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所使招式,枫惊云如何不识,这不便是那天罡剑决中的“圈字决”?他见洛河使来,其娴熟处与自己所差无几,唯一不同之处,只在于那剑行之处,有白芒泛起,甚是耀目,这罡气出体的三阶境界,枫惊云便是作梦也想达到,他自望了寒无名一眼,见她怔自望那擂上,尤为出神,也不晓得她心中所想,复又想到自己现下境况,眼见比武在即,但那洛河也罢,齐渐也罢,自己是谁人对手?一时心中百感交织,愁绪渐生,隐而生出一丝气馁之感,倏而惊觉,暗自骂道:“枫惊云啊枫惊云,今日之后,你更当要勤修仙法异术,早日窥得三阶境地,定是不能辜负寒儿。”
却说那台上洛河,目中黯光忽而尽行全敛去,脚步陡生奇变,北斗南移,长剑前探,忽而侧身跃起,剑上白芒迸发,有丈来阔,五丈来长,气势惊人。那长剑拖着长长罡气,斜斩而下,这一式“斩”字决,论其分寸力道,皆是拿捏极准,剑势虽是刚猛,却无刚折过余之嫌,暗含罡气,剑势引动罡气,涌体而出,这天罡剑决乃是天下间至为玄妙的剑决,辅以气剑合一,威力无穷,是时一人对敌,只若二人,占足了胜面。
那一斩之下,那两团火球齐齐消湮,再无影迹,那齐渐钢牙紧咬,眉目微皱,面上苍白,这却非疲乏所致,乃是他今日在这般多人面前败北,尤是那看客中还有寒无名那俏美娇人,教他心下中何能咽得下气?只是现下,当真再无力气能与洛河抗衡,心下好不生悔,暗骂自己太过托大,竟是这般早上至台来,若是自身状况完好,倒未必斗那洛河不过,事到如今,再也无奈,临下台时,望了洛河一眼,目中怨毒,压低声音道:“洛师弟,你好本事,只是一个月后,我们再争趟高下,界时若我赢了无名师妹,但请洛师弟来喝一杯喜酒。”
洛河眉目一皱,低声喝道:“你便当无名师妹她作事物一般么?”转而便不理他。那齐渐倏而一怔,不明他所言何意,也无心细想,缓而下那擂下去。
忽听得有人击掌,至南方来,辨那掌声,由远及近,只约莫花了一息时间,看那击掌人时,生得五短身材,一身赤红大袍,望之竟是有许可笑,看她脸时,面上横肉纵横,肥头大耳,只似市侩商贾一般,但偏偏那鼠目当中,竟是电射出一抹少有的威严来,令人不觉收拢轻视之心,不敢嘲笑。那一众子弟见得此人,俱是躬身问好,面上恭谦肃慎,其中尤以果老门中子弟为甚。
这人却是那寒山子了,现任果老门掌门。但见他顺着木制台阶拾级而前,立临擂上。只因他身躯太过雍肿肥胖,是而所行极缓,姿态也不那般好看,似林中笨熊一般,但饶是如此,有谁人敢小觑他?
洛河心下吃惊,不知这回为何是寒山子上台。但想这人身份高了自己许多,地位又极是尊崇,当即俯向拜道:“晚辈洛河,拜见寒师叔。”
在那月光下,寒山子看他时,只见此人生得儒秀,文质彬彬,有超凡气质,似翩翩君子,一时颇为欢喜。他方才见得洛河与齐渐比试,诸多过程都瞧得一清二楚,心下早起了爱才之心,转而忽起一念,心思道:“寒儿若与此人一起,倒比那小子强得许多。”
他想至寒无名,双目若鹰眼一般,横扫擂下,不多时便瞧见寒无名,一身红衫,卓约若仙子一般,立于人群当中,转而看她身畔,立着一白衣男子,心下不快,又见他们双手相执,眉间怒气迸出,忿而不语,他本极重脸面,但想那寒无名还未嫁人,却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将手教于他人,岂不惹人笑语?
那洛河见寒山子眉目紧拧,好似要拧出水来。不知他缘何生气,再不敢言,心中自起了一个念头,道:“素闻寒师叔气量不似常人宏大,莫非是因为方才我败了刘师兄,丢了他果老门脸面?
寒山子耳闻那擂上无人说话,这才醒觉过来,疾收回神来,细打量洛河。这世上事物若是惹人欢喜,也不定必须要有令人欢喜的地方。不知缘何,寒山子越看他越觉欢喜,颔首道:”你正是那洛河?嗯,老夫早便有耳闻,今日瞧见,当真文武兼备,偏生又生得这般俊秀,当真得了上天垂怜。“
得一派掌门这般夸赞,若是常人,早已喜极。那洛河面上作欢喜状,拱手道:“师叔太过奖了。”心下却是想道:“老天若是当真垂怜于我,怎叫我日日夜夜受那相思之苦?我便有定世文才如何,臻得半仙之境又如何?纵使我得幸飞升化羽,也只是一个孤苦散仙,尚比不上凡间一对野鸳鸯。”
寒山子见他面上带笑,目中却是寂寂,眉目一掀,早便猜出了几分情由,当下道:“这邀月大会却是我五派门人争相展露所学的时候,今日我便与你砌磋一番,如何?”
能与寒山子过招,这是多少五派子弟一生所求?既为一派之主,这般高绝人物,便是点拨一两句,也会教人受用终生。一时之际,那望向枫惊云的目光中,竟是有七分炽热。
洛河自也欢喜,当下提剑而起,摆出架式,饮泉剑轻逸平指,气机所向,正是那寒山子处,脚下依七星而踏,经络内罡所依剑势而动,归于一处,蓄势待发。寒山子负手立定,笑而不语,气定神闲,好似闲庭信步,窗烛口茗。他这副淡定模样,竟是使得洛河心下悸慌,背脊发冷,竟觉手中长剑斩为凝重,不听使唤。寒山子双目微睁,笑道:“这比试之前,你却先输了一股势,连势都无了,你还妄想能赢么?”
洛河听完此语,微而一怔,立时开朗,瞑上眼去,看那一片虚无之间,有一小人静立,白衣黑发,面带儒雅,一时之际,仿佛什么也眼不到,什么也闻不着一般,此间再张目看那寒山子时,却仍旧是寒山子,只不过,那股摄人气息消湮无影,心下大喜,断喝一声,使了天罡剑决中“进字决”,此式若纵骑破军,谈不来龙探海,不晓退为何物,只知一往而前,身发霸气,睥睨万生,倘是身前所立乃是凡人,定是要被这股迫人气势吓得晕厥。
那寒山子微而颔首,道:“凡人修真之人,剑术一脉,乃是最下乘的功夫,至于罡气,则是身贮的天地精华,暗合天道,倚之逆天。而那最上乘的,却是境界上的提高,但至大成之境,天人合一,他人看时,你只若一沙一石一草一木。纵是小成之境,在你眼中,凡人只和草木无异,事物俱与沙砾一般,这其中诸多玄奥,还待你自己明晓。”
洛河虽提剑而前,脑中却似明镜一般,灵台清明,只觉那寒山子所言句句珠玑,切中要害,好似要解了自己这些时日的困处,倏而又觉抓摸不透,脑中模糊,又觉瓶颈松动,好似要明悟什么,却又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人行极快,只看离那寒山子仅有丈余来远,此间距离在洛河这等人眼中,与一毫一厘断无区别。台下众人俱不知寒山子作何躲避,皆是引颈翘望,却看洛河那柄长剑,原本吞吐在外的罡气竟是消湮不见。那洛河身在台上,只觉四面八方俱有气劲朝自己迫来,一时之际,只觉身隐泥潭,众人看时,洛河正举着长剑,作势要向前刺去,却如何也刺不进分毫尺寸,宛若凝住一般。
这手段常人不识,洛河识得。果老一脉,术学未精者,均是以阴阳二气,调动冰火元素,将无形之气化作有形之质。而如这寒山子,却是臻至四阶高绝境界,已而化虚返无,驭使天地阴阳二气,不若凡火那般,有形有质,教得那洛河如处火炉之中,受那阳气烘烤,但看那四周,夜色如墨,哪有丝毫火光闪耀?只得道:“寒师叔,晚辈却是输了。”
寒山子微而颔首,转而眉目一掀,目中陡有讶色,仿佛见了那世间至为怪异的情状,只看那洛河竟是往前行了一步,一时那剑尖又离他近了几分。洛河这一步,所行甚慢,似极为吃力,看他之时,已而汗流如柱,面上疲乏,正要再往前走,却是无了半分力气。
原来,先时仙踪林内,黄鹤遗址,洛河隐而初窥四阶门径,现下又得那寒山子点拨,一时又明晓了数分,这三阶至四阶,却非力气的增长,也非罡气的凝实,乃是需要境界的提高,才能有所突破。但这境界二字,如何缥缈,猜摸不稼,难以捉摸,一旦窥其全貌,心与自然契而无一,罡气与周天正气毫无嫌隙,自是能够控气驭物,御剑凌空。方才那刻,洛河便是拼出全力,驭使天气罡气,破了这阳气合围。但那寒山子虽止四阶,却不是他所能比拟,是而只能勉强破开一瞬,立时又被寒山子所操控的阳气给团围住了。
寒山子心下感慨,倏忽收了那浩然阳息,道:“你今年却是多少年岁了?”洛河只觉周边无尽压力一时尽去,身子一空,但要飘然,听得寒山子问他,即行躬身道:“正当二一年纪。”
寒山子叹了口气,民思:“这三年之内,此人必将入得四阶高绝境界,当是第二个公子容,只可惜,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如何尽给吕仙门给占去了?”想及此处,看了擂下诸多身着道服的五派子弟,心下忿然,轻哼一声,转而又瞧洛河,目光立时柔了几分,道:“那你可有了心上人?”
洛河苦笑一声,道:“却是有这般一人,常在我心上,可惜我在她心中却无分毫地位。”他谈及此处,目中神色,只若死人。寒山子点了点头,转而飞空而起,他既能操纵天地阳气,是而御空而行,却难他不住。那擂下诸多子弟,见此情状,目中俱是尊崇之色,自不必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