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烤着,突然间那火堆上的火苗猛得一蹿,蹿得老高,差点竟要将枫惊云头发烧着。转过头去,寒无名正拿着那柄木杖,捂嘴偷笑。心下又好气又好笑,道:“寒姑娘,勿要闹了。”
不过了多久,那火苗又蹿了起来,这回蹿得更高,却见那寒无名正自撅着嘴,怔自望着自己。枫惊云眉头一皱,只得故作不知。但过得一会,却隐隐得听到那边传来一阵抽泣声。枫惊云但觉得头大,心思,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你莫要哭啊!只好朝着寒无名望去,在那火光中,那泪光莹莹,梨花带雨,让人无比怜惜。“你哭什么?”
“你欺负我!”寒无名道,声音哽咽。
“欺负?”枫惊云笑道,“哪里欺负?倒是你,一直……”他本说“倒是你,一直发那火弹过来扰乱”,但看她那凄楚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说不下去了。
寒无名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面色一红,方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却是饿了……”
“什么?”枫惊云问道。天可怜见,枫惊云此时的确是没听到。
“他又在欺负我,枫惊云,你怎么一直欺负我!”寒无名心中想着,不觉间抽泣得越来越大声,娇躯颤颤。枫惊云无奈,只得装聋作哑。过不一会,才道:“诺,却是烤好了!”便拿着那根树枝,叉着那一条鱼,走到寒无名面前,“你怕是也饿了吧。”说着把那树枝放到寒无名的手上。
寒无名的哭声渐行止住,也不说什么,张开口便咬。那鱼香嫩可口,不用多久,便已经吃到只剩下鱼头。寒无名但把那树枝叉在地上,脸上一红,涩声道:“我还……想要……”声音极小,如蚊蚋一般。
枫惊云这回终于算是听到了。微微一笑,拿那柄细剑一挥,剩下的三两条鱼,鱼头已而断开,枫惊云又拿了两枝树枝,叉住两个鱼头,把那两个叉着鱼身的树枝递给了寒无名,道:“吃鱼怕是吃不饱,你但将就一些吧。”
寒无名也无多想,这一天粒米未尽,不由得便拿过了鱼,继续吃了起来。“嗯,喂,淫贼,你怎么不吃鱼?”
枫惊云手中捧着数个鱼头,道:“却是在吃呢。”
夜已深,还未央。枫惊云给那堆篝火加了柴,天地为床被,便这般睡了。夜半时分,忽而惊闻得似是有女子的泣声,微乎极微,几不可闻。待看之时,却见寒无名正背对着自己,却不晓得在做什么。当下疑道:“寒姑娘?”寒无名但听得他叫唤,娇躯一抖,似是将手上什么事物急急扔去一般。待见她回过头来,却是泪痕满布,似才哭过,当下心疑,不晓得这女子缘何又哭泣?一时但想不出原因,只好问道:“你却是冷么?”
夜晚寂静,这话语听得分外明白。其时正值近秋时分,夜里降露,自是极冷。但听得枫惊云这话,寒无名心下莫名一暖,不晓缘何,不合性格地道:“不冷。我热得慌……”
枫惊云哑然,心中一阵好笑,道:“冷的话不要勉强,我才热得慌,你先穿我的衣服吧。”
“却不必了。”寒无名道,心中思道,“这淫贼在怜惜我么?他却是在怜惜我么?”她这般说着,竟是狠下了心肠,离开火堆远了一些,道:“你看,我热得慌,这篝火太热了,我都要离远了……”
枫惊云心思,这夜深露重的,我都感到一阵冷凉,你一个女孩家,如何受得了,当下也离那火堆远了,而且隐隐比寒无名远了一些,道:“你看,我也热得慌,你帮帮我吧,把这衣服穿了。”
寒无名心中一暖,但想得,你若是给我了衣物,你却如何?这样想着,便又离了那火堆远了一些,“淫贼,你瞧见了么?我却当真是热得厉害。”
枫惊云自然也是不肯相让,这下二人俱都离得越来越远,到最后离得那火堆但有十丈之远。自然,两人都是苦不堪言,其中以寒无名尤甚,那双牙齿一直打着架,好在离得枫惊云远了一些,枫惊云却是听不到这声音。
蓦得,枫惊云喜道:“看来是你冷了,你穿上我的衣服吧。”
寒无名只觉得莫名其妙,道:“你怎么知道我冷?”她还以为心思被枫惊云看透了,一时心惊。枫惊云道:“你还说你不冷?不冷干嘛搞这么多火焰出来取暖呢?”
“火焰?”
“你看你后面不是都是火焰么?”
寒无名听完后,将信将疑地转过头去,一时吓得呆住了。
却见那身后,一片幽幽的绿色,如同一片火焰一样。看得仔细了,那些绿色都是一个个火焰的形状,成千上百的绿色火焰连在一片,便是一片绿色,铺天盖地。那是什么?鬼火!是了,便是鬼火,而且竟是有般多的鬼火。
据说鬼火乃是人死之后游荡的无意识的灵魂,于凡尘之中不断地燃烧,直至燃尽而灰飞烟灭。这些鬼火,居然一群在一起,这还是无意识的灵魂么?想来这些当是妖兽,却是下界戾气所化。
待得明晓,二人心下俱是起汗,但想若是一只两只却还好说,这般成千上万,却如何能抵得住?寒无名一介女流,见此情形如何不惧,一时之间,竟是不自觉得往枫惊云处行去。但见那一群鬼火压面而来,那般发自灵魂的威压,使得二人脑中生乏,似要晕去。
枫惊云从背上抽下细剑,握在手中,一股寒意在他身边翻滚,隐隐似乎压得过那些鬼火的灵魂之力。枫惊云道:“寒姑娘,你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寒无名心中一暖,道:“你以为本姑娘是怕死之辈么?”说着,面对着那成千上万的鬼火,握着法杖,手心里满是汗手渗渗。口中呤唱,举杖而起,平指向前,那法杖前端为蛇形,栩栩如生,那蛇吐着小舌,活灵活现,杖长五尺,看那木质,似是极为上品。
杖名,灵蛇。
寒无名口中念叨咒语,看这架势,枫惊云倒是认得,不便是那火球术?空气中顿时便灼热了起来,不消多久那杖前便凝出了一颗小小的火弹。那群鬼火变得燥动了起来,纷纷感到了些许不安。顿时便有几个鬼火迎了上来,想要打断寒无名的咒语。
枫惊云岂容得它们得逞?细剑一出,如蛟龙出海,灵蛇舞动,一式式剑招舞得密不透风,那剑式名为“春蚕剑法”,顾名思义,最善于防,当直是滴水不漏,那群鬼火眼见得多次离寒无名的面门不过一尺,便被那细剑打中。那细剑当真是天下无双的利器,只是一碰,即便是这些无实之体,也是风消云散,从此连六道都无法堕入,便行消失了。
寒无名念叨良久,方才大喝一声,“火球术,破!”那灵蛇杖前,竟连那凝成的小火弹也消失了。什么动静也没有。枫惊云一滞,道:“怎么了?”
寒无名面上一红,小嘴一鼓,轻言道:“方出却是念错了术语……”
那群鬼火但见威胁没掉,纷纷兴起,那来自灵魂的威压越来越大。枫惊云不由得感到目眩,那身体深处的清泉便蔓延开来,流过脑海,忽觉心沁凉爽,极致爽泰。但不知那清泉竟是有这般妙用。但只觉得身外一股寒气直刺入脑,体内那股清泉又将之一一化解,当真是苦痛至极。
忽而,身后那柄细剑寒光迸出,也是一股巨大威压扑面而去。宝剑有灵,见是有人挑衅自当出手,但不晓得那柄细剑是何来头,那剑势已而轻易地把那些鬼火齐齐压过。那无尽的鬼火但觉惊骇,这灵魂一物,若是伤人不得,必会反伤已身。当下只道是遇见了极为高绝的人类,如何不惧?待看之时,只觉是一阵绿潮,离离退去,融入了那夜色之中。
周围复归于平静,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一样。枫惊云但不晓得缘何这般侥幸,方才受那数千灵魂噬脑之苦,已而疲累至极。待看身周之时,寒无名却早已昏死过去。枫惊云犹豫良久,方才解开了大衣,为她盖了上去。一时觉得眼皮直垂,便躺在不远处,径自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照射下来,枫惊云从迷朦中醒来,青山碧水,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那般祥和,但看这般美景,却如何能想到昨夜那般凶险?只是好在,二人俱无损伤。
偏头看时,那寒无名正自躺在草地上,长曲的睫毛下,一双灵动的眼睛正自闭着,双手抱膝,身躯佝偻,像是一只恬静的小猫,嘴角还带着一抹难以觉察的徽笑,但不晓得她遇见了如何的美梦。眼见日头正中,方才小心地用脚尖碰了碰她的细腰,似乎稍一用多了力,那仅止一握的蛮腰便会断掉。连声唤道:“嗯,寒姑娘,要起来了。”
只是任枫惊云如何唤她,俱是不醒。许久之后,方才醒转,但见一位貌美少女伸着懒腰,张着半明半晦的惺忪睡眼,嘴角漾着一丝满足的笑意。枫惊云定了定神,道:“姑娘,我要赶路了……”
“赶路便赶路,你先赶路,我还要再睡一会儿。”寒无名此时方才稍稍清醒了过来,瞧了瞧自己的身体,看着覆盖在身上的男子外衣,不由得一惊。复又看了看自已的衣裳,终于吁了口气。怔怔地看了看枫惊云,道:“淫贼,你昨晚可安分?”
枫惊云心中一笑,这算什么话?当下也不理会她,道:“你是要一个人走还是要跟我一起去?”
寒无名稍一思索,便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根,道:“我现下却是无地方可去,唔,罢罢罢,我但陪你到龙城罢。”
这一路上,虽说有不少的妖兽,但二人也绝非泛泛之辈,倒也没遇上什么凶险。更尤其是枫惊云手中的那柄细剑,当真是此生所遇的最锋利者,无坚不摧,无往不利。这一路上,枫惊云抓鱼打猎,砍柴生火,着实累得很,倒是那寒无名,因为是女子的缘故,一日到头便是吃睡,或常至那溪边梳洗妆饰,偶或与枫惊云吵架拌嘴,倒是为这平静中加了趣味。这条溪流倒是极长,贯穿了整个缘溪走廊,二人缘溪而行,倒也不太辛苦。
行了两天,远远得便可望见那龙城的城郭,离得远了,望去之时只见那城郭如同接到天上一般,极为高大。一大片阴影投射下来,令人叹为观止,果不愧为神州第一雄城。虽说看起来似是挺近,真要走起来,还有半天的脚程。此时正是正午时分,烈日轮空,此时已而迫近夏日,龙城位于神州岛正中,夏日虽为炎热,倒也不过分。
“喂,淫贼,我渴了!”
“忍忍吧,再有两个时辰便到了。”
“喂,淫贼,我脚软了……”
“……”
“喂,淫贼,我饿了!”
“……”枫惊云回过头去,只见寒无名正自坐在那树荫之下,摇着扇子,香汗淋淋,猛得一想,此时天气这般炎热,这样赶路,倒也为难了眼前这一娇滴滴的姑娘。眼见寒无名向着自己招手,枫惊云不由得一笑,走至她身边,也寻了一块干净的地皮坐下,笑道:“寒姑娘,怎么了?”
寒无名小嘴一厥,忽而便扑扑得直掉下了眼泪。枫惊云不见还好,一见这珠泪纷纷,顿时只感到自己一个头有两个那般大,心中一阵发苦,思道:“她又哭了,又哭了……看来这女子是水做的骨肉,倒也不假。”心中思着,嘴上连连安哄,好容易才让寒无名止住哭声,却见她红着眼眶,直视着自己,那一抹幽怨的目光,照得人心底直生怜意。枫惊云只被她看得周身难过,忙道:“什么事,你快说吧……”
寒无名道:“淫贼,你要知道,我是不想再回果老门的。”
枫惊云道点头道:“自是晓得。”
寒无名脸色一白,那对银牙紧咬着那下瓣红唇,涩声道:“那我们现下却是要分开了么?”枫惊云一怔,看那南面,却见城池巍峨,仅只半日便到,想下却想现下也当是离开的时分了。只是待见眼前这女子,心中忽生一种莫名感觉,竟似不舍。寒无名但见他只是怔怔,心中气苦,不复再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