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海天之间一轮明月照耀,是时天光大亮,晴空朗朗,却丝毫不减明月的耀目。残船碎木,滚滚烟尘,各处俱是喊杀哭嚎,拼杀奋战,战斗正在酣处。中央旗舰处,波光碎裂,司徒杰好似一支疾箭陡射而出,只是身形狼狈,好似在逃避着什么,见着水光碎裂,海天真切,愣了一下,下一刻便朝东面奔去。他身轻如鸿,只借助海面上碎裂的木板或漂浮的尸首便能在海面上疾射,好似一只躲避暴风雨的海燕,在靠近海面的低空掠动。
西面被安晴雪拖住,战果并没有顺利地扩大。东面战场被黑衣人圈住,陷入深深地危机。海天之间,明月高悬,这轮明月是如此的浩然耀眼,好似远在天边的明月突然间被拉到很近的位置,海潮涌动,波光粼粼,清冷的光辉清楚地铺洒在所有人身上。这一刻,仿佛空间的裂隙被打开,异世界的夜空与晴朗的现时重叠,眼前明明是万里无云的海天,恍惚之间,却好似深蓝色的夜幕下一轮冰盘高悬,似梦似幻,偏偏又无比真实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时间仿佛也被静止了下来,刹那间,好似所有人都被那明月牵去一缕心神,愣了片刻,眼前两个世界的重叠感愈发地明显,这一瞬眨眼而过,对每个人来说,却又好似过了千万年。当所有人再反应过来,明月已然消失,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围困东面战场的黑衣人和在西面牵扯霍长天的安晴雪。
众人愣了片刻,都反应过来,西面的战斗自不必说。东面为围困的几名校尉和士卒们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反攻而出。失去了黑衣人的压制,几个山王又如何是他们的对手,围攻的海寇几乎瞬间便被打得溃散开来。幸得几位山王还算血勇,网罗几队精锐掩杀一阵,边打边退,总算稳住了阵脚。片刻间,司徒杰赶将上来,所过之处,风雷滚滚,见得士卒冲杀,抬手便是一片罡风疾雷,裹着水浪掀起一团团山岚般的冷雾,冷雾中罡风如刀,雷电乱闪,茫茫不见人影,又有被风雷之力击打而出的水浪如箭乱射。士卒猝不及防,只听得几位校尉声声暴吼,周身金铁之声大作,已是使出了浑身的力道去化解雾中杀机。
被司徒杰一阻,众人的反攻之势猛地一缓,兵败如山倒,此刻一众海寇死的死,伤的伤,流波山号称八大山王,如今只有两人在侧,司徒杰来不及悲痛,风雷玉扇裹挟着最后的真气拼死往后一扇,霎时间只见海面上凭空起了一场暴风。风卷浪涌,潮响雷鸣,风过处,天地黯然雾飒飒,雷鸣处,黑云倒压电煌煌。这一击勾动天地风雷,瞬间起了数里海风,波卷层层翻雪蜃,涛起扬天现蛟龙,恶浪滚滚,其势滔天。那边一众士卒被吹得船头摆动鱼颤栗,帆收桨束龟缩头,纵然你力达千钧,勇力冠绝,面对这天地大势,狂风巨浪,也只能扶舷搀柱,摇头叹息。
暴风席卷,狂雷轰鸣,遮掩西面的战场一刻有余,霍长天一杆神锋劈波斩浪,枪尖抖开好似繁星点点,梨花盛开,将暴风中的罡风打碎,一头钻了进去。眼前黑云遮蔽,恶风飒飒,那仅剩的几艘战船已经被士卒们锁在一起在水浪中团团打转,罡风激射,打得木屑纷飞,几个校尉手执兵刃各处抵挡,奈何罡风密集,只得将要害处护住,也是疲于奔命,颇为狼狈。霍长天长枪探入水中,拧身一挑,全身真气倾泻而出,枪尖带着滚滚的罡气顺势一扬,刹那间一道水浪猛然被长枪炸起,水浪冲天化成一道水幕,从霍长天脚下激射出去,直奔几艘战船的半空之中,巨量的海浪腾空而起,仿佛一条巨龙飞临战船中央,化成一道水幕将激射的罡风挡住。霍长天身形随着水龙扬天,脚下炸开一股海水也好似一颗流星一般投射而来。他飞身半空,长枪舞起狂风阵阵,一股强劲的风力凭空而起,将水幕推出去,连同激射的罡风一起扫于无形。
他身在半空,明明无处借力,一杆长枪在手中依旧章法俨然,推出水幕后,他长枪挑动,在身前使了一个横挡势,真气灌注之下,银杆金头的长枪愈发地耀眼,淡黄色的罡气在枪身流转,隐约间仿佛有一条须爪俱全的黄龙在枪身游动。他凝神聚气,双拳推着长枪望外一送。众人只听得一声龙吟震动天地,暴风之中,一点黄光在霍长天身上亮起,紧接着,一条黄龙猛然从他身上冲了出来,龙吟九天,四海咸宁,黄龙咆哮冲天而起,直冲暴风最中心的黑云。霍长天本来就下坠的身形以更快地速度向海中跌去,只见他翻身送掌,轰然一声如同狂雷炸响,还海面上打出两丈多的一个凹坑,他借力翻身,猛然一跃,落在船头之上。
黄龙冲天,咆哮着冲入黑云之中,众人只听得龙吟阵阵,紧接着那黑云中仿佛有无数雷光炸响,电蛇蹿动,两道纯粹的罡气在黑云之中碰撞炸开,强烈的气流瞬间将黑云撕裂,云破天开,狂风尽扫,气流向四面推开在天空中形成一个数里大小的云环,天光大亮,风静浪平,众人都舒了一口气,纷纷赶上船头拜谢霍长天。那里早有几个校尉聚集,正扶着霍长天休息,并将之前的情况一一禀报。
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西面的战船簇拥着旗舰缓缓地靠了过来,霍长天带领众人回到旗舰,只见柳七一脸平静,蹲在甲板上正在为躺着的玄涛理气。他赶忙走上来,躬身行个大礼,沉声道,“霍长天携凛风营上下,拜谢两位少侠高义!”说着,凝眉凑了上来,只见玄涛面无血色,闭目锁眉,却是昏了过去,他低声道,“玄涛少侠没事吧!”
柳七摇摇头,“只是消耗过大,应该没什么大碍!”
霍长天点点头,好似想起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道,“此乃万花御贡的逸真丹,有辅中生气之效,应该能够帮上忙。”
柳七抬头认真地看着他,顿了片刻才伸手接过药丸,平静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霍长天赶忙道,“区区丹药,比起二位大功,不值一提,在下回去一定奏明神庭,为二位请赏!”
柳七摆摆头道,“将军好意我们兄弟心领了,我兄弟也不是为功利而来,若是受了赏赐,徒让江湖同道笑话。”
霍长天稽首道,“是在下思虑不周!只是二位此番相助,等同救我一营性命。此等大恩若是不报,我凛风营又有何面目守土安邦?这样吧,此间事了,我在琅琊城楼外楼略微薄酒,以谢二位大恩!还请不要推辞!”说着半跪在地,拱手俯囟。唬得身后一众校尉士卒,也都拜伏在地,一齐道,“还请不要推辞!”
柳七瞥他一眼,淡然道,“行吧!不过除恶务尽,正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如今将军纵虎归山,今后怕是遗祸无穷!”
霍长天微微一笑,只听后面杨青道,“少侠放心,那些舰船尽染我鱼血,半月之内都可追踪,如今那伙贼人还有数船之数,不可能弃船遁水,我等整顿军容,待他回归老巢,便可一网打尽!”
柳七点点头表示知晓,然后便带着玄涛回归舱室休息去了。霍长天带着众人清点伤亡,打扫战场,整顿军备,忙道月上中天才回舱室歇息。剩余的战船被铁索勾连在一起,在海面上结成一个小小的浮岛,夜沉如幕,清辉淡洒,船上灯火点点,一片静谧。
舱室之中,柳七把玩着霍长天给的丹药,冷笑道,“这人倒是好心,万花御贡价值不菲,居然肯拿出来给你回气,不错不错!”说着,猛地站了起来,在屋内踱了两圈,嘿然道,“好了,今日也算尽兴,他快要醒了,贺鱼儿你还要装睡么?”
他话音刚落,床上玄涛猛然做起来,死死地盯着一脸淡然的柳七,惊骇道,“你怎么知道?”
柳七屈指一弹,将手中的丹药弹到他手中,笑道,“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为什么不知道?”
“可!你!你……”玄涛满脸惊容,指着柳七支吾了半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柳七却没时间等他,只见他摇摇头,眼睛陡然一亮,脚下踉跄两步,猛地再抬起头来,眼中便只剩下微微的迷茫。他环顾一圈,见玄涛呆呆地坐在床边,问道,“什么情况?司徒杰呢?”
玄涛见他懵懂,猛翻白眼,没好气道,“被你打跑了!”
“被我?他那一下差点没给我打死!”柳七道,下一刻才反应过来,恍然道,“是他?”
玄涛点点头,叹口气道,“靠你还是差一点!”
柳七却没理会他的调侃,低头自语道,“你竟然没有把司徒杰打死?喂!喂!你怎么不说话?”
玄涛见他自己和自己说话的模样颇为骇人,连忙阻止道,“好了,别问了!此番也不算坏事,凛风营的人已经染上了标记,后面便可以直捣司徒杰的老巢!”说着,玄涛目光深邃,怔怔地看向前方,沉声道,“东海的祸害之源——流波山!”
与此同时,霍长天的舱室中,杨青一脸肃穆低声说道,“将军,我应该没有看错,虽然那人遮住了面目,但身量气质,再加上她的身手,特别是后面天悬明月,应该是小郡主无疑!”
霍长天叹息一声,摆手道,“不要说了,天悬明月之事要安排营中兄弟禁口!”说着,他幽幽地看向窗外海波茫茫,低声道,“月沐雨就算有些才能,比起月沐白又算得了什么呢?此事既然他出手了,就到司徒杰为止了!”
杨青有些愤然,低声道,“将军差点身陨,我等被埋伏此处,难道就这样拜拜被算计一场?”
霍长天摩挲着桌角喟叹道,“天下之争莫过于此,如今乱之将起,我等亦如漂萍,说什么算计不算计?此事王府一向中立,既然月沐白出手,我等就此打住也算卖他一个面子。正所谓投桃报李,他自会给我一个交代!”
说着他拍拍杨青的肩膀道,“你有些天赋,智计也过得去,今后必有所成,只是这眼光还可再高些,远些!乱世如海,想要安然渡过,要么有如十大宗师一般的卓然武力,要么就有烛照千里的卓越眼光。武力受天资所限,因人而异,但这眼光却是人人可以锻炼所得,你小子还要多思多想,好好锻炼啊!”
杨青拱手道,“多谢将军指点,属下定然不负将军栽培!”
霍长天摆摆手,目送着杨青离去,眼神迷离,似乎又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翌日天色清朗,海风徐徐,众人收拾完备,解开船只,一路直扑流波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