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枫惊云等人但见寒无名双目乏红,面容苍白,一问之下,才晓得她昨夜未睡。眼见红日东悬,齐齐辞了那老叟,循那寻仙道而去。看那道边繁花似锦,不由感慨,凡人任你功参造化,齐平乾坤,所擅者仅是杀伐道,而这生生之道,便如当初女娲造人,是仙神的神通了。
道行坦途,渐由三人并行变作容得下四人齐走,弯曲百转,似长蛇一般,蜿蜒不直。这一路上,奇景迭生,更有许多莫名妖兽,相继现身,只是奇就奇在,任这些妖兽生得如何模样,皆都不会伤人。寒无名路上笑道:“叶归林,这些妖兽连那家畜都比不上,如何要这般大惊小怪,怕它们伤人?”
叶归林笑道:“它们现下不伤人,难保得日后也不伤人,妖兽便是妖兽,切不可心人心度之。”
寒无名轻哼一声,道:“倘是有一只妖兽,从生下来便不做坏事,尽做好事,你还说它是妖兽么?”
叶归林一怔,道:“世上哪有这般的妖兽?”
寒无名正要与他拌嘴,猛听得枫惊云道:“且住,前面似是有许多人在。”
三人见时,果见前方一丈来远处,不知缘何,土地较为泥泞,上面有许多错乱的脚印,叶归林前蹲探手,只觉翻泥松软,显而是刚踩过不久。看那去势,则是向南,不禁自言道:“怪事,仙踪林里如何有这般多人?”
寒无名好奇道:“这脚印是何时留下的?”
叶归林探身向前,道:“约莫是一刻钟前。”
寒无名心下欢喜,道:“莫不是也有人来寻仙踪?如何会往南去?”
叶归林道:“想来不似寻仙人,否则当走寻仙道。”
寒无名笑讽道:“你当初不也是在这林中乱?这寻仙道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多亏得那老头儿,我们方才能寻到。那群人大约也不晓得有这条路,傻傻乱走。唔,我说得可对?”
她朝向叶归林,黠笑道。叶归林也不生怒,道:“是了是了。”枫惊云待在一旁,疑心也起,耳听得寒无名道:“我们且去前方看看如何?”
枫惊云晓得叶归林一心系在这妖兽莫名群聚的事上,因盼能立时循那寻仙道走上百里才好,偏生寒无名要再生枝节,正要代他宛拒,却听得叶归林他道:“那便好罢。”他不愿拂了寒无名意愿,立时允了,心想自己三月苦寻未果,也不差这几个时辰。
寒无名不由对叶归林好感生了几分,也不必再去问枫惊云与洛河,向南去了。
密林掩映之下,土壤常年潮湿,加之对方人数似是众多,那留下的脚印颇为清晰。四人毫不废力行出两里,便瞧见前方人影绰绰,但见一众人等围了一只棕色事物,看时似是人形,走得近时,才瞧清是一个灵猴,才有半人高,望这形貌,当属妖兽。那一群人约有十个左右,半数之人手持长枪,另有半数持角弓铁箭,有后面射住阵却。看这打扮,当是猎户了。
那只灵猴右脚被缚住,逃脱不便,身上受创十余处,处处流着青色血液,双目猩红,怒气迸出,教人心悸。望向那十众个猎户,似要择人而食。但饶是它这般凶厉模样,那群猎户面色若常,毫无惧意,时不时还大笑着踹上两脚,朝它身上招呼。不消多时,那只灵猴双目渐行黯下,目露怜恳之意,只是那群猎户哪里管它?一时之间,声声悲鸣,扑面而来,在这林中传来荡去,极是刺耳。
寒无名直瞧得心中怒火烧起,那俏脸竟似是黑了许多分,正要上前,却被叶归林生生拉住,道:“你要想做什么?”
寒无名黛眉紧锁,怒目相向,道:“你却未见这只灵猴,手无还手之力,难道便要见它生生被这些猎户折磨死么?”
叶归林眉目一欣,道:“可那却是妖兽。”寒无名冷声道:“妖兽又如何?那望那一群人,比及妖兽好不上多少。”她这般自言着,枫惊云忽而摇头道:“我看却是未必,你们且看。”循他手指所向,只见那只灵猴额上意是有一道,初看之下,那颜色与毛色无异,待得细看,方才醒觉,叶归林意是忍不住唤道:“三目金猿?”
寒无名不明所以,听得他们这般一说,只道那灵猴定是极为厉害的妖兽,不由心喜,只盼那灵猴快些使出些本事,好教训一番这一众猎户。她好奇心起,不由问道:“这三目金猿厉害么?是何来头?”
枫惊云面上苦笑道:“当真是厉害得很,我等要稍做准备,莫让这群猎户伤了性命。”他这话说完,看叶归林时,却见他作思冥状,好像在思索什么事物一般,微而一哂,不去扰他。
三人正自说着,却见那只灵猴直立而走,仿佛是力气都用完了,周身鲜血长流,染得那土地也成了青灰色,转而匍匐在地,作痛楚模样。寒无名心下疑盛,正待问时,那灵猴竟是发出一声长啸,那啸声中满是凶戾之气,偏生又那么无力悲凉,似将死之人临终叹息,转而化作一缕青烟,消散而去,地上徒流了一张猴皮与一颗澄澄内丹,价格颇为不菲。
这厢枫寒二人都傻了眼了,枫惊云只道是见了这世上最为难以置信的事物,双目滚圆,如铃般大小,心中只想:“那胡大刀胡师兄不是说过,这三目金猿体内蕴有灵丹金玉,用是极为厉害的妖兽,便是能迫得罡气出体,也不定稳有胜算。难不成是这胡师兄疯语?还是这灵猴用是一般灵猴?”
自然,寒无名反响最大,心下气苦眼泛雾气,朝白了枫惊云一眼,嗔怒道:“淫贼!你竟是骗我?”
枫惊云讪讪一笑,道:“我却未骗你,那只灵猴定是个厉害角色。”寒无名只道他在狡辩,心中痛极,噙泪道:“既是三目金猿,如何会有这般苦痛下场?连几个猎户也敌不过么?”
枫惊云一时哑然,抬头看时,那众猎户自那地上捡起一颗拳头大的金色结晶时,心中不由笃信了几分。眼见这群猎户欢喜模样,心下忽而生出一丝莫名鄙恶,说不清,道不明。
待收拾完妖兽掉落之物,那群猎户打扮的人物才发觉林中有这一干人,俱朝众人走来。枫惊云看时,那一众人虽然俱作猎户打扮,面貌都生得十分凶恶,皮肤黝黑,身材壮阔,望之竟似是山林强盗一般。这装裱可以相似,但那如煞神一般所发出的杀伐之气却不是可以凭空仿出,一时心下生出警惕,不知他们在做什么。
那群猎户离得众人但有五丈来远,寒无名竟是忽而喊道:“兀那汉子,你们方才为何要杀了那只猴子?”此话一出,那群人俱是一怔,转而笑起,但望向眼前这名女子,又觉心惊,疑是天人。再看周边两位少年,又俊又美,只道是寻常书生携人出来游春,只是这仙踪林从来都是险地,如何会跑到这里来,却是想不通了。那走在前头的个胖子,双目稍小,满面油光附在横肉上,身材短小,颇为滑稽,讪笑道:“娃要喝奶,娘要吃饭,自是要杀这猴子。”
寒无名怒极,但这天下猎户,皆是一般猎兽而归,已是常事,教她当说什么?只得回头去看枫惊云,只盼他能说出些话来。枫惊云见她那目光射来,如何不晓得她心中所想,转而望那胖子,见他爽朗大方,不似邪佞,加之形貌看起,竟有三分似胡大刀。不由得心生好感,当下竟是抱拳道:“在下枫惊云,不晓得阁下大名?”
那胖子双手也自一拱,朗声道:“大名倒是没有,小名叫狗儿,你若呼我,便叫声老胡也罢。”
枫惊云道:“你也姓胡?”这话语中颇有喜意。
那胖子道:“枫兄弟,你便也一位朋友姓胡?”
枫惊云道:“是了,是了,不仅是姓胡,与胡大哥你竟是有三分相似。”他听得那胖子唤他作兄弟,自是当唤他作大哥。那胖子哈哈一笑,道:“莫说三分,便是生得与我有一分相似,也是难为仓。”他这般自嘲,竟是让寒无名不禁扑哧笑起,心中不喜去了八分。看他美目流转,面若桃花,直教身后那一干人看得出神。
二人闲言几句,那胡胖子又道:“不知你们三人,来这林中也是打猎么?”
枫惊云一想及此,当下疑道:“这林中这般多妖兽,那岂不甚是凶险?”
那胡胖子摆手笑道:“如何会危险?你莫要见这些畜牲生得块头大,长相千奇百怪,着实是中看不中用,便是方才那只妖猴,你们也瞧见了,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见人就跑,一但逮到,也不还手,嘿,这些畜牲莫别说,身上还当真有许多宝。”
枫寒二人听他这般一说,心下俱自一突,心中自起念头,又是疑惑,又是惊异。耳听得叶归林问道:“那这般说,这仙踪林岂不是尔等猎户福地?”
那胡胖子目色一黯,叹息道:“既是福地,也是墓地。在这仙踪林中,不知有多少兄弟长眠在此,再不醒转过来。”他这般说着,那身后的一众人似是忆起当日之事,俱都面色深沉起来,眉间隐隐有怒气显现同,夹杂着些许哀伤。那胡胖子瞥了三人一眼,又道:“这里真正危险的不是那妖兽,却是人了。”
三人齐声讶道:“人?”
胡胖子“嘿嘿”一笑,道:“这仙踪森林在神州岛上也算是妖兽至多的地界了,况且,不知为何,唯独这林中妖兽人畜不伤,嘿,我们虽不晓得这般妖兽如何变得如此乖觉,但见有利可图,就来此营生。无论那厉害妖兽还是不厉害的妖兽,俱是任君猎杀,赚得很哩。”
寒无名见他说这话时面有喜色,仿佛眼前所见俱是一片澄澄黄色,心下怒气又起。又听得那胡胖子道:“但这寻找妖兽就是件不易之事,有时一寻便要寻上大半个月,着实极难。好在这三月来,不知为何,林中妖兽多了许多,方才这猴子,已是我们今日寻到的第二只了。”
胡胖子又道:“再者,若是寻到了妖兽,也得花些时辰用计将它缚住才是。这妖兽体质上异于常人,奔跑纵跃,不知有多快。再者,便是抓住了,有些畜牲皮糙肉厚,纵是刀剑也难伤他皮毛。上次便有一只大犀牛,直用了三十多杆铁枪,才置之死地,是故,这林中最赚钱的生意却非杀那些妖兽了,而是,杀人!”
“杀人?”寒无名忍不住唤出声来,只差一些便要跳将起来。听他这般说法以,着实是骇人了。那胡胖子冷笑一声,道:“自是杀人,你们若也是入林猎物的,倘将我等十人俱都杀了,那我等这些时日所得的财物,当是都归为你们才是,这岂不甚妙?加之这深山密林,嘿嘿……”他自作了个横掌前切的动作,目中有凶光露起,道:“除却那仙人,谁能知道?是故凡人入山者,大抵群结而来,若是孤身一人,着实是凶险得很。”言毕,望了三人一眼,目中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透。
寒无名怔怔不知所言,这些事对于她这位久居深山兼之许多人宠腻在身的女子而言,只若天方夜谈。枫惊云却是暗自点头,无怪这几人看起来俱是生得彪悍,不似寻常村人,原来俱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一想那猎户火并的情况,不由得生出一分警惕。寒无名待醒转时,复又怯声问道:“你们这般作恶,杀人必命,劫人财物,却不怕报复么?”
胡胖子目光中现出一抹凶恶,道:“自是怕报复,故而杀人但须杀光,这事情便只有天知地知,谁能来报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