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德殿前,烟尘四起,猖狂的声音紧随着播扬而起的尘土在宽阔的台阶前回荡,却没见人落下来。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天边风起云涌,一壮一瘦的两个人矗立在半空中,猖狂的笑声出自那个胖壮的人影,宽大的黑衣遮掩了两人具体的身材和面貌,只有一团模糊的黑影。饶是如此,在场的人还是一眼认出了二人,毕竟那漫天的拳雨和漆黑的刀罡是如此地耀眼,在场都是混迹江湖的名宿,哪有不识之理?
两人也清楚这样的遮掩不过是自欺欺人,但有时候这一张甚至比纸还薄的遮掩却能够很好地将那些想要瞎的眼睛蒙上,将那些想要聋的耳朵堵上。而龙德殿前这些所谓的江湖名宿,哪个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呢?所以尽管这两人恶名传遍天下,在场的人却罕见地没有立即动手,在柳七和慕容冲进烟尘之后便收手垂立,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然而,这里面却有一个人偏偏没有这样的默契,那边是崆峒派雪藏的高手,作为武道种子有传承之责的虚名长老——孔静德!尽管出于投名状的意思做了姬子都的急先锋,但此人最大的特点除了木讷之外也是性烈如火,所以他的师父,崆峒派的前代传功长老元弘子为他起名静德,便是要他以静为德,镇压内心的无名之火,这些年来在山中修行,的的确确将养性修身的功夫磨练到了高深之处,例如与慕容秋月过手,虽然莽撞,却留了许多余地。
但眼前这人却让他无明业火从心头蹿起,直冲额角烧向天灵,他怪叫一声,腾身而起,收拳在腰在半空中旋了半圈,整个身体猛地一缩,下一刻刹那猛然舒展开来。一片好似夜幕一般的黑影骤然出现在他身后,那黑幕之上星光点点,随着孔静德的身形在半空中晃动,星光闪烁冷意泛滥,孔静德的拳头好似黑洞一般将周围的光线吸收进来,特别是他背后的点点星光,全部投在他的拳头上。
那光华一闪便见孔静德的拳意飞天,天空中猛地生出一股昂扬的咆哮,隐隐地仿佛有一只天地星光勾勒的巨兽扬首啸天。
白虎碎星式,几乎是崆峒派镇派绝学六合拳劲最有名的绝招,一来这一招范围极广,打击极远,二来这招气势磅礴,威力赫然,为大部分的崆峒弟子所喜,所以流传也广。这一招难学难精,以极简化极繁,以极繁变极简,学的人不少,但能够引动白虎法相,聚集庚金杀意星光的人却极少。偏偏孔静德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可能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个。
白虎碎星式好似一道逆天而起的流星,直冲那高壮的身影而去,星光迅捷无比,那人却早有准备,身形一闪直冲星光,在星光之中好像颇有默契一般左闪右躲,竟毫发无损地从这可怕的一式中蹿了出来,冲着孔静德狞笑道,“小师叔,看来你不怎么长进嘛!”
“段!兴!平!”孔静德狠狠地看着眼前的人,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名字,他坚毅的面容上除了愤恨并不见惊讶,仿佛早已料到眼前的人会毫发无损地穿过他的拳式。“你高兴地太早了!”他微缩瞳孔,死死地锁定眼前的人影,用冷冽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吗?”眼前的人影微微撤步,依旧保持着自信的笑容,只是眼底的警惕却猛地提起来。
突然,一道血影猛然从地下蹿了出来,直奔眼前高壮的身影。血影是如此之快,直到他扑到身影面前,强劲的风力将前面的空气骤然推开,可怖的血影变成一杆穿透天地的长枪,猛地将高大的身影擒走带出去几十丈,才有轰然如雷的声音从下方出来。孔静德惊骇的表情仿佛被锁定在脸上,眼睁睁看着隐藏在碎星式中的七重暗劲呼啸而回扑了个空。他抬手一引将扑回来的劲力转了出去,一双眼紧跟着飞出去的血影,生生将追出去的冲动按捺下来。
“啊!——”一连串痛苦的惨叫从横跨天地的血影中传出来,孔静德微微张着嘴仰望着那散发着疯狂和凶猛的血影。感受着那血影中活跃的血气和强大的劲力,他知道那个令他咬牙切齿,愤恨不已的身影可能凶多吉少了。
嘭!好似开出一朵灿烂的烟花,一蓬散开的血雨突然出现在半空之中,嘶声竭力的惨叫戛然而止,而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骤然蒙在在场的所有人心上,方才的从容瞬间转为意想不到的震惊。
“那是什么东西?”天师道的虚怀真人喃喃说着,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空中只见一团模糊的黑影随意地伸出两个枝杈般的类似于手的东西,将方才高大的身影撕成两半,那高大的身影早就被血影折磨得不成人形,这最后砰然的一场血雨更像是一种解脱,茫茫地从天空中抖落,还未落下多少,那一团不断扭动的血影便飞出一条藤蔓一般的血鞭,血鞭陡然一卷在血雨中快速卷动再猛地一缩,那蓬血雨竟在刹那之间将这血雨吸收个干净。
众人警惕地望着天空中骤然的变化,谁也不敢贸然出手,那团血影在众人的目光中不断地扭曲蠕动,像是一颗巨大的没壳的卵,随着天风变化着形状。这颗血卵在吸收了高大身影化成的血雨之后没有丝毫的犹豫,快速地从顶端伸出两条长鞭似的血色骨架,在众人的注视下不断涌出血液将骨架填充成一双模糊的血色羽翼,紧接着血卵扭动化成人形。一个身高两丈,背生双翼,浑身上下流转着汩汩的鲜血的血色怪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的脸只是一团流动的血液,保留着代表着双眼和嘴巴的黑洞,头发是散开的血鞭好似无数的血蛇一般随风起舞。他环视着殿前的众人,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吼叫,那双瘦长的大手猛地插入自己的胸膛之中,随着令人心悸的刺耳叫声在半空中好似闷雷一般的不断响起,一把一丈长的血色战刀被他从胸膛之中抽了出来。那把刀上也流动着汩汩的鲜血,好似跟他合为一体。
杀人、变身、抽刀,这一切都在眨眼之间,这怪兽的出现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一股心悸的寒意从尾椎直冲天灵,那是面对可怕的凶兽的自然反应,一股来自于血脉的压力从灵魂深处涌出来,将这股寒意进一步推向体表,让这种感觉更加地深入人心。
比起这些久居高位的人的发愣,有一个人却保持着猛兽般的敏锐,特别是与他同来的大汉被眼前血液构成的怪兽瞬间虐杀,江湖锻炼而来的机警和灵魂中升起的寒意令他立刻做出了撤离的决定并快速地完成了执行。黑衣黑刀的阴鸷汉子抽身化光,快速地消失在龙德殿的上空。
可惜,尽管鹰刀事件让黑衣黑刀的姚苌声名大振,但随之而来的是几乎整个江湖的疯狂追杀,习惯于腥风血雨的他喜欢这种境况,甚至感到惬意,而在这些刀头舔血的日子里打磨出来的敏锐直觉让他在这股鲜血冲天而起的一瞬间便有了撤退的打算,唯一让他感到愤怒的是这些所谓江湖高人的态度,这种视而不见的忽视让他有些抓狂,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就是未来鹰扬会的关键?不知道传说中的鹰刀就在自己手上?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面对的是如此的冷遇,自己冒着面对林萧远的风险前来又是为了什么?无数的念头在心头划过,却留不下他的脚步,不得不承认能够被鹰门追杀多年他也有其自傲的资本,至少在对危险的感知和敌我的判断方面,他甚至超过了在场的绝大多数。
所以他幸运地保住了性命,当然代价是难愈的重伤。当那道血光闪过来的时候他的惊讶还未变成惊恐,也就不会预料到这一击的可怖。当血光临身,闪烁在姚苌脑中的念头不过是借力远遁,虽然刺鼻的血腥挑动着神经,虽然刮骨的劲风撕扯着身体,但这些并不足以让姚苌吓破胆,他自然有他的骄傲,所以他必须为这份骄傲买单,比如当这一击暗藏的力道尽数倾泻在他的身体之上时,他不得不以半身血肉为代价而施展出来的逐日遁法,当然,这一击的威力不会止步于此,一来柳七的疯狂令他就像一只青蛙,只是下意识地击打这个活动之物,并未用出全力,二来得到鹰刀之后的姚苌也有些进步,还不至于被柳七随手斩杀。
但这道血光在天空中划动,留下一道浓郁的血痕之时,场上的众人也反应过来,柳七那毫不遮掩的杀意和疯狂令所有人都蹙起了眉头,尤其那迅捷无比,令姚苌远遁的血色刀罡,更令众人心中凛然。无论是为了立威,还是为了除祸,场上都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大战一触即发,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契机。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契机,比如众人的对立面,这个浑身裹满了血液的怪兽。
几乎没有蓄力的时间,或者说这一式早已在愤怒中酝酿了不知多少年,一道血色的瀑布从天空中倾泻下来,洋洋洒洒,滚滚如潮,咆哮着将所有人都卷了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