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名眼见二人停下,尤不明二人比试得如何,方才却见一道灰影夹在一众白影之间,游移不定。看这二人,一是身法曼妙,一是功力高绝,寒无名如何能瞧得清?当下问道:“许伯伯,惊云这路步法生得如何?”
许栖岩道:“飘逸洒脱,浩然正气,暗合天道至理,非凡间步法所能比拟,当真朽得上那‘天罡’二字。”细一思忖,又抬头道:“惊云,这步法虽妙,却在周转之处有些许破绽,这些破绽,说小时不小,说大时亦不大。若与常人比斗还好,但若遇见高手,却往往成为致命之处。”
枫惊云心下也是一沉,复又一喜,思道:“我便担什么心?只待那七十二穴一日贯通,定然能教这步法圆满。”他得那神秘男子密授七十二穴,尊他所嘱,不与外人分说,故而也未与许栖岩提及,只道:“弟子自当竭力完善。”
许栖岩笑道:“这步法的确玄奥无比,若真能完善,却是师门之福了。”
午时时分,许栖岩便欲离去,临行之时,又回头道:“惊云,现下你出得那太虚幻境,依得祖训,自此便可不受师门约束,随意下山,但不行恶便可。”枫寒二人自枫惊云大难不死,一心欢喜,倒是将这事给忘却了。现下由许栖岩提起,寒无名如何不喜?“哎呀”一声,叫道:“是了,淫贼,自此之后,我便与你行得远远的,越行越远,唔,最好再不回来。”
“胡闹,简直胡闹!”许栖岩眉目一欣,寒无名心急,道:“不是说了么?若是过得这太虚幻境,便不受师门约束了么?”
许栖岩道:“丫头,你以为我不知你心思么?你们去自可去,我只允惊云陪你胡闹三月,三月后,莫不回来。”言毕,佯作发怒,指袖而去。寒无名心中又羞又喜,如何不知他那“三月之后”是何意思?当下朝那许栖岩去路轻哼一声,道:“淫贼,你便听到了么,过得几日,我们便下山去,待个三年五载,再回山来。”
枫惊云不解道:“不是说只去三月么?缘何要去年?”
寒无名啐道:“你却长个傻脑袋。”
枫惊云道:“寒儿,我自想,待我步法完善,比武之日,至少能立于不之地,我只想正大光明娶你回来,这番下册,却是不必了。”
寒无名心中一暖,面上羞红,道:“是了,日后我们,我们若是成亲了,难道便一辈子要呆在这孤山之上?”她道“成亲”二字时,面色忸怩,声若沉水,样子极是娇憨。枫惊云自小在村中长大,举目无亲,胖女人对他只是打骂,待得日后与病叟相处,才好过一些。那病叟死后,但至吕仙门,又遇寒无名、许栖岩,一众师兄弟对他俱都极好,当下心中讲道:“便在这吕仙门呆一辈子,也是极好的事。”嘴上却不愿拂了寒无名意思,只得道:“既是这般,我自当伴随在你左右。”
寒无名心下欢喜,道:“惊云,那我们却要去哪?唔,你先时所说那沧海,那瀑布,还有华山……这沧海在下界,想来却是去不得了。我们便去华山如何?唔,对了,还有那瀛州岛,可千万莫要忘却了。我这一生,只盼能再见那月亮一面。淫贼,你便答允,若我日后先你而死,你当将我葬在能看见月亮的地方……”
枫惊云道:“丫头莫要乱说,怎么无故提那死字?”
寒无名忽而眼眶一红,道:“淫贼,你下次莫要再吓我,若是你再欲寻死,便带我一并堕下那悬崖。”枫惊云不由揽她入怀,但觉此生若能得妻如此,即死无憾。二人也算历经生死,是而每在一起分毫都觉极为珍贵,谈语闲聊,互倾心声,殊不知红日夕下,金乌沉山,待得发觉,枫惊云方才别了寒无名,自朝自己厢房去了。
深秋时节,霜风渐起,开门之时,但觉得面上一寒,几片枯叶迎面到来,忽而眼前一花,但瞧见一名黄衫女子坐在门外阶上,看那背影,尤为消瘦,竟似在秋风中瑟瑟发抖,若雏菊一般。枫惊云心下一突,暗叫不好。这厢房乃寒无名与许晴居处,方才自己与寒无名独处,教许晴如何敢进来?这般所想,但觉天气愈冷,心思:“莫不是这坐了好几个时辰?”想及此处,轻拍了她那香肩,着手处消瘦无比,轻声唤了一声“许晴妹子?”
许晴竟似石人一般,久不能动,枫惊云直唤了许多下,只见她双肩抖颤,缓缓转过脸来。枫惊云看时,但见她嘴唇白,面色极红,似是被寒风所冻,双眼布满血丝,一副憔悴模样,形态枯槁,令人心下生怜。当下怔怔地看着她那面庞,不知缘何,那许晴先是一愣,良久方才泣泪,竟是喊了一声“枫大哥”,忽而身子一颤,便似昏去。枫惊云赶紧出手相搀,但觉手上所触,滚烫不似常人。心下一惊,忙呼道:“寒儿!许晴妹妹病了,你便快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千万年一般,恍如隔世,醒来这际,但觉头痛欲裂,双目迷朦,睁开眼时,但见一名男子正自望向自己,面容俊美,黑发落肩,不便是自己日夜夜想的那人?当下只是这般怔怔而视,连那气息也不敢大喘,生怕这乃是幻境,若一喘息,这幻境定是要破灭掉。忽听得那男子目现喜色,道:“许师姐,你便是醒来了?”
这话语虽不是轻柔,但在许晴眼中,似是巨石落水,晴空降雷,心中那根弦似被生生拔动,朱唇狠咬,却终究是忍耐不住,扑身上前,泣道:“你却又干什么?我但在门外冻死,也不干你何事。”枫惊云见她这般紧揽着自己哭泣,一时尴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又听那许晴悲声延:“你如何知晓?那晶你坠下册去,我是如何痛悔?这三日里,你生死不明,我也便跪在那吕仙庙中,三日三夜滴水未过,后来闻得你回来,本自欢喜,奈何你却躲在寒姐姐这么,温柔缱绻,好是令人寒心。今日又听得爷爷说了,你们便是在离山而去,自此再不回来。你可知我心中如何着急?我便在那厢房之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你可知心中那般煎熬如何苦楚么?”她这般说来,句句凄楚,字字悲凉,似自肺腑而出。枫惊云民下感动,但也生疑,不知这许晴缘何待自己这般好,但此念头一现也即便释然,心下只道她感念自己救命之恩,自是心中极尽感激。
那许晴泣了许久,方才平息下来,复又抽泣水止。许是她着实烧得厉害,不久便又昏迷了过去,口中尤自呓语,却听不清在念叨些什么。恰在此时,那房门“咯吱”一声,寒无名已自做好饭菜进来,是夜已深,二人也未去找那许栖岩,只是一并照顾许晴。只待天明,请铁拐门药师前来,自当药到病除。但对许晴之病,二人均是隐隐有愧,愧中怀羞。寒无名望了望那床上,轻声问道:“她可醒过么?”
枫惊云道:“确是醒过,只是方才却又睡下。”
寒无名自方道:“也不晓得这丫头心思怎地,竟是在妹子介上坐了这般久,风寒地冻,她一个女子,如何能禁受得住。”
枫惊云讪讪一笑,道:“却是我们的不是了。”
寒无名面上一红,薄怒道:“淫贼,你尽说些羞人话。”
枫惊云笑道:“是了是了,唔,下次我们要谈心聊天,当在我厢房中才好。”眼见寒无名举拳要打,连作乞饶状,方才躲过。
子时将过,终究这是女子闺房,男子不宜。枫惊云这才回去,一想这般又误了一个时辰,心中自责深切。他自道要习好功夫,待日后寒山子行擂时不致气短。当下急欲一举破了那七十二穴,创出兴趣世无双的步法。若那男子所授门确定无误,不准可心习会天罡剑决第三十六式。如此这般,比武场上,定是能占得五分胜面。
一想及此,但觉心中血气沸腾,才一入房,便曲膝盘坐于床上,细数而来,那七十二穴已而通了二十三穴,此时距那比武之日尚有两月来多,心思时日足够,当下欢喜,自不必言,只道现两月之后必定回来,不教寒无名受半点委屈。
次日天明之际,枫惊云正自安睡,忽觉忽觉门外有人,他体内罡气充盈,自也耳目渐聪,心下起疑,不知那是谁人。过了许久,那人却仍未有动静,枫惊云疑心愈盛,蓦地开门而出,眼前却是一黄衣女子,自是许晴无疑。枫惊云微而一怔,不明所以,那许晴也是一骇,待见得是枫惊云时,目中有怨色现过,淡然道:“寒师姐说,你今日便要走了。”
枫惊云心下吃惊,不知这寒无名为何这般心急。但见许晴面容虽是憔悴,比之昨晶却好了许多。当下道:“你病可好了么?”许晴眼中抹过一丝喜色,道:“自是好了。”这言语已而柔了三分。枫惊云微微颔首,复又道:“那寒儿她人呢?”许晴冷声道:“正自收拾行装。”
这般一问一答之后,俱都无语。那许晴忽而道:“你且伸出手来。”枫惊云不明所以,右手前探,极为缓慢。许晴忽而一手扣住他手腕,拆开他手来,张口便往指上咬去。枫惊云“哎呀”一声,正待抽回,那手指已被咬出一处豁口,正自流血。那许晴抹一抹嘴角,道:“当真是皮厚,咬破也这般废力。”伸手自怀中掏出两片竹简,望那颜色,竟是如珠玉一般晶蒙剔透。她拿枫惊云手指往那一片竹简上一抹,那鲜血一遇到竹简,便似是融入水一般,消失不见,似是渗入竹中。那许晴一边往那竹上抹血,一边嗔声道:“方才你又叫什么?这般大一个男子,却怕流几滴血不成?”
枫惊云道:“我一男子,这手自是极脏,只怕,只怕……”这接下去,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许晴眼光一亮,再不言语,也伸出手指,咬了一口,但见她眉目一皱,待离了手指时,也是鲜血淋漓,滴了两滴于那另一片竹简上,将枫惊云滴过血的那片竹简递于枫惊云,道:“你便好生带着,你回来之时我却要检看,若这竹简碎了,我便要死给你看。”
枫惊云不知她言中之意,只得答允,问道:“这竹子却是什么事物?”
许晴冷哼一声,不再理他,也不言语,径自离去。起了几步,又回头道:“差些却给忘了,爷爷说了,这神州岛之大,何处你们均可去得,唯有一处不得。”听她这般一说,枫惊云心中隐隐然猜得,问道:“却是何处?”许晴一字一顿道:“八仙结界。”
果真,午时才过,寒无名便找上门来,枫惊云但见她拎着一大堆包裹,走走停停,心下甚是好笑。待得近时,不由笑道:“寒儿,你这般却似是去游玩。”寒无名道:“自是去游玩。惊云,你便也收拾一番,我们即刻便要下山,越是早行越好。”
枫惊云疑道:“为何这般勿忙?”寒无名嗔道:“自那叶归林之后,你是第二个出那太虚幻境的,这般奇事,自是会早早传遍五派。倘若被我爹爹知晓,没准他便会生防范之心,怕你将我拐走,这岂不是不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