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之声清霄远彻,上入九重高云,下临十层深渊,洗去天地污浊,直透人心芜杂,好似清流浩荡,澄清千山尘土,恰如秀风徐来,一扫万里郁氛。
那赤豹听得鸟鸣,摇头晃脑,嗟叹道,“非是我不勤勉,实在机缘巧合,既然封印已解,我自当回山奉命!”它随时叹息,语气却极为平淡,非但没有恼怒羞赧,倒是多了一丝庆幸之意。
它转过身来,那尘土之中,柳七已挣扎起来,那一击看起来凌厉沉重,打在他身上却毫发未损,只是方才状若疯魔,开天破地的气势却收敛了许多,看向半空中的赤豹竟有一丝惧意。
那赤豹看他眼中竟有三分清明,咧嘴一笑道,“好小子,果是有些机缘,竟能摆脱几分这血脉疯意!”他话音未落,这边厢柳七竟两手一搭,艰难地向他行了一礼。
那赤豹笑意更浓,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竟识得老夫好意,你既有礼,老夫也不能失了礼数,就给你些便宜。”说着,那豹爪屈指一弹,一点红芒倏然激射,正中柳七眉心。红芒一闪即逝,再看时,柳七眉间多出一个血色的火焰纹饰,纹饰好似水波一般起伏片刻,渐渐地隐于无形。
“好了,此间事了,老夫也要回去复命咯!”正说话间,一道火光从北天而起,红云漫漫,霞光灿灿,火光直冲天际,转向众人方向而来,眼前的天光如血,快速地向这边浸透而来,一股灼热的气息好似海潮拍岸,从北地滚滚而来,热风轰然扑面,一个燥热之意包裹全身。
火光来的极为迅速,方才见天尽头朝霞弥漫,片刻间却到了眼前,众人只见一团火光,那火光中光彩艳艳,烈日透射,哪里辨得清形貌,耳边厢但听得呦呦鸟鸣,又如清泉灌体,将那燥热这一驱散。
那火光在众人头顶停驻片刻,好似烈日当空,照得这地渊如同煌煌白昼,众人根本睁不的眼。只听得那赤豹笑骂之声,“你个没好心的家伙,又不是我囚你于此!却拿我撒气!”话音刚落,那团火光已倏然远去,从青兰巨树那个坑洞上方冲天而起,遥遥地没在白昼之中,不知去向。
众人只觉身边燥热一扫而空,这才勉强睁眼看得分明,只见他赤豹立于空中,左爪上带着烟火之气,杂着些焦黑之色,不禁骇然,以这赤豹威势,怕是不下于当世最顶尖的尊者,那火光竟能令他狼狈,怕也是一尊震动天地的强者。
赤豹拍掉爪上的火气,摇头欲行。下一刹那,天空中又风云汇聚,聚齐千里层云,浩荡绵密,透着莹莹白光,将这地渊照亮,众人只觉如登高山,如临深渊,有无穷的气势扑面而来,虽不是强势的压迫,这温婉如水,端庄如山的气氛却更令人小心,连呼吸也变得拘谨起来。只见那绵密的层云被高天的狂风搅动,川流如水,翻滚涌动,竟露出一张脸来,只是这张脸有千丈广阔,好似天神降世,俯视苍生。
这张脸,柳眉杏目,樱鼻琼口,竟是一张女子的面貌,她双目微涨张,透着出两道光柱,好似朝阳即起,霞光斑斓,有说不出的威严气势,道不明的端庄雅致。众人在这地渊之中几经波澜,早有几分云淡风轻,宠辱难惊的气质,还是被这波澜壮阔的气象震得目瞪口呆,讷讷无语。乐菱慌忙地丢开搀扶,带着一众战士跪倒在地,头如捣锥,口中不断地赞颂女神复活,都激动地流出泪来。
两道光柱倏然交汇在赤豹身上,琼口微张,一阵风雷之声在天地间轰然作响,“赤豹神将,如今我脱得封印,你有何话说?”
那赤豹不慌不忙,两只前爪一搭,算作行礼,朗声道,“见过楚境主,既然境主脱得封印,自是境主的机缘,这一方天地,自然由得境主驰骋,小将自回天尊处复命!”
那张脸不说话,怔然良久,两道光柱笼罩,看得出来,比起方才的轻松随意,这赤豹也显得有些紧张。突然间,光柱陡然一散,漫天狂风吹卷,那层层叠叠的白云顷刻间便消失无踪,只留一句意兴阑珊的话,落入赤豹耳中,“你去吧!”
那赤豹得了准许,身形一晃,就这么凭空没了身影。空中忽的有天风卷起,落下一道人影来。但见得眉如远黛,目如星月,青丝如瀑挽高髻,一身白衣罩青纱,来人端庄雅致,雍容华贵,看起来三十上下,着一身素雅的宫装,偏偏有说不出的贵气,唬得众人小心翼翼,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动了她的驾仪。
她缓步走到乐菱身边,经过处,众人连连拜伏,不敢直视。乐菱见她走来,把头几乎埋到土里,浑身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高声道,“见过女神!”
女子听得称呼,眉头微皱,随即又舒展开来,伸手一抚,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乐菱拉了起来,她伸手在乐菱头顶轻轻摩挲,轻声道,“辛苦你们了!”
她声音如清风雅月,透着令人宁静的力量,乐菱听在耳中,却恍若天音,双泪不竭,一张俏丽的脸尽是斑斑绯红,感受着头顶手掌传来的暖意,几乎片刻将身中的伤势复原,她连忙抬起两袖,拭去眼泪,忙声道,“不辛苦!只为女神复活,一切都是值得的!”
女子不置可否,只拍拍她的脑袋,柔声道,“也是个傻孩子!”她目光环视,扫过四方,好似在感受着什么,轻声道,“这就是新的元界么?真好!”她感慨良久,乐菱侍立一旁,脸上一会哭一会笑,好似疯魔一般。
过了好一会,女子才转过身来,看着满地的众人问道,“这些是什么人?”乐菱这才讲前事备叙,说出这些人的来历。女子点点头,环视众人,那目光冷冽清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令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她抬手点指稍远一些的柳七,问道,“那人也是九州的江湖英杰。”
原来自女子现身,柳七一身血咒之力倏然消散,可他偏偏没死,依旧一脸颓然跌落在地,目光中反倒多了些生机,只是脸上悲苦渐浓,漱漱落泪。
乐菱又将柳七的因缘来历说了一番,女子沉默片刻,竟没有言语,良久才长叹一声道,“又是一个心然!”
她扫视众人,轻声道,“此番因我之事,致使诸位受难,我心甚愧,还请诸位暂到城中休养,此间事了,我亲送诸位离开!”
众人见过她那无边威势,哪里敢道半个不字,都诺诺点头。一行人被解开束缚,在战士们的搀扶下,由乐菱领着,欣然再入青兰城。这边厢柳七倒是完好无损,他竟恢复神智,擦去眼泪,背起玄涛,扶着玄明,跟随众人进城。
他看着两人惨状,边走着边落下泪来,带着哭腔道,“师兄,对不起,害你们受苦了!”
“说的什么话!”玄明抬手在他额头轻轻一敲,却实在没什么力气,却好似抚了一下。
玄涛在背后也有气无力地笑道,“你小子,吓我们一跳,要不是你,我们就都成了那怪兽的盘中餐了!”
“老七,你这血咒?”玄涛伏在身后,关切问道,玄明也换上一脸关切,看了过来。
柳七摇摇头,低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其实在这地渊中已爆发多次了,按说我早该死了,却活到现在,而且我感觉那股力量已经远超宗师,我却还没有突破,偏偏却没有夺我神智,害我魂灵,我也奇怪呢!”
玄明低头沉思道,“听那赤豹言语,老七这个血咒并不简单,或许你别有巧遇!如今你这血咒已经和前人不同,恐怕不是靠力量能压制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着,他忽然眼前一亮,看向最前面那个端庄的背影,低声道,“或许老七的救命之法就在此处也说不一定!”
玄涛顺着他目光看去,也激动道,“师兄有理,那青兰族药石之术震惊天下,这个什么女神或许能够为老七解了血咒!”
玄明皱眉道,“只是人家凭什么要帮咱们?”此言一出,玄涛也沉默下来,过了片刻,狠声道,“管他的,总是个去处,就算她要龙肝凤髓,咱们拼了命也给她弄来!”
柳七听他二人说的坚决,更加动情,满脸涨红,竟说不出话来。他兄弟三人叙话间,柳七胸口一阵骚动,一个圆眼金喙的脑袋从里面拱了出来,直愣愣地瞧着三人。玄明两人都快忘了玉龙,见它拱出身形,一把跳在柳七肩上蹲伏,想到此行虽然多磨多折,几经罹难,总算没有落人口,不由得笑出声来。
众人逃将出来,又心安地被搀扶回去,一路走来,望见那城中人影绰绰,又车水马龙,竟与平常无异,纵然天地几变,异相跌出,这城池久经磨难,也都适应了,反倒是众人逃的有些距离,城中百姓只闻其声,只见其光,其他的风平浪静,不过是云相消涨,竟没受到什么惊吓。
众人行在城中,区区几十里的路程,却仿佛换了天地,几经生死荣辱,众人俱都身心俱疲,在神殿战士的安排下,纷纷到营地休息。
是夜,众人都睡得昏沉,只有玄明心思有些重,想那女子威能无双,怕是又要在九州之上搅起无数风云,翻来覆去,竟是睡不着,思忖间,只听得仿佛有树木破土发芽的沙沙声。当下便披衣而起,推开营门,准备四下走走,权当散心。
他出得门来,四下灯火高悬,却不见一个人影,那帐篷之中,只听得鼾声起伏,竟都睡得正沉,他不禁好笑,这青兰族果是远山乡民,民风淳朴,丝毫不防备他们,连个守卫也无。他绕出营地,往街道上走去,只见街道空旷,两边灯火零星,也没有半个夜行的人。
营地出来的街道蜿蜒往上,都是巨树的气根盘绕而成,他登上来,沿着街边远望,也想看看那地渊深邃,听听那大河滔声。这一望,竟吓得他目瞪口呆,久久地难以回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