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闻得一声驴鸣,颇为刺耳,耳听得有签竹相击之声,似是有人骑驴而来。循声所见,那飞鹤台西边,正有一只驴子踱来。看那驴上倒骑一人,望那背影,似是一个少年。一手持了个竹筒,另一手提了个拂尘。那驴子却甚是灵巧,虽是无人驱使,仍是稳当前行。偶而会长嘶一声,难听之至,生平未见。那少年晃着身子,拍了那驴儿屁股,大叫一声:“好驴儿,好驴儿。”那驴子竟似懂得人话,奔得又快了一分。
寒无名略为新奇,顿觉好笑,忍不住道:“这人学果老祖师倒是也有几分模样,只是人却小了一些,须得七八十年后再骑这驴儿才会更像上几分。”
枫惊云见这仙踪林中莫名现出一个少年,已而起了疑心。却听得那少年唱道:“我本张果老,倒骑毛驴来……”手舞之足蹈之,似是疯癫。寒无名“扑哧”一笑,道:“你若是张果老,我便是那何仙姑了。”那少年瞧她一眼,目中的讶色一闪而过,转而“嘿嘿”一笑,道:“丫头莫要妄自菲薄。那何仙姑如何有你长得这般好看?”
闻他此言,寒无名身为女子,如何不喜?当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面上一抹嫣红升起,道:“我便瞧你年纪还比我小,如何唤我作丫头?倒真是不知羞。”
那少年笑道:“无妨无妨。”他一直背对着众人,不曾转头。那驴儿极为灵通,绕过碧水潭而来。少年经过四人身畔,忽而侧目道:“众位可是来寻仙的?”
此时那驴子已而踱到四人身后,举目正见那少年面容,看他时长得瘦小,如无毛猴子一般,面色白润,甚为灵动。听得他这般一问,寒无名打趣道:“是了是了,好弟弟,你且诉于姐姐那仙人住在何处可好?”
那少年心中但想:“你这般唤我作弟弟,可是欺师灭祖了。”面上却道:“这仙踪何在,天下地上,除我之外,再也无人晓得。”
他说这话时,不似玩笑,叶归林虽疑尤信,道:“小兄弟,可否相告一二?”
那少年看了叶归林一眼,目光渐盛,瞪视良久,方才平复下来,笑道:“若是要我相告,也无什么难处,只消你们允我一件条件才好。”
叶归林急道:“你且说来,若不过分,尽皆应允。”
那少年道:“此事甚是简单,你们可望见那方清潭了么?”众人循指而视,但见飞鹤台畔,岩石壁前,那方潭水如美玉一般,教人赏心悦目。叶归林点头道:“自是瞧见了”那骑驴少年道:“潭名忘生潭,水叫忘生水,你们但每人喝上一口,我便告诉你们仙踪何处,如何?”
叶归林心生警惕,道:“这忘生水是何物?”
少年笑道:“忘生忘生,自是忘却前生,阻隔前世今世,着实是好东西。”
寒无名笑道:“你这个人当真是好笑,却是在骗我等么?爹爹说了,投胎之时,俱在那地府中饮了孟婆汤,将那前生俱都忘却,又如何会记得?既是记不得,为何再喝你这忘生水?”
那少年哈哈一笑,道:“你们不喝便罢,我可是要走了。”说罢轻拍那驴儿,那驴儿不似凡物,鸣了一声,就要扬蹄。枫惊云犹豫不定,见他要走,道:“且住!”那少年看枫惊云一眼,又听得他道:“兀那少年,这水当真只是隔断前世今生么?再无其他妨害?”
那少年道:“自是如此。喝完此水,前世便若流水落花,从此一去不返,再也寻不回来。”
枫惊云点了点头,道:“那我便先饮一口。”说罢便往那潭水走去。寒无名大急,道:“惊云,不可涉险,这事当无这般简单。”叶归林亦道:“枫兄弟,你且等等,现下还不知这人来历,不能轻信。”枫惊云何时见人这般关怀,心下感激,但想自己身怀奇异清泉,似乎能解百毒,心下一安,道:“莫要担心,我定然是没事。”说着,已至那潭边,饮了一口潭水,入口甚是凉爽,微带一分苦涩,三分甘甜。当下顿觉口渴,连饮了五六口方才消停,回头笑道:“当真是好水。”
寒无名目中担忧,道:“惊云,你可有事?”
枫惊云罡气运起,灵识内视,但觉无妨,当下笑道:“确实无事。”叶归林见他果真无异,遂也到了那潭边,饮了一口,果真颇能解口乏。众人各饮一口,却听得那少年高声笑起,似是遇见了平生最为畅快之事。他这般笑着,四人都是大觉不妥,但这不妥在何处,又无人能说得出来。寒无名见他只顾大笑,当下薄怒道:“小子,你却是未说那仙踪到底藏在何处。”
少年哈哈一笑,许久才停,指了那驴子屁股,作放浪状,高声道:“这仙踪自在仙中。”言未毕,那驴儿已而撒开四蹄东去。这驴子虽生得矮小,看似蠢笨,奔行起来却是丝毫不慢,如同白驹一般,不消多时便将一众人等远远落下,消失不见。
寒无名重跺跺脚,道:“这人定是在戏耍我们,无故骗人喝水,却不道出仙踪何处。”
枫惊云道:“但这潭水当真无恙,那人又为何要赚我们喝水?”
寒无名忿然道:“你怎知这潭水没什么问题?若是这潭底生着许多死鱼死虫,他骗我等喝了一口,岂不可恶?哼,我看他定然是个疯子。”
枫惊云面上苦笑,无言以对。四人相继坐下,苦思这少年所言何意。又思虑了许久,隐隐觉得被这少年逛了,正自气恼,忽闻得那洛河道:“这是何物?”众人看时,只见那飞鹤台的台基上,竟是写上了七个大字“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字画笔势刚猛,笔起偏锋,劲势凌厉,经得这般久岁月的风蚀雨侵,略为模糊,但仍是可轻易辨出。
寒无名脑中灵光一闪,细叫一声道:“我晓得了”,说罢,纤手前探,往那“仙”字触去,触到之时,只觉那“仙”字之后,竟似中空。当下欢喜,手上用力,只见那“仙”字往后陷去,耳听得声声“轰隆”,似天际落雷一般,看那石壁时,竟是晃了起来,那壁中方位,有石屑脱落,当真神奇。众人目不侧视,屏息而望,只消盏茶时分,那壁上竟是现出了一道石门来。
众人见此,如何不喜?但想那石门之后,定是仙踪所在无疑。叶归林疾向前行,心中激动,手呈掌势,向前推去。这般手中战芒灌注,便是万斤大石也定是教它粉身碎骨。怎知一掌落在这石门上,如泥牛入海,那磅礴大力,竟是化为虚无,不知被卸到何处去了。忙后跳一步,心下一怔,复又苦笑,摇头道:“我却是天真了,这仙人居地,自是要设下禁制,岂容人随意进入?”
洛河心下也是一奇,皱眉道:“且让我来试试。”说罢长袖一挥,凌空指去,只见一指白色气剑破风而去,正中石门正中。却是消散而去,化为虚无。当下大骇欲绝,这罡气乃是天下至阳至刚之气,一旦出体,所阻之事,无坚不摧。现下竟是破不得一道石门,这等怪事,生平未有。当下慨叹道:“仙人当真是仙人,也不晓得哪来这般硬实的石门。”
寒无名不由笑道:“你却当真是笨得很,这怎是那石门硬实?定是那仙人在这门上布下一层禁制,教人难以破开。”洛河初时遭寒无名指斥,不觉脸面一红,复又想到寒无名竟是道自己“笨得很”,只若少女嗔怪,当下忽觉飘然而起,只盼能再听得一百遍才好。
枫惊云踏步上前,持了那背上细剑在手,但见那细剑柄处,一抹殷红尤为光亮,当下道:“此剑自出手来,未遇争锋之物,今日我且试下。”他身有体会,只觉这细剑无坚不摧,又闻得父亲曾倚剑破得九天困魔大阵,当下隐隐似是知道这剑来头,却如何也难以言明。他这般持剑上前,举起便往那石门劈去,但觉手上无丝毫阻力,如同是没入豆腐一般。这回除枫寒二人外,另两人皆是惊得厉害,疑是眼花。不知此剑有何来头,竟是连那仙人禁制也能轻易破开,只道身在梦里。
枫惊云心头微讶,复又释然,双手疾动,石屑纷飞,那石门已而被那细剑削减成许多小块,面前不多时便现出一个黑色洞口,往其中看去,瞧不清事物,看那走势,竟是垂直往下,通向地底。
待得众人醒转,俱都言好,朝那洞口进入。未走几步,就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寒无名运气术法,那神杖太极之上,火光跃动,一时之间,将那洞中照得分明。沿石阶下行,一路只觉这洞中甚是干燥,也无虫蚁蛇鼠等肮脏事物。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见眼前有亮光透来,竟是一处宽敞明亮的巨大石厅。那厅中壁上,竟是嵌了许多夜明珠,颗颗有婴儿拳头般大小,这明珠价值不菲,鸡蛋大一颗便是价值连城,细数一下,怕此处有不下百来颗,齐齐作灯笼用,当真是大手笔了。
那大厅极为空旷,止在那北面有两扇石门,四人近看时,那一扇门上书着一个大大的“生”字,另一扇却是书着一个“死”字。寒无名待年得清时,便要往那生门去,却是叶归林拦下,但见他剑眉锁起,道:“且慢行,我怕这生门当是死门,死门却是生门。我们当走这死门才是。”
寒无名疑道:“叶师兄,你却是如何识得的?”
叶归林苦笑道:“我说了你们未必会信,我却是凭直觉。”
寒无名笑道:“叶师兄,你莫要唬人,想来这仙人也不会难为我们,他既是指明生路,我们何必寻死?”
叶归林想想也是,虽说心中莫名所觉应该走那死门,但缘何这般所想,竟是说不出来,当下只道自己这几日过于疲乏,又或是将要寻得仙踪而过于兴奋,当下微作苦笑,一齐往那生门而去。
ps:这两章都不满四千字,下周多更一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