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沃野,千里平原一望无际。神都方圆千里之内,唯有一座高山突兀矗立,山高万丈,险峻奇绝,好似一柄钢刀直冲天际,向着远处的天空,向着绝巅的高处,冲破一切束缚,穿透一切阻碍,带着无限的坚强刚直与凛冽无比的锋锐,这座普普通通的高山,在鹰门千年修行的加持和历代高手的烘托下,好似一柄真正的刀,倒插在中州大地上。
这是一柄刚直不阿的刀,也是一柄安平护正的刀,更是一柄开天破云,纵横青霄的刀。当这柄刀套上了刀鞘,掩上了青苔铁锈,覆盖了泥土顽石,似乎便将这一切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无声的宽和,任由游人玩赏他的锋刃,践踏他的锷脊,但这并不代表他失去了以往的刚直和锐气,甚至反而将这些都隐藏起来,细细地打磨,慢慢地酝酿,只待风卷层云,光破大地,扬刀出鞘,便是千里血场。
尽管不是第一次来,但柳七确实第一次从山脚下便感到了从整座大山中散发出来的凌厉刀意。这种感觉细微却明确,从他踏入天鹰山的范围便清晰地传递到他的心中,他似乎能感觉到这座大山的冷冽,好似有无数冰冷的山风从层峦叠嶂之间飘涌出来。
“感觉有些不对劲呢!”柳七一袭黑衣,皱着眉头道。两人星夜兼程,赶到天鹰山脚下之时天尚未明,春日初开,卯时初刻还未见晨光,只有暗蓝的天穹散发出点点幽凉的光芒,令天鹰山显得愈发地高大突兀。
略显紧绷的夜行衣将女孩儿曼妙的身材勾勒出来,却被披在身上的皮裘遮掩了大半。明面上是盛浅予的贴身丫鬟,实际却是其关门弟子的女孩儿却并不擅长音律之道,因此才会在可能面对那位的天才弟子之时有些心虚。
女孩儿的腰间别了一柄长不到一尺,宽不过一寸的鱼鳞匕首,鲜红色的蟒皮刀鞘在鞘身中间明黄色的宝石的映照下,在蒙蒙的夜色中显出妖冶的光芒,一看便不是凡物。
女孩儿闻言将手放在匕首上,将俊秀的脸四处张望,低声道,“是吗?哪里不对劲?我怎么看不出来?”
柳七紧锁眉头,沉声道,“太过冷清了些!”
女孩儿没好气道,“现在这个时间能不冷清么?”说着放开紧张的手脚,两步向前走去,却被柳七一把拉住,猛地扯在身后护住道,“等一等!”
女孩儿被他死死地擒住手,脸上顿起红晕,见他一脸紧张,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喜意,顺从地任他拉着小心地向前探去。柳七却没空管女孩儿的小心思,聚气凝神,眼中神光陡然射出,四处扫视一番便带起女孩儿纵身一跃,快速藏到明礼殿前的檐廊之下。
天鹰山作为神都踏青赏景的绝佳之处,四季游人络绎不绝,山下商贾汇集,有不少附近的村民在此贩卖为生,鹰门四堂之一的明礼堂便将正殿设在山下,既维持周围的秩序,又方便迎送来山的贵宾。
柳七曾在天鹰山住过月余,对这里的情况也颇为熟稔,此时天色虽然暗淡,却绝不至于不见人影。况且明礼堂大殿也不见守山的弟子,的大殿大门紧闭,在夜色中好似一块漆黑的顽石,半藏在大山的阴影中,显得萧瑟而冷清。
等到柳七小小翼翼地摸过山门,顺着石阶拾级而上之时,女孩儿也觉察出不对劲来。堂堂鹰门,竟被他们这样毫不遮挡地闯进山门来,换谁也会觉得不对劲来。
所谓艺高人胆大,柳七武艺未必多高,但胆子却不小。纵然两人心中满是疑惑,仍旧毫不犹豫地闯上山去。山路蜿蜒斗转,一路人影倶无,只有飘荡的山风在呼啸地吹着,似乎在发泄着心中的压抑。
两人转过石阶,柳七忽然停住脚步,拉着女孩儿往道旁的大石后一躲,再小心地向上探去。前方再转过一个弯便是山腰的广场,两人凝神屏息躲在此处,将心神逼出来使劲向上探寻。不用柳七说明,女孩儿也分明感动石阶尽头的广场之上似有无数的人凑在一起,驳杂的呼吸和或快或慢的心跳都彰显着广场上良莠不齐的武艺。
柳七自不必说,敏锐的五感早就前方的静谧探查清楚,回头看向女孩儿低声道,“看来山下不见的人都在此处了。”
事出有异,女孩儿也去了杂乱的心思,蹙着眉头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然山门也没人把守?”
思忖片刻,柳七定了定神,朝着女孩儿使一个眼色,待得女孩儿点头后,纵身而起,向着广场掠去。刚飞身出来,只见东天跃出一抹殷红,只有一丝血线伏在发白的东天之上,上下俱是由白转黄,由黄转黑。一望无际的平原尚笼罩在沉寂的夜色中,中天的深蓝还未褪去,东天浓郁的红色像是橫划的伤口涌出来的鲜血,被初春料峭的寒意把暖潮封住,显得妖冶而冰冷。
静谧之中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广场中央响起,“俞兄,如今东天既白,旭日将起,第三日已到,不知俞兄有何说法?”
话音刚落,一个令柳七有些熟悉的温和儒雅的声音回道,“谢兄莫急,咱们约定三日为限,之前于午时相约,到三日的期限还有数个时辰。日悬中天之时,我鹰门自有交代!”
前面清朗的声音被噎了一下也不生气,呵呵笑道,“好!我等自然信得过鸿宇天鹰,前两日都等得,这几个时辰又算什么,只是俞兄莫要令我等失望才是!”
温和的声音淡然道,“请谢兄拭目!”说完便没了动静。
柳七二人迎着声音奔上来,只见广场上影影绰绰,立着不少人,一个个血满气足,神光内敛,无一不是纵横江湖的好手。广场边缘立着一圈红衣人,红衣裹身,玉带束发,一个个好似钢枪一般挺立在周围,袖描金鹰,腰挎黑刃,正是鼎鼎大名的鹰门赭衣弟子。
广场宽大,这一圈围拢怕是有数百弟子,一个个神情肃穆,好似雕像一般矗立不懂,端的是气势十足。广场中央分数排列座,最前方并列两条木椅,端坐两人远望朝阳,左边一人眉目端正,轩朗大气,着深蓝鹤氅作道士打扮,却将一头青丝披洒脑后,在末端用一段紫绸带束起,有说不出的潇洒随意。只见他星目半眯,嘴角带笑,岳峙渊停,深不可测。
右边的却是熟人,一身鹰门特有的绣鹰紫袍,面如冠玉,温文尔雅,透着一股令人亲近的气息,正是鹰门二长老,名震江湖的落雪主人,鸿羽天鹰俞柏舟。
两人下方又列了数排座椅,三教十门,八宗八派几乎聚齐了一半,各派的长老名宿带着数名精英弟子列座在侧,一个个神情不定,或是隔岸观火,或是鬼胎暗怀,都等着看这一出好戏。
两人从幽暗的山道上转出来,在座的起码有十数位看破二人行藏,俞柏舟这个主人不开口,大家也都当没看见,任由二人一脸惊奇地凑了过来。
似乎得了俞柏舟的传音,周围的红衣弟子都当二人不存在。只在两人飞身上来之时将目光片刻聚集,顷刻便又散开。两人也看出场中氛围,不敢乱开口,四下打望片刻便快速地走到盛浅予身后站立。
这女人一身红衣描着龙凤呈祥,满头朱翠映着宝气珠光,柳眉如画,凤眼生辉,美丽娇艳生光彩,雍容华贵送暗香。也不知谁让她坐了下首第一位,纵然场中也是俊杰遍地,英女满堂,她那一身妆容也似跌在尘土里的一朵红牡丹,落在泥沼里的一枝玉海棠,想不显眼也难。
这女人冷若冰霜,武功又高,抱着琴坐在那里,少有敢靠近的,唯有几个鹰门弟子硬着头皮端茶送水,也是一放下便快速地离开。这女人在此端坐两日有余,好似雕塑一般,将一双冷眼死死地盯着斜对面一群背剑的人,看得那群人好不自在,此时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都有些发蔫。见着两人凑在盛浅予身后,莫名地好似松了一口气。
两人快步走到盛浅予身后站着,柳七自觉地接过琴背在背上,垂手而立,一言不发。傅筱筱凑在盛浅予耳边低语片刻后,也和柳七站在一起,耐心地看起戏来。
柳七悄悄放眼望去,熟人还不少。崆峒派的王离,华山派的萧东羽,灵宝派的闵一德,天师道的张若谷,净明派的钟离嘉,慈恩寺的法悟,少林寺的法远以及东林寺的法宏,几乎都是地渊神器一战的熟人。
这些人本来就是各派的精英,两年未见,各自都有长足的进步,在柳七的感知下,有两位身上甚至有煞气隐现,看来刚刚突破宗师不久。
这么多人齐聚鹰山,而且看起来还都不怀好意,与此同时,鹰门又摆出理亏的样子,莫非近来泛滥江湖的事真与鹰门有关?柳七东看西看,心中暗想。一时间犹如百爪挠心,分外好奇。只是上首的两位都好整以暇,下面的人也不敢造次,只等耐心等待日上中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