:“小哥,你却是醒了?”
枫惊云心下晓得这二人必是对自己有莫大恩情,当下神色谦恭了数分,道:“多谢前辈关心,晚生却是无碍。”
那谢大船哈哈一笑,道:“小哥你忒也幽默了,如何竟是前辈前辈地叫唤?听得甚是拗口哩,旁人皆是唤我作大船,你也唤我作大船罢。嘿嘿,再者,你要谢也不当谢我,若不是小双这丫头,我却未必会把你拉上船来。”
小双面上欢喜,忽而又疑道:“大哥哥,你如何会落到海中?”她问这话时,如葱般的小手抵住下唇,作思索模样,竟是与脑中的某女子相似。枫惊云微觉一怔,摇了摇头,道:“我却不晓得缘何会在那海上。”
谢小双道:“那大哥,你唤作什么名姓?从哪里来的?”
枫惊云道:“我姓枫,唤作惊云,是从龙城来的。”他一想到这龙城,立时便想到了那吕仙仙,那红衫女子,那邀月大会,一时心下酸楚至极。谢小双望他那副黯然模样,只道他思念起了家乡,她本性良善,不愿看人悲伤,当下回转过头,朝谢大船道:“爷爷爷爷,你可晓得那龙城么?”
谢大船讪讪一笑,道:“我走南闯北这般多年,什么龟城蛇城皆都瞧过,唯独那龙城却是闻所未闻。”
枫惊云一怔,道:“这,这怎么可能?那龙城乃是神州岛第一大城,岛上诸人,谁会不识?”
谢大船道:“小哥口中这神州岛,老头儿却也未闻过。但这儿最大的城,却是那邪影城哩。离这儿有三千里许远,那邪影城,啧啧,当真是恢宏,那城墙,一块砖头便有这间屋子般大哩。”
枫惊云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忽而一拍面门,脑中生起一念,隐隐似是想及什么,问道:“这儿可有海么?海却在何处?”
谢大船一怔,道:“门外便是。”枫惊云行下床来,开了房门,果真,只见数丈之外,便是海岸,那岸上隐隐有人影嬉戏,甚是欢乐模样。那远处,沧海横流,气吞日月,声震山河,大浪千叠,梨花万朵,龙入云霄,鲸吞长舟,但凡男子,只须稍有血性,便会顿生豪气,纵使阴鸷之人,心胸也会豁而开朗。枫惊云何时见过这般景像?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当时阅《沧海志》,《山海经》时分,只盼今生能望这沧海一眼,现下却是当真看见了。”又往天上瞧去,只是一片灰雾蒙蒙,混不似先时所见,先自一怔,自语道:“这里,便是那下界了么?”
原来那日莫名所入的黑洞,实是串通上下两界的豁口,那其中电弧遍布,则是八大仙人以自身灵力丰下的“封雷大阵”,雷者,天地浩然之正气也,是而但有妖兽微一触及,便将化为灰飞烟灭,其余人等却无丝毫妨碍。枫惊云被吸入洞中,自是顺着那黑洞入了这下界来。
他想得分明,竟觉心下一痛,自语道:“现下却也甚好,你我天壤相隔,人各一方,好极,好极。”这话语说得甚是艰难晦涩,忽听背后有人道:“枫大哥!一道来吃饭哩。”
这喊叫之人却是谢小双无疑,枫惊云倏而一怔,心下有莫名情愫生出。他大难不死,死志全无,生念又生,那段不堪记忆,只想就此痛埋,双目所视,望见那海波阵阵,海风吹来,微带咸腥,面上笑道:“我只当我死过一次,现下这活着的,却是新的一个枫惊云。”
只是,他自已却不没错,他方才所笑,是如何牵强。
天色似是尚早,目光照人身上甚为温暖。这下界只因有极重的戾气,是而看那日光时分,昏暗无色,实则是冬阳暖日。草屋之外,枫惊云与谢小双坐那板凳上吃饭,那谢大船多年航海,只惯于蹲在礁上进食,这海边人家,饭菜虽是清淡了些,却终究有些鱼腥,枫惊云对于衣食不太讲究,自也随意。
谢小双手捧陶碗,疑道:“爷爷,今日如何这般早吃饭?”
谢大船抠了抠指甲缝隙,脸上生笑,道:“这位小哥被救上时,手上却是持了一柄铁剑,啧啧,那定是值不少钱的铁器,当真锋利至极,倒省了我一翻劈柴的功夫。”
枫惊云闻言一愣,转而苦笑,回头望去,墙角垛中果真有一抹殷红闪现中,不是那柄细剑却是什么?
忽听得一阵吵嚷自那西南传来,看时只见四人大汉走了过来,其中一人长得青年模样,剩下三人俱是壮年。那四人行得甚快,一边嚷道:“大船大船!快些滚出来!”听这言语,隐隐透着一抹怒气。
谢大船心下一慌,忙掷下碗筷,口中疾呼:“不好不好,这帮兔崽子竟是又来了。小双小双,你快些藏好,一会打起来,可莫伤了你。”
他这话说完,那四人便已跑得近了,当头那青年生得颇为强壮,正自喘息,双颊鲜红,许是奔得累了,直喘了许久,这才怒目相视,道:“老不死,你昨日如何没去那狩猎大会?”
谢大船面上一红,竟不相让,道:“兔崽子,你没见我一把老骨头,如何能搏得过那些熊罴畜牲?这些力气活儿需得交合你这般青壮后生才是。”
那青年看他如此无赖,脸上黑气显现,怒道:“这狩猎大会须是全村人都得尽力,那妖兽如此厉害,若是人人都似你这般所想,这村子怕是都不得活,你可晓得?”
他边上一名壮汉面有恶相,朝那青年道:“大山,莫要与他讲这般多道理,他却是被那海风给吹得糊涂了。”
谢大船苦笑道:“娃儿,可莫要误会,我如何是不愿去那独狩猎大会,只是昨日出海之时,那海上突而有巨大波浪腾起,那波上有仙子踏水而出,身下坐着一朵硕大雪莲,那仙子却是告诉我了,她乃是月神谪世,知道村中有难,是而要相助你我,并说她三日之内,定是能杀得那只妖兽哩,我听她这般一说,心下激动,便在那海边祷了一天一夜,自然是错过那狩猎大会,嘿嘿,这却是功可抵得过了。”
那名唤为大山的青壮年男子咬牙道:“若是那妖兽三日内仍旧在世上,却又如何?”他这话一说,谢大船一时语噎,支吾道:“这个,这个……”那大山身畔另有一男子怒道:“这老头最会胡谄,须是打过才得老实!’他这话说完,竟是抡拳直朝谢大船递去,这一拳虽说只用了五分力气,若是真打害了,谢大船定不好受。是而他见这拳打来,忙往右躲,堪堪避开,口中大骂,尽是些刻毒非常的话语,教人心下大忿。
那壮汉一击不中,又受他辱骂,如何能忍得住?虎吼一声,正待要打,那拳头却似石化一般推不进分毫。心下惊疑自起,但看时,却见那拳头却是被人握住,再也动弹不得分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