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魔女

后山西侧有一片小石林，虽然怪石横生，地势却很平坦。靠近中心的地方有一块清理出的空地，四周用一尺见方的等大石块罗列，三块一组，形成一个法阵。

阵中心一位少女盘膝打坐。她呼吸略带急促，眼角眉梢微微颤抖，刘海被汗水浸湿粘在额上，颈背处汗滴凝集，升腾起一阵阵白雾。在少女不远处还有一位女子。她斜倚在阵外石柱上，双目微垂，好似在小憩。

耿心来到石阵前，看到那两人得意一笑。飞身来到假寐女子身边，低声道：“秋萁，这丫头是你妹妹啊，资质不错哦。”

秋萁睁开眼睛盯着耿心，哼道：“怎么是你？这没酒喝，去别处玩吧。”

耿心笑道：“我不是来找酒的。碰巧路过，就来找你聊聊天。你妹妹的情况很不错嘛，行气虽然还有些不稳，不过已经初具规模。看来用不了两个时辰就大功告成了。”

秋萁哼道：“要去哪就快点去，别在这打扰我守阵。你这个灵鹫堂最无聊的人，没事少来烦我。”

耿心道：“我是没什么事，不过……你感觉不到么？”向背后指了指。“按你妹妹现在的情况，如果有人突然打扰，只怕会走火入魔哦。”

秋萁猛的站起，向耿心身后的望去，脸色阴沉道：“这股气息，是常欣竺那混丫头。她竟然有胆子主动跑来找我，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耿心笑道：“是啊，除了她还有谁有这么暴力的气息。”

秋萁白了耿心一眼，脸上显出明了的神色，哼道：“哦，怪不得你会跑这来。你是故意引她过来的吧？自己又不是打不过她，为什么要跑来给我添麻烦。”

耿心道：“我可是好心啊。你不是最喜欢和她玩么。她平时不常到灵鹫山来，好容易来一次我当然要把她带来看看你了。”

秋萁道：“平时到算了，可现在正是我妹妹导气的关键时候，如果出了岔子，被家里那老太婆怪罪下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耿心道：“出了岔子我担着。再说伯母也没那么凶，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啊。”

正在这时，一阵火浪由空中拍来，呼啸迭起，粉扑扑，热乎乎，如临江海潮，威不可挡。

秋萁看着那火焰，冷哼一声，一掌拍在身边巨石上。那巨石表面龟裂开来，数不清的细小碎片好像飞刀一样射向空中。石片如雨点般击向常欣竺，不等靠近就被她身上的火焰气化。

愤怒的常欣竺眼中只有耿心一人，根本没注意到有别人向自己攻击。等她发觉正有一股强大的仙气冲击自己时，眼前突然被黑影遮挡。

一个巨大的石人出现在常欣竺面前，抡起斗大的拳头一击打在常欣竺腹部。常欣竺不及反应，被打出十几丈摔在一堆乱石中。

秋萁面带阴笑，一步步来到常欣竺面前，尖声道：“不错，不错，亲爱的欣竺，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明知道我在这竟然还敢冲过来，是不是想为我的收藏中增添一件珍藏啊？”

看清秋萁的脸，常欣竺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全身的火焰如同被浸入水中般瞬间消失不见。她嘴唇发青，面无血色，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向后爬动。

耿心躲在一边偷笑，暗讨：“这叫恶人自有恶人魔，狂女遇到魔女折。常欣竺，你可不能怪我耿心心狠手辣。谁让你总找我麻烦，今天也让你尝点苦头。”

石人从空中落下，巨大的双脚踏在地面震得常欣竺被颠起两尺有余。失去火焰保护的她受不住撞击，呼了声痛，揉着腰坐起，惊恐的看着秋萁不敢出声。

秋萁嘿嘿冷笑。“你的皮肤越来越好了，身材也发育得满不错。嗯，如果从心口到小腹开个口子，把心、肝、脾、肺、肾逐一挖出，将身体用药水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再灌入金水、银水、玄水、真水、青黄水、般荣水，用琉璃针缝合，装进八宝转心炉中蒸炼九九八十一天，最后用我开发的密术帮你挂上线……啊，真是一件十年难得一遇的佳品。我会经常清洗你，疼爱你的，给你做许多漂亮的衣服，精美的首饰。”

听到秋萁近乎的声音，不单是常欣竺，就连耿心也禁不住脊背生寒。石阵中秋芯的气息突然波动了一下，即便是在打坐中也免不了受到姐姐邪气的影响。

常欣竺看着秋萁，眼中尽是恐惧。她想跑，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秋萁在她眼中已不再是人类，恐怕世界上最恐怖的妖魔也没有她那样狰狞。看着石人的巨手一点点靠近自己，常欣竺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哭叫了起来。

秋萁双目闪过寒光，手腕一层层丝线飞旋，如伞如盖，精美至极。她玉臂微舒，丝线在空中飘动，纤细又透明，很快隐藏在阳光之下。脚下的土地轰鸣一声，从秋萁身侧钻出一个丈许高的巨人。那巨人双目如灯，红彤彤放射寒光。全身肌肉虬结，肌肤呈现不可思议的暗红色。

看到那巨人，常欣竺瞳孔放大，几乎晕撅。全身剧颤，站也站不起来。

耿心轻呼道：“呀，事情要闹大。”脸上却仍旧挂着看好戏的表情。

秋萁发出一阵冷笑，笑声仿佛附着着魔力，使人听了如同浸泡在冰水中，全身针刺般酸痛，痛入牙龈，痛入骨髓。

远处传来一阵呼啸，声音渐近，一条几尺粗的青藤好似巨蟒，翻腾涌动扑向那石人，霍霍几下将那石人击碎。在青藤上朱颜纵身跃下，来到常欣竺身边粗略检查，发现只是惊吓过度，身体并无大碍，稍稍安心。回头看到秋萁，见秋萁脸色越发阴沉，打了个寒战，陪笑道：“秋萁姐，您一向可好啊。最近事忙，竟然疏忽了向您请安。”

秋萁哼道：“好，我非常好。朱颜，你来干什么？觉得一个藏品不够，想要再给我加一个？没想到你小子这么痴情，活着不能和她在一起，打算死后和她做成一对人偶。”

朱颜咕噜吞了口口水，只觉得腿肚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扭动，身体里的力量一瞬间被抽空了大半，自小腹向上涌起一股异样的无力感，好像连呼吸都变成一件疲劳的工作。

朱颜陪笑道：“秋萁姐，你误会了。”

秋萁道：“误会？不，不是我误会了，是你误会了。就算把你们做成人偶，我也不会把你们配成一对。”手腕翻转，身边巨人突然行动，眨眼间已来到朱颜的面前。

朱颜吓得缩了缩脖子，向耿心瞥了一眼，大叫道：“耿心，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耿心吹着口哨看着天空，悠闲自得的道：“天上的云，嗯，真美啊。飘飘荡荡，多自在。”

随着巨人一拳打来，青藤同时行动，前端破裂，从中伸出数十条蛇样触手将那巨人周身捆绑结实。

秋萁哼道：“小鬼，你以为这样就能封住我血红巨魔的行动么？”

朱颜苦笑道：“我可从来没那么想过，只求拖住他一会我就谢天谢地了。”抱起常欣竺飞身就跑。“改天等你心情好了，我带着上好的芙蓉糕去向你赔罪。今天就放过我们吧。”

巨人用力一扯，身上的青藤折成一段段掉落在地上。秋萁不理逃走的朱颜和常欣竺，转身对耿心道：“你怎么说？”

耿心笑道：“这是你的事情，为什么要问我？”

秋萁哼道：“是你求我打发常欣竺那丫头我才动手的。不然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对付她？”

耿心耸肩道：“好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好了。你想我怎么还？”

秋萁歪头想了片刻，摆手道：“暂时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再告诉你。”

耿心苦道：“怎么感觉上了你的当？”

秋萁笑道：“有么？我倒不觉得。”回到石阵旁看着秋芯。“我不会让你去做那些令你为难的事情，你放心好了。”

耿心苦道：“只怕你我之间对‘为难’两个字的定义存在些微妙的差异。”

秋萁皱眉道：“你想抵赖？”

耿心道：“总之先谢过你的帮忙。我想有了刚才的教训，常欣竺大概会老实几个月，两天后的入堂典礼和一个月后的仙徒会我也可以安心的去看了。”

耿心正要离开，却听秋萁道：“说实话，你觉得这小丫头怎么样？”

耿心问道：“你指什么方面？”

秋萁哼道：“当然是修真的潜质了，不然还能是什么？样貌啊？我又没打算把妹妹许给你。要是让司徒清清那丫头误会了，整天来找我麻烦我可受不了。整个灵鹫山我就是拿那个丫头没办法。”

耿心喝了两口酒，凝神注视秋芯片刻，轻道：“资质还可以。用中礼馆那海老头子的话说，算是上佳。对了，这次第一班过了几个？”

秋萁道：“三个。我们家这丫头，耶律家的小家伙，还有一个叫岳阳的小鬼。”

耿心点头。这三人他都见过，回忆起来不免喃喃道：“三个都不错。不过老实说，你妹妹想和那两个小鬼比恐怕……”

秋萁道：“这个我知道。这丫头五行属木，加上个性的关系，很难施展杀伤性大的法术。骨骼虽然不错，但是体质纤柔，强攻的体术也不适合她。至于阴沉恶毒的咒术就更不用提了。唯有令术还有一线发展，可惜我们秋家找不出能够教导她令术的人。”

耿心笑道：“喂，你总不会打算让我教她吧。”

秋萁白了耿心一眼，没好气的哼道：“少来。让你教她，不等她学会令术先变成酒鬼了。唉，如果他是男孩倒是可以考虑跟你学武术，你常用的功夫不是正好适合她么。”

耿心耸肩道：“我的情况你知道。向我学不如去找那老家伙，我那几下都是从他那偷学来的。”

秋萁安静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抬头，问道：“你觉得耶律家的小鬼怎么样？”

耿心笑道：“那小子有意思，全身上下充满了惹是生非的味道，我喜欢。”笑容渐渐消散，脸色也变得黯淡。“第一眼看到那小鬼就好像看到我和他合体一样。三年前的我们……”

秋萁道：“你总是这样沉浸在过去迟早会伤害到你身边人的。”

耿心惊讶的看着秋萁，看得秋萁全身不自在，忍不住嗔道：“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耿心道：“我只是惊叹原来阴森可怖的魔女秋萁也会有关心人的时候。”

秋萁呸了一声，一巴掌扇了过来。耿心仰身闪过，向后平跃出五丈，笑道：“总之今天算我欠你个人情，改天有空还你，没空就算了。我先走了，有好酒时记得叫我。”

秋萁看着耿心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摇头叹道：“怪物就是怪物。”手指微动，血红巨魔双拳轰轰两声打入地面，巨大的身体缓缓沉下。“正常情况下血红巨魔会配合我的动作发起攻击，可刚才竟然完全没有反应。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割断我和人偶之间的联系。耿心，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耿心在树林中疾走，伸手擦了擦汗，心有余悸的想道：“好险，好险。被秋萁打一巴掌不打紧，要是被那个大家伙揍上一拳，不在床上躺一个月才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