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三人并秦弈玄辞别青兰城,一路疾行北上,在南宁城与秦弈玄分别,三兄弟乘龙艟转道荆州,还望白水城而去。
龙艟飞天,夜色高悬,中天有狂风滚滚,寒气侵人,寻常人都避在舱室之中,只有那些江湖豪杰,气血盈体,真气护身,才敢道甲板上倚栏而望,赏这天长地阔,俯瞰山河的奇景。玄明手扶栏杆,任由天风吹卷长发飘然,月辉淡洒,临风独立,好似谪仙人一般。野旷天低,江清月白,任奇景幽然,天地疏朗,却解不开他心头之虑,眉头之结,只得幽然长叹。
“师兄在叹息什么?”身后声音传来,却是玄涛拾级而上,立在他身侧问询。
玄明遥望夜空,神情低沉,并不转身,却答非所问,“师弟睡了?”
玄涛道,“他闭目暝神,气息均匀稳重,想是睡了吧。此番归来,他却沉默许多,往日调皮捣蛋的猴儿却是没了踪影。”
玄明叹道,“此行他几经生死别离,有此变化也属常情。怕就怕……”他欲言又止,转而一声轻叹。
玄涛奇道,“怕什么?”
玄明沉声道,“怕他生出心魔来!”
“心魔?”玄涛有些不解道,“我等修道之人,本来就要历经三灾九难,心魔之难不是很正常吗?”
玄明摇头道,“他这个心魔与我等道途思虑迷茫还别有不同,乃是血咒生发,情绪变化,大起大伏之间,极容易催生出一重心性。据楚境主言说,他这血咒之力误打误撞,却是某个上古传承的正途,如今虽无性命之忧,却要谨防心魔变化,这道传承有九变之思,师弟若完全传承,便要经历这九重心魔变化,生出九道元灵心性,若是不能辨正归一,识得真我,便是这世间最大的祸害!”
他说得深沉,玄涛也听得心惊,急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玄明摇摇头,沉声道,“我也不知,魔从心起,全赖自身,我等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此次归去,找些清心明性的道经佛法,叮嘱着师弟多多习练修行,但愿能避此劫难!”玄涛见他说得低沉无奈,也有些怅然,叹息不语。
“也好!”玄明转过话头,强打精神道,“总算是没了性命之忧,这血咒之难,也算是被老七给解了!”
玄涛点点头道,“也是,千年以降,捡得性命者,唯他一人,咱们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两人说着话,俯瞰大地景色变化,遥望天际无垠,也舒展胸臆,开阔心情,渐渐将郁气散开。唯有玄明眉间深藏一丝顾虑,没有道出来。他远望夜色深沉,耳边又响起楚菁岚冰冷的声音,“若是事有不预,致使大魔养成,妾身只有亲自出手,以还天地清宁!”想起楚菁岚的威势和手段,还有她语气中的冰冷坚决,玄明暗叹一声,唯有期盼柳七克服心魔,保持自身安定。
龙艟飞跃千山,横渡万川,只数日便到寿春。三人轻车熟路,在城外驿站租了快马,一路疾行,晓行夜宿,直奔南安白水城。
白水滔滔,城墙高耸,不过两日,三人便到城外,还了马匹,在守城卫兵诧异的眼神中,径往城中监察御史府行去。三人行到中街上,只见那御史府高檐挂彩,朱门大开,门口有红毯铺就,两班官吏列次,备了些水火铜盆,榆柳枝条,正在那里迎着。三人疑惑间,径到门前,慌得封一寒赶紧迎过来,躬身行礼,拱手道,“恭迎御史大人回府!”
玄明诧异道,“封大人这是干什么?”
封一寒满脸堆笑,回道,“我等得了消息,说是大人近日将回,特意在此迎接,为大人接风洗尘!”说着,延请玄明足跨火盆,头扫柳枝,并着玄涛、柳七二人请入府中。
玄明性子温和,看他殷勤,也不好拒绝,便随了他入府,边走边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
封一寒笑道,“是副史大人得了消息,叫我等准备安排。府内备了酒席,还请三位大人上座!”
“副史大人?”玄明一惊,诧异地掠柳七一眼。柳七也眉头皱起,打他到门上便不见一众官吏相迎,一个个背头背脸,只当没看见他。他心思不在此处,本不欲计较,此时封一寒提说他官职,才问道,“我何时知会的你?”
封一寒满脸尴尬,小心翼翼地对柳七拱手道,“柳大人勿怪,大人擅离职位,又搅乱城中势力。兰台谕令,已去了大人的授印,叫往鹰山述职。这消息,是新任的副史大人吩咐属下的。”
“哦?”柳七倒不甚在意,随意道,“去了就去了吧,新来的是谁?倒是神通广大,还能算计我等行踪?难道是什么熟人?”
他这么一说,封一寒脸上尴尬更甚,含糊道,“是有些相熟!”
柳七看他和稀泥的样子,心中疑惑更甚,一把攥住他的手笑道,“到底是哪个熟人?还请封主簿说了明白嘛!”他本来就是炼劲在身的好手,又在地渊中诸多磨练,这一拽莫说封一寒,便是第二境的江湖好手轻易间也挣脱不得。
封一寒被他拉住,真好似铁箍一般,半分动弹不得,他有意无意在地渊中也造了许多杀戮,身上自有一股子杀气,此时虽笑意盈盈,封一寒却感觉好似冰水浇头,一股寒意从尾椎直冲天灵,害怕更甚,颤巍巍带着哭腔要说未说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正堂中传来。
“是本姑娘得了消息,特安排宴席与御史大人及两位接风洗尘,我等殷勤相待,柳大人为何反生嗔怒?”声音由远及近,清朗大方,一个绰约的人影缓步而来,却见她明眸皓齿,英气勃勃。朱红衣堂皇大气,两袖翩然显身姿,明月髻端庄雅致,青丝两缕垂朱颜。柳叶眉藏傲藏怒,杏核眼宜喜宜嗔,原是古神教中十长老,现在御史府中女大人!
柳七见得来人,勃然生怒,一把丢开封一寒,两眼陡射寒光,一道冷意倏然罩住巫真,他挺身在前,肌肉紧绷,好似凶兽一般择人欲噬。
他此番功力精进,整个人圆坨坨好似一团血光,杀意勃发,连巫真也有些抵挡不住。见他这般模样,连皱眉道,“你这人好没礼,我好心为你等接风,你却如此凶恶模样!”
“哼!别的不说,先和你算算骗我入泽受困之仇!”柳七冷声道,作势欲扑,气势生发,喧天而起,仿佛猛虎下山,恶龙出渊,凶狠狠催风动云,恶蛮蛮扬尘撞烟。
巫真被他气势一激,柳眉倒竖,惊叫道,“兰台之地,你焉敢行凶!”
柳七冷笑一声,便要狂言,玄明却先一步拉住他,对巫真拱手道,“我师弟吃过姑娘的苦头,心中有些怨愤,冲撞之处,还请巫真姑娘海涵!”
巫真对玄明倒是十分客气,连忙行礼道,“大人言重了,属下与大人同府为官,自当尽心。自得到大人归来的消息,日夜期盼,今日略微薄酒,还请大人不要推辞!”
玄明环视一圈,看到一众官吏脸上期盼的表情,微微一笑道,“如此就多谢副史大人美意了!请!”说着,与众人一齐入席。柳七被玄明一拉,也不好发作,跟着也入了席中。桌上又有些推杯换盏,谈笑叙情。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玄明身侧却围满了一众人群,都乘着机会,阿谀谄媚,奉承迎合,将这氛围炒得是一团和气,热热闹闹。连玄涛这边带着玄明的关系,都有人应承。唯有柳七独坐。他先前还一脸杀意勃然,此刻安静下来,却似秋花照水,浑然一个书生模样。一则他官位已去,二来众人也怕他逞凶,留他一人冷清。他也乐得自在,躲在一旁自斟自饮,眉间思虑,有一段惆怅来来回回。
“柳大人!”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竟是巫真捧杯到了面前,只见她两腮微红,眼波流转,倒有几分憨态,“往日里多有得罪,只因立场不同,职责在身,小女子这里给大人赔个不是,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柳七曾擒住她一路到云梦大泽,知她性格刚烈,也是个爱恨分明的江湖女子,万没想到她竟与自己赔罪,而且言语之间颇为客气,满脸诧异之下却惊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慌不迭捧杯而起,期期艾艾道,“没,没事!我也没恨过你。”说着,抬杯入喉,一饮而尽。
巫真也饮了杯中酒,笑道,“多谢大人海涵!”说着,又客气了几番,才别了柳七回到座上。
看着满堂喧闹,自己却似局外人一般,唯一一个过来敬酒的,还是曾经的仇人。百感交心,他长叹一声,呆坐桌前,随即又笑出声来,抬手将酒杯斟满,清酒如泉,甘爽冷冽,他摇摇头,无声而饮,恍惚间仿佛有一场幻梦入怀,只见天阔云高,万里平原,清风吹送,轻抚千草迎光,伴随万兽奔腾,游目骋怀之处,胸臆尽抒,高声长啸,散尽郁气。朦胧处有笑靥如花,轻柔似水,抚在他脸上,仿佛身处时光尽处,不知今夕何年。
翌日,柳七罕见地没有早起,醉到日上三竿,才满眼朦胧地推门出来,正迎上玄涛高举欲扣的手。
“六师兄,你这是干什么?”柳七睡眼惺忪,揉着眼问道。
玄涛看他慵懒的模样,有些心疼又有些焦急,道,“师兄今早整理书信,才发现有师门传书,让我等赶在年前回归。”
柳七挠头道,“这不才九月出头么,着什么急?”
玄涛白他一眼道,“这自然不急,只是书信中说东海近日里又有些龃龉,因我熟悉那处,师尊遣我去瞧瞧。这一转道再耽搁,就怕时间不够了,这才有些焦急。”
柳七更摸不着头脑,问道,“你自去,找我干什么?”
玄涛叹道,“这不信中说此事牵扯甚大,让我小心行事,我估摸着你左右无事,也是个臂助,特来请你同去!”
柳七嘿然道,“嘿嘿,你惊涛道人也有求个臂助的时候,好好好,玄云大爷就陪你走一遭!”他说着眉开眼笑,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玄涛被他噎个无语,无奈道,“时间不多,咱们今日就启程,玄云大爷还不赶紧去收拾行李!”
柳七一拍腰间的钱袋,笑道“行李都在这呢!走着!”
两人说着走出门来,一众官吏仆从都认得二人,也没有阻拦。到门外,玄明已收拾停当,牵马背剑,正在那里等候。柳七跑出来,笑道,“师兄倒是迅速,六哥那里才叫我,你竟连包裹马匹都备好了。”
玄明摇摇头道,“这番我却不和你们一起走,我有急事要上神都,你与老六前去东海,我尽快赶来!鹰山述职之事,我已为你传书推到年后,不用着急!”
柳七恍然道,“你不提我都忘了,反正也去了我的官,还述什么鸟职,我也不是他鹰门之人,去休!”
玄明轻拍他一下道,“莫要胡言!年后自有我陪你去!”
柳七见他严肃,摆手道,“行吧,话说你到神都干什么?”
玄明肃穆道,“兰台公事,你就不要管了,此去东海,万事小心!”说着又拉过玄涛细细嘱咐。那边厢有巫真带着一众官吏相送,寒暄几句,便纵马而去。
玄明一去,他二人也没甚意思,便向巫真告辞,受了些盘缠,直出北门而去。
玄明心中揣着事,自出了城,那匹马被他施些咒法,当真快若流星,直扬起一路烟尘滚滚,铺天盖地,飞沙走石,掠起道旁草色暗,惊动林中宿鸟鸣。他一路疾行,几日的路程竟被他一日便走完,到寿春城外驿站弃了马,直奔龙艟。等他好容易上了船已是星夜,明月高悬,巨舰横空,须臾间便过千山万水,正是那扭腰径过三千里,点头八百有余程。虽有夸张,却单道这龙艟之快,比起那武林尊者的虚空横渡之法,也不遑多让。
有侍者领着玄明到舱室歇息,他奔忙一日,心中有多思多虑,也有些困顿,将包裹放下,和衣便要就寝,只听得舱室之中一道声音如莺啼婉转,山泉轻鸣,带着顽皮之意,“你这行色匆匆,是要到哪里去?”
玄明悚然一惊,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位入宗师,能够与他共处一室而不被他发现的,整个江湖也不多,眼下却真真切切,如何叫他不精心。他急忙起身转面,掐诀在手,只见那舱室桌前,明珠照耀,却是一张绝世的容颜,青萝衣,金丝裙,一柄伞银光熠熠,被她横放在桌上,一双大眼仿佛皓月,蒙蒙有水波流转,直直地盯着玄明。
玄明被她痴痴地看着,不由得脸一红,惊道,“竟然是你?你居然没死?!”
女子假作嗔怒道,“公子这这么盼着妾身死么?”
玄明连忙摆手,尴尬道,“没有没有,只是不知少司命跟随,有何时请教?”
女子听他言语,明眸黯然,泫然欲泣,带着哭腔道,“公子看光了妾身的身子,此时便不认账了么?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此乃男女大防,妾身又有何面目为人!”说着便嘤嘤地哭起来。
玄明如何见过此等阵仗,当下也是头大,慌忙道,“我认,我认!姑娘想要如何补偿,我都依得,只是我乃修道之徒,是万不可娶妻的!”
“你认就好!”少司命将手往脸上一抹,哪有半点泪光,只见她一脸狡黠,笑道,“放心,我不要你娶我,至于怎么补偿我还没想好,我先跟着你,免得你跑了!”
玄明苦笑道,“行吧,那就依着姑娘!”
少司命抚掌而笑,走到床前,将脸贴到玄明面前两尺,笑道,“妾身要休息了,还请公子让一让!”
玄明被她弄得一愣,连忙让出床来,少司命果真和衣就躺下了。玄明道,“那姑娘就此歇息,我自去别的舱室。”
“那可不行!”少司命未曾转身,却有声音传来,“我一个弱女子,若是遇到歹人怎得奈何,还是请公子就在此处护佑一二得好!”
玄明心道你堂堂宗师之尊,天下有那伙歹人那般没眼敢奈何你!只是这些话他只在心下腹诽,却没道出声来,只叹息一声,在床边盘膝跌坐,将就一夜。
床上,女子悄悄地转过身来,半眯着拿眼瞧他,嘴角弯起,满是笑意,就这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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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被迫锻炼20分钟,感觉头都麻了,脑袋里筋抽,字都码不出来了!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