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惊云鼓荡罡气,但觉血气上涌,腿脚生风,已使劲生平所学,仍是与那老者隔了三丈之远,生生不得迫近一分。他这般灌注罡气入腿,凡胎肉体之下,不得持久,又只禁得十息时间,便再难支持下去,停了下来,面色潮红,微微喘气,但见那老者时,气定神闲,双目半睁半闭,负手而立。他这副闲淡模样,却着实令枫惊云心下生恼,二人逐逐停停,枫惊云偶或用些诡计,或是引他说话,趁他不备,悄然出手,但无论他用尽心思,绞尽脑汗,终究连那老者衣襟都未摸到。
眼见罡星西移,照行轨推算,约莫是子时时分。枫惊云既面耐那老者不得,心知一时纠缠止是浪费时日而已,当下大声道:“现下已是子时,我且休憩一晚,待明日再行比试。”
老者闻他这般一说,心下一惊,抬头望去,看那周天星辰,依凭自己这万年经验,现下的的确确是子时。看了枫惊云一眼,目中神色复杂,蓦地道:“也罢,老身也要睡去了。”
枫惊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老头,你且把那柄细剑还我再说。”
那老者只望着他,道:“缘何竟说是要还于你?”
枫惊云道:“你难不成是贪图它?”老者愈疑,道:“我贪图它作甚?”口上这般说,只中只冷笑道:“我却是如何敢贪图它?”枫惊云道:“那宝剑无坚不摧,你道它是神物,定然有更为厉害的神通,不定却是能破了这太虚幻境,让你逃出升天哩。”
老者目中一黯,道:“若这太虚幻境被破,老身也是活不下去了。”
枫惊云奇道:“这是为何?”
老者摇摇头道:“那姓吕的法力过强,在我体下布下禁制,但是离了这太虚幻境,便将立时毙命。”
枫惊云听他口中所言,不似作假。那言中“姓吕的”,定是那吕仙门祖师吕剑仙无疑。他系那门中子弟,如何能不生忿?思道:“这畜如何这般无礼?”他自想吕剑仙将它禁在此处,定是因为它穷凶极恶,犯下至大罪恶,倒也觉得理所当然,只想是它活该。但枫惊云心肠本自不硬,但觉这麒麟纵使有千翻不是,但这般终被被禁一处,倒也极苦。一想至此,怜意立生,语气不由弱了几分,道:“老头,既是这般,那细剑对你无用,你怎么不拿它还我?”
老者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要将这柄剑还你,你倒真是不怕受那天罚?”
枫惊云一头雾水,疑道:“为何要受那天罚?”
老者肃声道:“亵渎神物,若不去死,活着做甚?”他这般突而喝声,直将枫惊云听得不知所言,眼见他是不愿还剑,当下闷闷不乐,随口道:“你自也口口声声说这细剑是神物,我且问你,它却唤作什么?”
老者“嘿嘿”一笑,道:“既是神物,你这小子自也不配晓得它名姓,我却为何要告诉于你?”
枫惊云早料到他不会直言,冷哼一声,自顾躺下,斜睨老者时,但见他又化回本尊,变作暗火麒麟,伏在三丈之外,鼾声渐起。枫惊云见他离得自己奇近,直看得心下奇痒,却又不得近前触它,当真可恶。
这一人一兽逐了速速半天,均是各自疲惫,枫惊云仰面向上,望那满穹星辰,在那一百零八颗星下,周天星辰暗淡无色,这般看了一会,但觉脑乏,双眼渐行迷蒙,但要闭上,却觉那夜中有极为吸引人的事物,教他生生不得闭上双眼。此时正是子时时刻,那三十六罡星所在位置与体内天罡三十六穴恰恰吻合。枫惊云心中一悸,眼前忽而现出这一百零任课生行迹,如同一张巨大丝网,将那混沌暗黑给生生包裹了住。但见在自己凝视之下,那一百零八星,沿着各自行迹运行起来,初时慢若蜗行,待一周天后又似婴儿行步,复行一周天后,速度又快了几分。到最后竟是似白驹奔行,飞鸟翔跃。
枫惊云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欢喜,隐隐然觉得这行迹看似简单,实则繁复至极,自已看时,忽觉高深玄奥,又觉浅显易见,恍恍乎暗合天道,倏而生出浩然坦荡之感,忽而又觉得邪异无常。他看得入迷,不觉之间人立而起,仰头远眺。其时这乃是人之本,但见瓣奇有趣的事物,皆都想就近而观。枫惊云见天象每复奇异,自然而便就立起而视。这一立之下,只觉身处曼妙之中,若非亲身经历,其间感觉难以用言语摹出。不觉之间,腿脚竟依那一百零八星所行轨迹走起,但见他初时所行甚慢,待得顿饭功夫,身影飘忽,如鬼魅一般,奔行似风吹而过。枫惊云如何不喜?只觉这一百零八星轨迹,便无异于一百零八路步法,路路皆都神妙,暗合天道。他忽而将路步法合而归一,心中更是奇绝,若有外人看时,定是会大吃一惊,只见得他那身影竟是忽而双分,忽而三分,忽而五分。倏而之际,竟是化成了一百零八个身影!
正自走着,忽觉体内罡气循循而动。原来这步法中有一部分源于那三十六罡星,自是能引动体内罡气,便若那天罡剑决一般。枫惊云但觉所行之愉,前所未有,正自欢喜,忽而体内罡气一滞,面色一白,吐出一口血水来。原来那罡气按那罡星行迹走完一个周天后,又循那未知的黄色星宿行迹运行,进了那神秘男子所授的七十二穴之中。那七十二穴枫惊云还未贯通,罡气一堵塞之下,前行不得,四下乱散,立时便要走火入魔。枫惊云花了许多力念,好在他心志甚坚,终于将那浩浩然罡气生生压制下来。但觉后背生汗,仍是隐隐生出后怕。心思:“我便只学那前三十六路步法,待得那七十二穴贯通,想来便能学这后七十二路了。”
这步法自开心辟地以一从未有过,竟是自己首创。枫惊云如何不喜,眼见它参悟自那天罡三十六星,便唤它作“天罡步法”。当下只道明日能依凭它与那暗火麒麟周旋,想至此处,心中激动难当,如何能安生地睡下?
过得许久,看那漫天星,推得应是清早时分。枫惊云一夜未睡,只待那者醒来。果见那麒麟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睁开铜铃一般大小的双目,想来它万年孤寂,也便只有睡眠以够打发时间。枫惊云只觉眼前一花,那麒麟又化作一个老者模样,只看他面上带笑,道:“小子,昨日你睡得可好?”
枫惊云道:“自是极好。”心中却道:“你便笑罢,再过得一会定是要你笑不出来。”
那老者方要再言,却见枫惊云已而探手而出,呈龙爪之势,迎面迫来。这两日来枫惊云不知多少次这般猝然出手,均未得逞。此时自也不例外,那老者飘然后退,笑道:“小子,你仍是一般的不老实。”
枫惊云笑道:“若是连命都没了,还要老实作甚?”说罢,欺身向前。那老者见他起步时与昨日相比,逊了不止一分,心下生疑,只道他昨日疲惫,现下还未复原,故而生出一分轻视之心。果然,枫惊云追了几息,已而被远远抛在后面。那老者面色古怪,道:“小子,你今日如何这般不济?”
枫惊云笑道:“若太早将你触到,却忒也不好玩了。”
那老者听时心下冷笑,道:“莫要说大话,若有本事便来追罢。”
枫惊云抬头视天,但见那三十六颗罡星发着蓝白星光,隐隐而透出浩然之感,心中一实,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言语未落,脚下生风,但见他循那罡星行迹,身法似妖似魅,眨眼之间欺至那老者身边。那老者只疑眼花,不知枫惊云缘何如此迅速,疾往周边退去。却见枫惊云并不追来,只在百丈之内踏步。老者作局外观时,但见他时而化作两个人影,时而五个,时而竟有三十六个,当真骇人,匪夷所思。
枫惊云心下自也疑惑,但想这步法当真奇怪,竟只能划圆,不可直线奔袭。当下面上苦笑,收了内劲,往老者行去。那老者见他度步走来,心中莫名一突,但思,这小子同昨日比起并未精进,又何惧他?这般所想,便任由他走至身前一丈之外。枫惊云眼见那老者便在身前,触手可至,心下大喜,面上邪邪一笑。那老者心中琢磨不定,不晓得他要做甚,凝神提防,果见枫惊云伸过手。老者心下一笑,忖道:“你便只有这般本事么?”即刻转身逃去。
忽而眼前一花,却见前路已被枫惊云封住,抬头见那英俊少年正自目视自己,心下骇绝,复又向左而行,差点竟是又与枫惊云迎面撞上,心下大惊,不明所以。他这般四下循行,饶是他脚力惊人,怎奈枫惊云都如鬼魅一般,总能现在他面前,阻得他去路,后发而先至,着实高绝。那老者左冲右突,直行了半个时辰,只觉得无论自己如何使劲奔行,都似身陷泥淖一般,行得越久,越觉疲惫,止在百丈之内转圈划圆。四下看时,又不见了枫惊云,待要远遁,那枫惊云又蓦而笑吟吟地立于他面前,只隔咫尺,面是要触得他,莫说一下,千下万下尽都触到了。他生惊惧之感渐重,只觉得自己似是鼠类一般,生生被枫惊云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其中滋味,教它一个上古神兽,如何有够好受?
却说那枫惊云忽而按那魁星行迹行步,忽而又按寻罡星轨迹行步,忽而将五六星行迹合一而行,脑中推演,脚下行步,身中罡气流转,当真妙不可言。只是偶尔周转之际,总感到不甚灵便,但绕是如此,他这路步法暗合天道,早将那暗火麒麟生生困住,及至后来行得熟了,脑中就算不推演细算,也如本能一般,脚下疾走如风。但见他身体,忽而两分,忽而三分,忽而竟是一分为三十六人。但这却又不似那仙姑门下的分影之法,又不是那传说中身外化身的高绝神术,这许多身影,你若当它是虚的,他便立时化实,你若以为它是实的,立时它便化虚。初时枫惊云只能偶尔化出三十六道身影来,及至后来,经由演算,加之脚上熟练,时时便能三十六分。那老者身陷其中,只觉得三十六个枫惊云身法诡异,步法神奇,将它团团围住,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枫惊云心下甚喜,他本性颇为好奇,当下又不闲着,推演完那三十六星行迹,又开始推演那七十二星。他方才行到中途,总是觉得周转不便。这天罡步法微有瘕疵,但不妥之处何有?心知必是少了那七十路步法。既是有了前番经验,这下将那七十二星轨迹复而合一,步子稍停,但依那七十二星行迹走起。
那老者但觉眼前一花,那三十六个枫惊云竟是数目又番了一倍,足有七十余个,心下生寒,不知这小子何时藏了这般一门诡异功夫。但觉枫惊云身影飘忽不定,更为难逃。他此时身法与之前大为不同,竟是带了三分邪异气息,似九幽阴灵,如何能提摸得透。枫惊云将这七十二路行迹汇入那三十六路罡步中,果真觉得那周转时的不便之感早已无了。这回一百零八个身影将那老者团团围住,想他心下感受,定是千万滋味。
却说枫惊云越行越快,但觉脚上所行,体内罡气引动,竟是随那步法而运起,从那神秘男子所述的七十二穴涌入。枫惊云心下一惊,似是想到什么不妥之事,心念转,行了二十余步,忽而身子一颤,呕了一口血来。
那老者脱了这天罡步法,已是气息微喘,尤自喝道:“你,你这却是什么妖法?”此时看他脸上,哪有初时闲逸的笑容?但见枫惊云时,脸色忽青忽红,面目扭曲,似是走火入魔一般,当下又不由怒道:“小子,你又装模作样干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