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扬见状,眉目一蹙,道:“小兄弟,那老妖婆乃是万年树妖,自是会土遁之法,你却当要小心几分。”
此间境况,枫惊云却是始料未及,但想现下对方在暗处,自己身在明处,打她不到,瞧她不见,那可如何是好?那老妪虽身在地下,却仍能驭使那一众长藤,放眼四看,只见身边密密麻麻尽是一派翠色,枫惊云迫不得已,使出那式春蚕剑法,护住自身,偶或一式剑荡八方,倒也令那些长藤伤他不得,反倒不时有数十根长藤齐腰而断。但那些长藤无尽无穷,源源不竭,也不晓是何时是个尽头。
如此把持了半个时辰,枫惊云但听得一声女子叫声,这声音如何耳熟,当下由得分了心思,但循声而去,眼见寒无名腰间正缚着一根长藤,人被举到半空,心下一乱,疾呼道:“寒儿!”他这般一分心之下,立有一根长藤迫得近了,枫惊云惊觉之际,手腕一动,剑芒闪过,才堪堪躲过此劫。
忽而那围在枫惊云身畔的长藤若潮水一般齐齐退去,没入土中,再也无了影踪。现下看时,那老妪正立在三十丈外,在她身侧三丈远处,正有一根长藤高高举起,那长藤顶部正是缚着一团如火般艳红,不是寒无名是谁?
倏听得左首有一男子唤道:“寒师妹!”声音颤动,着实惶惶,正是那洛河。他双手前指,十指罡气迸发,朝那老妪疾飞而去。那老妪冷笑一声,她素知这罡气乃是天下至刚至阳之气,并非等闲,当下如何敢去小觑?当下将那长藤下移,直把寒无名抵在身前。枫惊云同那洛河俱是心下大骇,寒无名动弹不得,但见一片白芒破空而来,直吓得花容失色,心中一个念头忽起,道:“我却是要死了么?”却见那耀白气剑愈行愈慢,终于竟是消湮去了。大难不死,但觉欢喜,复又生疑,眼向枫惊云,却见他目中也存疑色;再看洛河时,面色苍白似雪,如重症在身。
原来方才洛河眼见自己心爱之人便要死于自己手上,如何能够不急?一时悔恨交加,但想自己若是能替寒师妹抵下那十剑之若,却不甚好?眼见佳人将要香消玉殒,情急之下,竟是隐约窥得御剑行空、控气驭物的门道,竟念顿生,强令那十指罡气俱自消散。他本未达到那般高绝境界,这番强行使来,只若虚脱。但见寒无名有惊无险,面上尤自带笑,好似不知苦为何物。
那老妪但瞧了洛河一声,冷哼一声道:“男子却都是这般模样。”那长藤将寒无名又复高举起,那老妪目中阴光闪过,沉声道:“谁若再有举动,莫要怪我心恨,这般娇滴滴的姑娘,却要放在这里当作花肥。”三人惧自一怔,恰在此际,又有一株长藤自枫惊云脚畔破土而出,将他整条右手勒紧,转而缚住他周身。枫惊云只似个绿棕子一般,只留了一柄细剑与头颅放在外面,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寒无名直看得大急,哭喊道:“淫贼!你却是快些逃啊。”
枫惊云心下温热,却不看她,面向那老妪道:“我死无可惜,却请你放了寒儿。”
老妪“嘿嘿”一笑,道:“兀那少年,你今日输于老身,却是服也不服?”
枫惊云冷笑道:“问这做甚?”
那老妪道:“我见你也是人杰,望见你却似望见自家主一般。可怜,你与主人俱是脱透不出红尘,绝不得情。”枫惊云道:“若是无了情义,活着又有何用?我宁与寒儿一首待上万年,也不愿似你这般孤身一人在此处呆上一天。”听得这话,那老妪微微一怔,转而目中怒色一掠而过,叹了口息,道:“罢了,我便不杀你,但这女子祸害太大,却是留她不得。”
枫惊云正待出言,寒无名却已而怒声道:“老女人,你却是说谁是祸害?”她腰身被缚,手脚俱都能动,唤出神杖太极,口中念念有词,但见那杖端凝出一火弹,直朝那老妪射去。那老妪目中冷笑,那火弹来路上,破土而出许多长藤生生将它阻住。那火弹危力全不似火球,尚不及之十一,一触得那翠色长藤,便是消散而去。那老妪笑道:“小姑娘,但莫要白花气力,这凡间冰火,却是奈何不得老身分毫。”
忽见一颗火弹,望去时与方才的火弹一般大小,眼见它撞上了一株长藤,仍是与一般火弹那样消散无踪,但在消散之际,却有一抹蓝色焰火舔上了那株长藤。那火焰极为细小,仅如食指般粗大。初时倒不引人发觉,待见那长藤燃起时,那老妪却是惨叫一声,不自禁将缚住众人的长藤齐齐松开。此间虽是冰天雪地,但那蓝色火焰当真是神妙,冰雪熄它不得,反而那寒风能助添火势。蓝色焰火越燃越大,火势快极,循那长藤往下烯去。那老妪面色惨白,急急钻入土中,却不想那火竟是顺着长藤,也一道烧入了土中,众人看时,仿佛那整个土地俱都燃了起来。
不消多时,但听得一声凄厉惨叫,那老妪从地下钻出,直上高空有五丈余。众人看时,但见她上半身为老妪形,下半身却是无数粗大长藤盘根错节,纠缠不清。那淡蓝色火焰溯行直上,不消几息时分,那老妪周身火光愈盛,淡蓝色火光掩映下,她那面庞尤为狰狞。须臾之间,灰飞烟灭,直被烧得再无一丝痕迹,当真是死了。
众人既逃复发一命,自是欢喜。风轻扬搀了雪儿,走至近前。他性本清高,却仍是对寒无名言谢。那雪儿但见老妪身殒,心下竟生悲情,但觉这老妪虽为可恶,却是与自己一道过了这万年,怜意生时,疑心又起,忍不住问道:“寒姐姐当真厉害,却是如何将这老……姥姥打败的?”她本也想道“老妖婆”,但想这树妖虽为恶,只是死者为大,便改了口。寒无名笑道:“她口口声声道自己不惧凡间水火,那我自是要给她些神火瞧瞧。没想到她却是当真并无说慌。”她说到这里,“咯咯”笑起,容光焕发,巧笑倩兮,直将那洛河看得痴了。
雪儿偏头问道:“寒姐姐,你却是哪里来的神火?”
寒无名抚了抚怀中火鸟,笑道:“却不与你讲。”
雪儿“扑哧”一笑,也不说话。枫惊云但想起方才情形,不自禁道:“却是不晓得那老妖物如何竟是这般厉害,方才当真是险极了。”他看那火鸟,目中神色颇不自然,但想这只丑陋笨鸟竟是又救下了寒儿性命。
风轻扬道:“她原也只是一株普通树妖,只是机缘巧合之下饮得一滴天地初开时的太古灵水,自此几有不死之生。”
寒无名讶然道:“只饮下一滴尚是这般厉害,那倘若饮下一口,岂不是当真杀她不死?”
风轻扬摇头道:“这我却是不知。那泉水生于天地混沌之时,想必却是有回生救死之效,这般天地至宝,却是不得一见。”
众人闲谈一会,眼见时日不早,风轻扬携了雪儿但想告辞,临时之际,寒无名“咯咯”笑道:“风大哥,你此番出去却是要待雪儿姑娘好些。”
饶是风轻扬面色冷峻,素本清高,也不自禁面上一红。雪儿双颊血色隐隐浮现,嗔声道:“姐姐莫要胡说!你却也要待得……”她本想说“你却也要待得这位哥哥好些”,但看着枫惊云与洛河二人,那支纤纤葱指不知指谁,颇为尴尬。寒无名似是晓她心思,捅了捅枫惊云腰际,道:“淫贼,却是当去送送人家。”她说这话,只为让雪儿晓得自己芳心所属。雪儿冰雪聪慧,瞧了枫惊云一眼,咯咯笑起,声若银铃,着实悦人耳目。
待真要别时,风轻扬忽而蹙眉道:“各位恩人,我虽不晓得众位缘何要来主人故居,但那居中未有金银财宝,也无神兵利器,但想众位恩人若是要参览主人贵迹也罢,只是,只是主人待我也有恩情,但莫要坏了那故居。”
寒无名佯怒道:“你便待我们是何人?此番前来,只想探探这仙踪林中忽生如此多妖兽,可是与那仙人有所干系。”
风轻扬思了片刻,道:“这般说来,我也不晓得。恩人们但离去时,将那飞鹤台上‘鸳鸯’二字齐齐按入,这石壁便将沉入地底,至此永眠,可莫要让主人故居受凡人亵渎。”
寒无名疑道:“你那主人却是何人?”
雪儿道:“大哥哥他……”正要说时,风轻扬却已而接口,苦笑道:“这却是万年前的事了,当不必问起。今日别过,只盼日后能再相逢。”话声才落,却见狂风大作,吹得人人双目迷离,待得风停之地,眼前再无了人影。
忽听得寒无名“呀”的一声,道:“枫惊云,你却又到何处去了?”枫惊云冷不防被她如此一说,正待回话,顿觉好笑,眼见她怀中时,竟是空空如也,那只肥圆的火鸟却是不知去了何处。
寒无名心下愈急,忽听得一声怪叫,自那空中传来。抬头见时,那只蠢笨火鸟正从空中掉下,似是一颗红色圆球一般。这般若是摔得实了,却着实并不好受。那火鸟“哇哇”乱叫,终于双翅一展,那双羽翅虽是短小,但展开时,终究是抵去了一些体重。那只火鸟如同一根羽毛一般,轻飘飘落到了地上。寒无名奔上前去,一边将它抱起,一边嗔道:“枫惊云,你何时竟是跑到那天上去了?”
忽听得一个女音道:“寒姐姐,这千年雪魄乃是我雪女一族族传之物,世代守卫,但不教落入邪人手中。现下这雪女一族便止剩我一人,雪儿没什么本事,寒姐姐,你却是好人,这冰魄便拖于你好生保管。”这声音确是雪儿无疑,听这声响,似在极远,教人捉摸不定。低头看时,却见那火鸟颈上正自挂着一片雪儿似的冰晶,想来当是那千年冰魄。待得摘下,那冰魄上流光宛转,甚是好看。寒无名身为女子,如何不喜?当下将那冰魄往粉颈上一挂,美玉佳人,着实迷上。她自笑向枫惊云道:“淫贼,可好看么?”
枫惊云眼见一抹红色中点着一颗日莹,不由一怔,道:“好看是好看。”有道是花为悦已者容,但得枫惊云夸赞,寒无名心下欣,忽而又疑道:“这雪儿如何将这族传之物托付于我?”
枫惊云笑道:“这我却是不知,也不晓得你们二人为何如此投缘,竟似一见如故。她自欢喜你,只是这族传之物着实是贵重了些。”
但不晓得在这地下过了几多时辰,四人于这冰天雪地里寻了许久,但见冰雪之后,立有两扇石门,其上所书,也是“生”、“死”二字。四人随意入了一门,又至一个极大空室,竟是有整个吕仙门那般大,这却着实骇人了。那房中俱是黄沙,想来便是那风轻扬先时所居之处。再行之时,却发现黄沙之尽,阄是只有一道门,那门上只书着一个“死”字。进去之时,却是一片水泽,泽边林木横陈,葱葱郁郁,竟是不比那仙踪林稀疏。但风枝桠相连,绿浪翻波,人行树下,但提防那翠滴,只怕要将衣物染作碧色,当真美极。这般连下了三层,众人记得那第一层时,门位于东面;第二层在西面,第三层在南面,是而这第四层,须当是在北面才是。待寻了方位,一齐往北面而行,直走了半个辰辰,林木掩映下,方才又见一道石门,但想这石门以后便是那仙人故居,也不晓得那仙人居处与凡人有何奇异之处,可藏了什么别样事物?一时间,人人心下俱生好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