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的紫气无穷无尽,难以辨认方向,柳七呼喊着挑了一个方向向前奔去,这一冲便是个把时辰,耳边但觉风声,脚下的土地也算平整坚实,却偏偏跑不出这浓郁的紫气。翻腾的紫气好似充满了这样一个宽广无边,诡异无比的空间。
又跑了一个时辰,周遭的紫气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玄涛和霍长天好似消失了一般,任他如何呼喊,也得不到丝毫的回应。他心中一沉,眼中火焰般的红芒倏然飘起,他双手握刀,刀意灌注之下,一股莫名的气势陡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轻轻地将身边的紫气推开,艳丽的血芒从他手中向刀身上窜动,在刀背和刀刃间来回流转。他凝神片刻,猛然间大喝一声,举刀在手,一步跨出,血红的长刀有若天崩地裂,大厦将倾,山呼海啸一般地顺势下劈。
轰!这一刀无声无息,漫天的紫气却好似被捅出一个漏洞,在刀锋上快速地转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道道细如发丝的黑线从刀尖上好似蛛网一般向四面延伸开来,那是一种冰冷而纯粹的黑色,带着将所有的一切抽离的虚空之感,从刀尖散发开来。好似空间被这一刀劈碎,从碎裂的缝隙之间展示着另一个虚无的世界。
黑色只维持了一瞬,那蛛网般的裂缝刹那间便转成一抹清亮的绿色,仿佛一团浓重的绿色油墨,从另一个世界浸过来。这股绿色似乎带着庞大的力量,一点点将裂缝挤开,紫气弥漫的世界持续了不过片刻,裂缝便如蚁穴一般,令紫气的世界被绿色的光华淹没。无声的世界刹那间崩碎,清风吹拂的沙沙声便在柳七的耳边响起。
在绿意冲贯的一刹那,柳七终于瞥到两个发呆的身影,他脚下用力,蓦地扑过去将两人抓在手中,再落地时脚下已是一片虚空,柳七抓着两人猛地跌了下去,耳边风声大作,绿色的光华渐渐退去,变成漫漫的云气,凛冽的罡风和彻骨的寒意瞬间将三人包围。罡风和冷意维持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三人已跌出云层,下方一望无际,杂草丛生,竟是一片戈壁。
三人跌出云层,直扑大地,尚有千丈之遥,又落了片刻,只听得一声巨响,三人轰然坠地,霎时间土石迸飞,地面震动,掀起的沙尘瞬间腾起数十丈。在坠地的一刹那,两道人影被斜向上甩了出去,在草原上跌跌撞撞,犁出两道丑陋的鸿沟。身影挣扎着从土石中爬了起来,连忙跑到中间的巨坑查看,只见柳七一身破烂,四肢耷拉着躺在巨坑中央。
柳七的四肢皮下仿佛有无数的小虫蠕动,两人还未飞奔近身,他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只见他扭动身体轻轻甩动四肢,充盈的血气灌注之下,好似面条的四肢不一会儿便恢复如初。
玄涛冲上来捏住他的胳膊,关切道,“老七你没事吧?!”
柳七晃了晃胳膊,笑道,“你看!”
玄涛露出放下心来的表情,随即又苦笑一声道,“又被你小子救了一次!”
柳七拍拍他笑道,“放心,我不收费的!”
霍长天见柳七无事,也放下心来,走过来拱手道,“大恩不言谢,今后但凡有用得着在下的,尽管知会一声!”
柳七摆手道,“霍将军言重了,区区下坠之势,伤不了将军的!”
霍长天道,“伤不伤的另说,少侠救助之心却是真切无比!”
柳七见他说得真挚,也不再推辞,环顾一圈啧啧道,“此处不知是哪里州府,我们明明在东海之上,被那骸骨爆碎的紫气一圈,却到了这戈壁高天,世间之大,当真无奇不有!”
玄涛点头道,“那人跟司徒杰一般模样,武功手段也相似,只是像完全换了个人一般,言谈举止,完全不同!那两颗圆柱也古怪得紧,当前霍将军与它相抗,那圆珠上有一张怪脸喷风,现在想来,竟与那青波山王有八九分相似!”
柳七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这一双眼在暗处也能视物,偏偏在那里黢黑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
霍长天有些焦急地插口道,“如今我等被送在此处,我那一营将士还围守在岛外,我怕那人反攻之下将士们难以抵挡,我们还是先问清道路,赶紧返回吧!”
玄涛道,“将军言之有理,我们赶紧回去才是!”
三人爬出坑来,四望之下只见戈壁茫茫,尽是碎石细沙,偶有几丛灌木野草,也都苦生野长,显得无比地荒凉!高天透亮,只见层云铺叠绵延远方,却不见日头,难以辨别方向。三人合计间,忽听得远方有嘈杂之声,那声音极远,顺着风飘散,也亏得三人武艺高强,五感灵敏,这戈壁上又少有阻挡,才能听得微微的声音。三人眼前一亮,赶忙迎着声音逆风而去。
这戈壁无边无际,好似海浪般起伏无数小丘,三人迎着声音又走了半个时辰,耳边的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隆隆的战鼓混合着喊杀声,哭嚎声,被风从远处送来。随着他们靠近,地面也随着远方的奔腾微微震动,仿佛有万马齐奔,三人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开始的喜悦转为疑惑,从疑惑转为惊心。相比于柳七和玄涛的好奇,霍长天格外显出一份迫切,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似得,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好似不顾一切地想要去看一眼,来证明心中的猜想。
轰然的声音越来越响,三人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小丘后面,便是一处宏大的战场,而这战场上又有无数的生命在嘶吼,在碰撞,在用尽所有的智慧和力量消灭对方。霍长天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却被柳七拉住,低声道,“将军不可冒动,还是先看看再说!”
霍长天被他一拉,心知自己有些莽撞,点点头便慢了下来,三人小心翼翼,翻过小丘向前望去。三人刚一露头,一股战场的肃杀便扑面而来,战车的碰撞,战马的嘶鸣以及士卒的怒吼混合成一首冰冷肃杀,却又热血冲动的乐曲,不断在耳边奏响。金戈断残肢,银枪挑人头,正面冲击的战场一直从三人脚下的荒丘延伸到目光尽头,怕是不下十万人。木屑纷飞,汁液漂橹!没错,这浩大的战场上没有一片肉,没有一丝血,取而代之的是抛飞的残枝,碎裂的木屑以及流淌成河的青色汁液,这是一群木人的战斗!
三人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急忙从丘顶缩回头来,面面相觑,又小心地探出去一眼,再回过身对视片刻,彼此脸上都写满了不敢相信。玄涛颤颤巍巍地咽了咽喉头道,“我没看错吧?那些,那些是什么东西?!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霍长天的震惊中又带着一丝释然,干涩道,“我自问也算得上行遍九州,甚至西域十六国也曾游历过,但这样的生命,还从未见过!”
柳七皱眉道,“也就是说,这里不是九州的任何地方,也不是西域,那我们该怎么回去?”
霍长天艰涩地摇摇头,神情万分低落。柳七知他担心凛风营将士,安慰道,“将军宽心,既然我们被送到此处,相比那司徒杰也在此处,一来司徒杰不在,凛风营自保无虞,二来我们可以去找司徒杰,既然他把我们带到此处,一定有回去的办法!”
玄涛眼前一亮,附和道,“没错!只要找到司徒杰,咱们就能回去!”
三人相互打气,顿时有了信心,合计片刻便准备混到这战斗中的一方打探消息。三人潜在小丘之上,暗暗观察,这些木人外形与九州人类相似,身量也相差仿佛,只是全身由青褐色的木枝缠绕而成,头上称着茂密的树叶权当头发,面上眉眼俱全。只是左边一方木人尽是青发青眼,而右边的木人却是紫发紫眼。看到紫发的木人,三人没由来得都想到那弥散开来的紫气,当下便决定潜入这边。
玄涛暗运真气试了试咒法,两道水灵之气从指间弹到二人身上,两人周身仿佛有水波流动,恍惚片刻便化成紫发紫眼的木人模样,玄涛长吁了一口气笑道,“还好,这法子至少还能用!”
霍长天有些担忧道,“就是不知道对这些木人是否有用?”
“总比咱们大摇大摆直接过去好!”柳七说着纵身而起,一马当先向战场掠去。两边大战正酣,宽阔的战场好似一张巨口,不断将木人的生命吞噬,三个人好似落入大海的水滴毫不起眼地混入战场中。两边的木人好似潮水一般不断地向前涌去,三人武艺高绝,好似游鱼一般在战场上游走,霍长天的长枪被他折起来好似一根齐眉短棍,盘剥扫打,被玄光术遮掩的暗色木棍神出鬼没,好似从他全身的纠缠的木枝中长出来的一般,伸缩如意,威力沛然,轻轻点动便是木屑纷飞,青汁飞溅。
柳七这边也收起长刀,只用一双肉掌迎敌,他一身劲力沛然,气血如龙,用的乃是他跟脚功夫,比起他的刀法更多了几分玄妙。他带着玄涛冲入战场,好似虎入羊群,随意将身边的木人扔开,哪有一合之敌。要不是玄涛提醒,两人几乎在这潮水涌动般的战场上打出两道空隙。
这些木人争战毫无章法,只凭着一股狠劲猛冲对撞,这一战直斗到天色暗淡,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三人竟然都有些困顿疲倦,后面才传来呜咽的号角之声,紫发木人中间那些头领提起狠劲,猛然冲杀一阵,将青发木人逼退片刻,才乘机退下战场。那边的青发木人也没有追击,两边退走,留下满地狼藉。在云天的照耀下,青色的汁液缓缓挥发,只留下满地的残枝木屑,被戈壁的风一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腐朽,化成一蓬蓬尘埃,不过半个时辰,留在这里的数万生命已经没有一丝痕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