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以后之事,再无可叙之处,许栖岩又自收了许晴骨灰,寻了处幽静地方葬了,待得夜时,众人早已散去,寒无名正与枫惊云回走,见那寒山子上了前来,先瞧了枫惊云一眼,鼻中轻哼一声,略为有气,转而对寒无名道:“寒儿,不论你心下如何怨为父我,今年中秋时日,却要回家里来,吃个团圆夜饭才是。”寒无名闻他此间语气,只若慈父一般,哪有半分先时霸道?心下感动,道:“爹爹且请放心,五日之后,寒儿定是回果老门中便是。”寒山子微微颔首,复又看了枫惊云一眼,道:“你倘是真对寒儿倾心,莫要使些什么妖法奇术迷了她心窍,让她死心跟你,应当光明正大,压得天下英杰一头,娶她过门才是,倘是不能,日后携寒儿四下流浪,你自受得苦,寒儿她可受不得!”他这一段话,凛冽冰寒,掷地有声,枫惊云心下一怔,豪气顿生,宛要凌云,慨然道:“师叔且请看,晚辈纵是身死,也当光明正大,娶得寒儿回来。”寒山子听他这么一说,面上不答,心下冷笑道:“这五派之中,多少才俊,你如何能赢?我自不会将寒儿许配于你,这比武招亲,只怕还轮你不到。”
那寒无名听得枫惊云这番誓词,芳心可可,面上娇羞,寒山子看她神情,如何不知这女儿心思?只是暗自叹气,心下道:“寒儿,我却如何不晓你心思?只是你若是随了此人,此生定是孤苦独终,爹爹如何忍心?”当下又道:“今年那中秋灯节,邀月圣会,倒是轮到我们果老门了,待得那天,诸多子弟比文论武,五派精英,尽在其中,你且也去看看,可有谁人意属的,倒也不错。”说到这里,自负手而去。寒无名心下微怒,思道:“我这一生便只属意惊云一人,其他人便有经世才华,逆天法力,又干我何事?”枫惊云但听闻时,心下甚不是滋味,暗自握拳,只思忖道:“你且莫要看人不起,待得比武招亲时日,我枫惊云纵是拼了性命,也要技压群雄,定是能娶得寒儿归来!”
是夜枫惊云独在房中,盘膝静坐,眼见这比武之日尚有月余,心下更是盼望能能习会高绝术法。当下思忖时下境况,心下一安。但想止要依凭那天罡步法,大约便可立足于不败之地,更遑论那柄锋利无匹的细剑?忽而又想起那吕仙门中诸多玄奥剑决妙法,心下苦笑,但不知那股莫名禁制到底是何事物?莫不是师父所说的瓶颈?只须破去,便可直抵三阶,罡气出体,指人而伤,那是何等厉害的境界?想至此处,双目一黯,那处“瓶颈”,自己罡气欲出体时分一旦撞上,好似蜉蚍撼树,甚为无力,无论罡气如何磅薄,皆都如海入江河,倒灌而回,哪能轻易破开?
灵识内视,默运罡气,但觉那七十二穴已而开了近半数,想是再有一月便可通透,若是那神秘男子所说不假,自己堪堪来得及习那天罡剑决第三十六式,罡气剑。想至此处,心下且喜且惧,也不晓他所言是虚是实,难以尽信,又颇有理,心下好生踌躇。
这光阴似箭,倏忽间只若白驹过隙,旬日之期,待后望时,只若昨日一般。这仙山上的日子不比凡尘,倒是轻闲安逸了许多,哪一众子弟日日夜夜只是习剑学艺,偶或谈论书史,纵横丹青。这般雅致事物,寒无名见时颇觉不耐,那许栖岩又因孙女过世,宣言道:“这中秋节日,既再无亲属,自是不过也罢。”转而入了那天罡剑府,闭关不出,只将门中大小事务授于洛河处理。只道自己尘心未了,尚未看破红尘,当在此月内尽早毁去凡根,众弟子心中不舍,倒也无奈。
此夜天色漆黑,往东望去,那龙城之中,一派灯火分明。空中焰火通亮,在仙山上,也能隐隐闻见那一阵喧嚣声音,足见此夜如何热闹。龙城之中,定然是人海潮流,磨肩接踵,难以旋足。五座仙山,中间那峰上,尤为亮丽。隐隐面有红光映出,这一番比较下,吕仙门倒是黯淡清冷了许多。十五夜里,许多弟子俱去了果老门,那一年一轮的花灯夜会,便是在今夜。是时那会上,定是有许多乐趣,偶或有意属之人,或是风流才俊,或是娇俏女子,令人如何不生企盼?但想这修真寂寞,寻一道侣,聊以度日,却也甚好。枫寒二人两相携手,齐往那果老门而去。枫惊云身着素色白袍,背负细剑,与常时无异,寒无名本是女子,一番受美心思,今日一身红衫,夹了丝丝淡然粉色,长发乌黑,顺肩而下,面上略施脂粉,便忝时艳动人。一手怀抱火鸟,一手另挽了枫惊云臂膀。但因她生在此山中,是而对吕仙门去果老门的路途极是稔熟,只引了枫惊云,专拣了些无人幽径,只想这夜时,与心上人独自并行,也是难得的美事。
枫惊云只觉手中握着一团温软事物,侧头看时,寒无名面上带笑,缓步前趋,望她抬足模样,更加巧俏,甚为可爱。忽而寒无名侧过头来,轻眨下眼,又是一番销骨噬魂的媚处,笑道:“淫贼,唔,我但盼你走得慢些才是。”
枫惊云看她双目,忽觉心下一荡,举目向天,只见那果老峰上,隐隐有焰火声起,当下道:“我却也喜欢与你慢慢而行,只盼这路,走上一生也还走不完呢。”
寒无名心下一暖,轻声道:“便都随你。”
枫惊云耳郑那焰火声响,问道:“寒儿,你便不喜欢那焰火模样么?”
寒无名抬头仰望,尽是一片枝桠,望不见一片天空,口中道:“我喜欢那焰火模样,但却更欢喜看你模样。”转而低吟道:“淫贼,明年中秋,我们身在何处?”
枫惊云笑道:“自是在那出云城。你不是最喜欢在那出云城畔看圆月么?”
寒无名娇声一笑,目中似是噙了露水,道:“这话却是错了,我最喜欢的,却是与你一道,去那出云城畔看那圆月。”她说“与你一道”时,咬舌极重,越发显得情切。枫惊云心下酥软,只想此生无憾,便纵是死,也无怨得那青天。
行得多时,面上忽而现出一道石阶来,那石阶但由白石彻作,直通向上,当是往果老门而去。那阶高有一尺,宽有一丈,甚是齐整。顺阶上望,半山腰上,早早有许多五派子弟,登阶而上,其中以青年为多,中年男女倒是次之。看那人时,或是白衣负剑,或是轻盔加身,或是着衣极窄,若隐若现,或是两袖飘风,轻逸脱俗。二人也随人群向上,未行得几步,忽而闻得那边上有人唤道:“寒师妹,你却是来了!”这言语中甚是有喜意。
二人偏头看时,却见一俊雅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年纪,身着道服,手持桃木法杖,立在一旁。寒无名眉目一蹙,道:“齐师兄,我却是来了,又干你何事?”那齐姓男子微觉一怔,放进早已习惯,也不再多话,只憨憨笑着。却瞧寒无名手上所持,竟是另一个男子的右手,再看那男子时分,长相俊秀,黑发及肩,目色深邃,好似夜空,眉间英气凌人,一时妒意直起,朝寒无名道:“师妹!这却是谁人?”
寒无名听他语气,微觉有气,道:“他是谁人,又干你何事?”
那齐姓男子轻哼一声,道:“师妹,你也不是不晓得,我自小对你倾心已久,你却如何……”
寒无名面上隐有黑气,道:“你待我倾心,便不许我待人倾心了么?难道这天下间便凡有男子待我倾心,我便也要一般待他么?”
她这番说辞,驳得那男子再无言语。又是一怔,转而面向枫惊云,法杖前指,道:“我便唤作齐渐,你叫什么?”
枫惊云道:“我自唤作枫惊云,你问我名字要做什么?”
那齐渐面上阴笑,道:“我却是要与你比试比试,你肯是不肯?”枫惊云还未答话,那齐渐早便右手一招,但见周围气势一炙,一团火球好似红日一般,倏忽现出,那阶边草木,只消离得近此,立时便作灰烬,稍而远些,也尽都枯蔫,难以振作。这般大的动静,自是有许多五派子弟驻足围观,也不晓这边生了何事出来。枫惊云身中清流涌起,护在寒无名身前,他但见寒无名那般吟诵极久方才使出的火球至此人手中,竟是有这般威力,看他神情,余力甚足,心知定是三阶好手,不可小觑分毫。眼看对方寻衅,正要拨剑,忽而一道耀目罡气,自枫惊云身后破空而来,直截穿透那颗火球,立时消散而去,无了踪迹。但听得身后一男子声音道:“齐渐,你便莫再丢人现眼。”
循声所去,那出声之人却是洛河无疑。眼见他一身布衣,负剑而立,面上淡漠,竟似得道仙人一般,兼之那三分儒雅气质,越看越显得清逸脱俗,高然在上。
方才这指罡气,正是他发出无疑。吕仙门中第三代弟子,入得三阶的止有一掌之数,是而那齐渐一见洛河,当即识出,面目一冷,道:“洛河,你又来阻我作甚?哼哼,你不也恋寒师妹极深?今日你我嫌怨先搁放一番,先将这小白面给收拾了,如何?”
寒无名但听得这话,甚是气恼,怒声斥道:“你方才说什么?”那齐渐眸闪冷色,道:“寒师妹,这事倒是由不得你了,师父他曾说了,那日比武招亲,有能者便能稳得美人归,我齐渐倒是自问有这本事,至于这白面小郎……”
那洛河一声叹息,望那枫寒二人,目中满是落寞,轻声道:“齐师兄,寒师妹她既不欢喜你,你又何必强迫于她?”
齐渐“嘿嘿”一笑,道:“她不欢喜我也罢,我却欢喜她。再言,你可听说过,日久生情么?待日后我们厮守百年,定然是情深笃定,相敬如宾。”洛河冷冷一笑,道:“倘是有人要害师妹伤心,我洛某便是拼了性命,也无犹疑。”
齐渐眉头一皱,拧成大大一个疙瘩,道:“即是这般,我便在那比武会上侯洛师弟一程。”转而又向枫惊云道:“姓枫的,月余之后,我定是要在那擂上一举将你挫败,赢得师妹芳心!”他说得决决,只道只消功力高绝,寒无名便会欢喜,这般见地,倒当真是粗浅了。枫惊云心下厌恶,再不理他,自向寒无名道:“寒儿,我们便即上山去罢。”
寒无名心下也觉得这齐渐言语甚为恼人,自愿离去。当下二人携手而上,溯阶前行。那齐渐愣在原处,看见二人背影,颇似一对璧人,一时妒起,咬牙切齿,倒无奈何。又见二人身后数十阶处,一人白衣负剑,身形孤单,缓步而行,甚觉凄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