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进那石门,眼前却另是一间石屋,那石屋有吕仙门普通厢房五倍般大,但饶是如此,与方才的石室比起,却是小了许多。看那石室,居右横陈一床,床上有红色锦被,宛若新裁。那床头处有一香鼎,鼎上早便蒙了一层灰迹,床侧有一古稳筝,许是年代久远,其弦断尽,床的对面,却是一妆镜台,台上立着一面铜镜,打磨得十分光滑,几柄角梳,摆放妥当,屋中另有其余锁碎事物,却是与凡人居处无异。但想这里果真与那风轻扬所说一般,这仙人故居却是无什么金银财宝、神兵利器。
又细瞧时,墙角处立有一个武器架子模样的事物,但那架上已而空无一物,四周望时,那东面墙上挂着好些画卷,细看之下,好似是出自女子之手,那丹青工法,颇是了得。寒无名行至一幅画前,但见所画事物乃是一处山脉,那山脉上林木遍布,望那山脉走势形态,有九分似是仙踪森林。待看那林子上方,疏疏落落几点星晨,最令人奇的是,那星辰围拱之间,竟是还悬着一轮明月,看那明月,当真美极,如碧玉,如面庞。寒无名不由得一声道:“但想这龙城万年前,竟是也有明月。”
其余人闻言看时,心下惑然,也不知后来那轮明月缘何消停在出云城中,从此不走。看那幅画边上,却另有一幅画像,那像上所绘正是一对男子,那男子黑发逸散,剑眉轻挑,面相冷俊,嘴角带着一丝游笑,手持一柄长剑,翩翩然而舞。另有一貌美女子,面上含笑,轻抚那琴弦,当真美极。看那面卷边角,却是书着“只羡鸳鸯不羡仙”七个蝇头小字,字态婉约,清丽有余,当是女子手笔。那壁上另有许多画卷,的画内容,多是此对神仙眷侣那缱绻生活,或是相揩而舞,或是登山望日,或临溪垂钓,或捧卷齐读。这画中仙人,正是那寻仙道头老叟所藏画中人物。眼见这画中人物,常有喜色,甜蜜之情似欲溢纸而出,教人心中好生羡慕。不自禁对这画卷遐想纷纷,只不知这仙人却是何人,如今又身在何处,可曾飞天去了?
这般又观望了半个时辰,眼见这石屋中的确是无任何特殊之处,但见叶归林面上沮丧,尤自叹息,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施施然退了出去。待从那石壁中出来时,照风轻扬所说,使得这石壁退入土中。自此,当是再无人知晓这一处仙人故居。
但想此日所经历,虽非深山伏龙,碧海掣鲸那般离奇惊险,却也不凡。沿曲折山路下行,这一路上寒无名欢声笑语,好不开心,一会道那火鸟的好,一会又赞那冰魄漂亮,自不必说。
是夜,星辰漫空,那林中燃起了一堆篝火,四人围作一处,一来秋风渐盛,二来也是晚饭时分,这山中本难寻得活动,好在这其间三人皆非凡人,手脚如何迅捷?是故不多时,便有獐子野兔被寻到。寒无名但见叶归林一副心不在焉模样,也不知他晓不晓得自己所食是何事物,当下笑道:“叶大哥,你却是在思哪家姑娘,怎么如此走神?”
叶归林微而苦笑,摇头不语。寒无名大感无趣,道:“那你现下可有什么打算?”
叶归林道:“我但想仍在这仙踪林中留待一些时日,若不查出这妖兽突现因由,着实心忧,但想起那十八年前的浩劫,如何能安?”
寒无名道:“那照你这般一说,倘是一辈子寻不出来,岂不要呆在这林中一辈子?”
叶归林略一摇头,枫惊云在一旁也出言道:“叶大哥,这妖兽之事,却非你一人之事,乃是五派门人共事。你我已而尽了几分力道,仍查不出分毫线索,我看且将此事交由师父那些前辈,我们但有心意到了,那便是了。”
叶归林颔首笑道:“枫兄弟说的甚是。”
寒无名道:“是了,叶大哥,你便想通了也好。再说,便是妖兽齐来又如何?但能打败它们一次,也能败得第二次。”
叶归林道:“妖兽厉害在数目繁多,我五派中人虽多有身怀异能者,倒是未必能敌得过。纵使侥赢了,怕是伤敌一千,自也要损上八百。那十八年,却只凭吕仙门中一位厉害前辈一剑杀敌,这次若真来时,也不晓得还有没有这般厉害的前辈了。”
枫惊云道:“叶大哥,你可晓得那位前辈唤作什么?”
叶归林道:“师父但只与我说有一前辈手持一柄细剑,杀退十万妖兽,其余之事,再无言语。”
枫惊云心下微感失落,正自闷声,忽听得洛河“咦”了一声,待向他看时,却听得洛河道:“今日却是怪了,如何再也无遇见什么妖兽?倘是前几天时,倒不会这般静谧。”
此语一出,似巨石投湖,经他这般提点,众人细一想来,果真自那仙人故居出时,至此时也有了好些时辰,倒当真未见得一只半只妖兽。这般想来,颇觉欢喜,隐而又生担忧,只是所忧何事,偏生说不清道不明。
此夜无话,到第二日醒转时,亦是一只妖兽均未见得,众人虽是奇怪,但既是如何想也想不明白,便也不复去想。只觉此趟所行,扑朔迷离,所生之事,更是叫人摸不清头脑。
行到山脚下,向东而望,竟是五座山峰并行成列,寒无名不由笑道:“我们但从那仙踪森林向西行,却没想到竟是行到了仙山之下,还绕到了后头。”这仙踪森林源起于龙城南郊,向西绵延,折向仙山之后。此时四人面朝五峰,只觉这五座山峰自背后看时,又是另有一番风景,自有其怡人之处。寒无名问道:“叶大哥,你现下却是要去何处?”
叶归林望了那东首第二峰,微微动容,道:“我便不晓得要不要回山。”
寒无名道:“回山去做什么?你但伴我与惊云一齐去那华山游玩如何?”
叶归林奇道:“去华山做什么?”
寒无名粉嘴轻撅,她素喜热闹,当下道:“你去仙踪林时,我们便随你前去,现下我们却是要去华山游玩几日,你难不成要推辞么?”
叶归林心中思量,但想这几日若非有枫惊云这一等人,莫说自己能寻到那处黄鹤遗址,就算是寻见了,一人之力倒也未必过得去那般多的阻遏。当下心中生出许多谢意,但想他人随得自己出生入死,现下要自己随寒无名去游玩数日,却也不是难事。想及此处,便是点头应允。
寒无名心下欢喜,转头望见洛河时,却见他表情着实复杂,似是欲言又止。但想他心中定是犹豫难决,这吕仙门近在咫尺,怎不教他犯难?那洛河心下乱极,想及许栖岩时,心下暗自道:“寒姑娘她既是不欢喜我,我,我便回去可好?”只是虽作如此之想,仍是有另一个念头升起,只盼今生能随着那女子一生一世,总不离开。
寒无名心下自不大愿意他跟上,免多生枝节,教自己难堪。但见他这种模样,忽生不忍,当下问道:“你却是去哪?”
饶是这洛河正自出神,但被寒无名一唤,竟似游在得招魂铃音一般,立时便清明了过来。他心下欢喜至极,脑中只思道:“寒师妹今日竟是又对我说话了?”当下喜道:“寒师妹,你若是愿意,便是天涯海角,我便也随得。”寒无名心下只想,我自有惊云他陪我,却又为何要再添你一人?但眼见他那般欢喜模样,顿觉此人当真痴傻得好笑。看向枫惊云时,却见他也正望向自己,又目情意浅溢,面上不自禁一红,低下头去,再也不语。
这一行四人绕过此山,却往东去。这一路上,寒无名与枫惊云并行前头,叶归林与那洛河踏后一步。这行程上寒无名容光满颜,颇为兴奋,极是瞳憬。道:“淫贼,我们可是去那华山?”
“嗯。”
“唔,待去完那华山后,我们便往东上去那天山,看那天池与雪莲,然后再横跨神州岛,却看那西昆仑可好?”她这般说着,手指比划,好似沉浸其中,眼前便是那苍莽天山,巍巍昆仑。枫惊云眼瞧她欢喜,心下也自欢喜,道:“一切俱都随你。”寒无名道:“之后我二人却是要去那下界,看看那大海生得什么模样。”枫惊云道:“师父允我们下山三月,我们须得回去。”寒无名道:“师父与你说笑呢,你可莫要当真。”枫惊云道:“纵是这样,那下界却也是去不得的。”寒无名以指抵唇,边思边道:“是了,是了,这般看来,我这一生却是见不得那沧海半面。”她目中掠过一抹悲色,忽而又觉欢欣,道:“却也不妨,待得惊云它长得大了,我们便骑了它,一道去瀛州岛,住在那月亮之下,这般住上一辈子,可不甚好?”枫惊云只听得她道“这般住上一辈子,可不甚好?”,当下心中微颤,道:“极好,极好,寒儿,便如你所说。”
那华山却是在龙城往东百里处,这其间横亘一处村落,但唤作小湾村。四人从那仙山脚下东行,不多时便到了龙城东郊,这一路既是游玩,自也不必行得太急。估摸得离天黑倘有一段时辰,倒是赶得及宿在那小湾村中一夜。
这一路坦途,但行了两个时辰,只瞧见一片村落在那平野上现出。炊烟袅袅,风吹而轻倚,望之极为祥和。那村子也是极大,比之桃源村也不逊色。村中屋舍相邻,鸡犬互闻,进那村中,正见一群孩童,在那沙地上玩耍,颇觉有趣。但见他们玩的,正是一颗竹制的小球。忽而其中一个脏兮兮的男孩张开大脚,朝那竹球踢去,那竹球这般受力,飘飞出去,竟是朝四人飞来。
那其中一个女童似是微而气恼,唤道:“哥哥,你莫要这般,又将这竹球踢得远了。”那男孩讪讪一笑,挠挠后首,那女孩生得颇为灵秀,一身农家粗衣,向着枫惊云四人而去。那球正好是滚落到寒无名身前,寒无名眼见这女童奔来,甚是喜欢,俯身拾起了竹球来,待要送还于她,那女童跑得近时,接过竹球,道了声谢,待抬起头见寒无名时,忽而一怔,面现喜色,小小的食指指着寒无名道:“姐姐,却是你了,却是你了!”
寒无名但觉莫名其妙,道:“小妹妹,你却是在说什么?”
那女童喜道:“却是有个大哥哥在寻你。”
寒无名愈疑,不晓得是谁人在寻自己,不禁问道:“却是哪位大哥哥?”
那女童道:“我也不知道那大哥哥是谁,那日我坐在檐下,忽而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大哥哥问我村中有没有生得如天仙般漂亮的姐姐来过,我但想了一会,村中却没有极为漂亮的姐姐来过。后来那哥哥听我说‘无’,就飞走了。姐姐,你生得这般漂亮,那个会飞的大哥哥定然是在寻你。”
俗语道:“童言无忌。”这少儿却无成人那般多心思,或有意隐瞒,或曲意奉承,但凡脑中所想,脱口而出,也正因此,孩童所言,大多是真语。寒无名听得这女童夸她相貌,她本是女子,如何能够不喜?俏面一红,轻嘤一声,心下着实欢喜。蓦得又觉酸意泛起,但想这女童口中所述之人定然是那公子容无疑。但不晓得那女子缘何不辞而去,却也难为了公子容这般痴情。当下又问道:“妹妹,那你可晓得那大哥哥往何处去了?”
那女童甜声道:“大哥哥很是厉害,往那东边飞去了。”这一答话,也未出得众人意料。但想这几日在仙踪林里的时间,公子容却是把龙城至小湾村给寻得遍了。
此夜众人齐齐在小湾村居下,此处村落离那华山止有五里之远。是夜凌晨时分,寒无名便将一众人等叫醒,往那华山前去。众人只觉疲乏,倒也无奈,不愿拂她意思,只得打点一翻,同她一道上路。这一路上,天色尚黑,仅有星辰布天,烁烁发光。寒无名一中上相催,也不晓得她平素嗜睡今日如何能起得这般早。枫惊云介我无奈,不得不施开驭剑手段,载她而行,剑行极快,不待多时便至华山脚下。叶归林与洛河二人虽是脚也,倒也不落下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