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被压在阵中,动弹不得。白光遮蔽,他运起灵眼观瞧,只见那铁伞之上,雷光烁烁,伞面上飞出五道银光,连着荷衣四肢与眉心,伞下飞出五道黑芒,扯住肖景和的四肢与眉心。他也是头一回见此情形,推测是某些神功秘法,正思虑间。只听得乐菱喝令战士散开,又往阵中点指,吩咐几位战士将柳七推了出去。
玄明刚想呼喊,想起什么,又讷讷闭口,舒气闭目,好似一块大石落下心头,也不挣扎,甘心于此就戮。
这边厢秦弈玄也瞥见柳七被推走,忙道,“喂,小白脸,你那小师弟好像被推走了!”
玄明道,“我也看见了,他与这青兰族有些旧缘,想是那乐菱祭司念着旧情,又看他痴痴傻傻,便把他救出去了。”
秦弈玄嘿然道,“想我等自咐聪明绝顶,算计无穷,都在这里闭目待死,这痴傻之人反倒活出命来,天意莫测,天意莫测啊!什么天元圣手,少年宗师,这下子都是那黄泥土坯,一摊烂肉了。”
玄明看他一眼道,“没想到你秦大头心高气傲,还能说出这等话来。”
秦弈玄道,“都要死了,还要有什么话不能说!说什么心高气傲,不过是自尊自大,徒惹人笑,这下算是领教尊者的厉害了!”
两人说话间,只听得一声兽吼震天而起,好似晴空万道霹雳,千股雷霆,一起在耳边炸响,以玄明的修为,都被这一下震得七荤八素,昏昏沉沉,秦弈玄也是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再看余者,除了韩灵素脸色发白,看不出动静来,那未晕过去的,白眼直翻,瞬间晕厥。晕过去的,浑身抽搐,抖似筛糠。那些个完好的战士,也有些被震晕了过去,七零八落摔了一地。
与此同时,白光冲天,贯穿地渊之中,浓烈的光华如水,滚滚如潮,在阵法之中徘徊流转,翻滚转动,如同一根光华艳艳的撑天巨柱,立在地渊之中,光洒万里,气震苍穹。阵中的人只觉风浪掀起,强大的压迫之力将每一寸骨头都死死地抵在地上,狂风在皮肤之上翻滚碾压,荡起层层波浪之形。
场中都是江湖的豪杰,各派的精英,纵然被抽取真气,劲力空虚,这一身锻炼的筋骨却做不得假,比起混炼的精钢来也不遑多让,这狂风浩气虽磅礴无边,却奈何不得这些人,只是连头脸手指都动弹不得,只剩一双双眼珠儿还能转动。
这当中却有一个异类,被那狂风压得全身吱呀作响,有筋折骨断之危,玄明只听得耳边闷声的痛哼,正是那秦弈玄,好似被巨人拿起擀面杖细细地辊过一遍,手脚变形,口溢鲜血。
玄明听他痛的厉害,连声呼道,“秦大头,你没事吧?”
那边厢秦弈玄已经出气多,进气少,闻言还低笑道,“不行了,怕是要走在你前面了!”
玄明听他气息微弱,心头慌乱,却又动弹不得,焦急万分,只能连声叫喊着,“坚持住,秦大头你坚持住!你可是百杰榜第一,学宫大师兄啊!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
当今之世,炼气之道大兴,纵然上古遗传炼化三宝,但那炼血与炼神之道,艰辛幽深,凶险难测,故而渐渐不兴,纵然还有传承,大多都是兼修之法。至今唯一保留两脉独修者,唯有神威府与太乙学宫两家。就连神威府,近百年来大都在抱劲成丹之后打磨血煞,转修气道。神道一途,如今只有学宫踽踽独行。
鹰王破空,气道大兴,练气之法,林林总总,千年探索,既能勾连天地成就法相之威,又能内壮骨血铸造肉体之强,在延寿方面,比起另外两道不成功便成仁的凶险,颇有循序渐进之功。
秦弈玄乃是学宫嫡传大弟子,自然专于炼神之道,他这一身血肉,与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因此才如此狼狈不堪。
听得秦弈玄奄奄一息,玄明心如火烤,无明业火直冲天灵,奈何阵法太强,非是他能够轻易挣脱,直当是两目殷红,七窍喷烟。
正当此时,那光华渐渐收束,镇压之力也缓缓地向中心收去,狂风渐歇,茫茫的白光好似海潮退浪,一点点地往中央铁伞的位置收回,连带一起的是最后一股汹涌的吸摄之力,猛然将众人恢复些的真力血气统统抽吸一空。直抽得人丹田坍缩,软烂如泥。这一众人三番两次受此折磨,再每一个能站起来,浑身光华散尽,血气尽失,面容暗淡,毛发焦枯,哪里有一点大派弟子的模样,只当是饥饿数日,行将就木的难民饿鬼。
那光华收束,只留下一道两丈方圆,撑天竖立的光柱,光柱白光艳艳,好似精铁铸造,犹如实质一般,光芒闪烁,不可逼视。众人好似死尸般洒落一地,大都晕了过去,能清醒者,也真真油尽灯枯,没有一丝力气。只有一个人,枯泉涌力,一骨碌爬了起来,扑倒身侧一人身边,呆立无语,正是玄明。
他其实哪有什么力气,不过是一腔怒火和关切撑住,他翻身身来,扑倒秦弈玄身边,只见他整个人好似被辊过,手脚变形,胸口坍下,七窍都溢出血来。他那蜡黄的脸看不出血色,双目微闭。玄明心中咯噔一下,连忙用手去探他鼻翼,只觉冰冰凉凉,哪有半分气息,他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倒下,整个人失魂落魄,如丧考批,颓然瘫倒,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正当他悲伤之际,耳边传来秦弈玄微弱的声音,“没想到吧,我还没死呢!哈哈,咳咳!”他笑声转为咳嗽又喷出一口血来。玄明闻言一惊,睁大了眼睛一看,只见他扯开一只眼,血流满襟,嘴角挂着笑意。
“你!”玄明又气又急,又悲又喜,枯槁的脸上无数的情绪涌起来,只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
秦弈玄实在没了力气,看一眼玄明的表情又闭上眼笑道,“没想到你也有这么难看的时候,能看一回,值了!”
两人劫后余生,悲喜之间,阵中巨柱的光华越发地收敛,渐渐变得只有一层微弱的荧光,地渊中的黑暗好似遮天的巨幕,一点点从四周侵蚀而来,带着十分的压抑。
突然,又是数声兽吼震动地渊,这几声比起方才那一声惊世的震动却显得平常多了,紧接着,有三道流光好似流星从北方的黑暗中倏然破空而来。流光转瞬即至,直冲中央的撑天光柱,只听得三声轰然巨响,三道流光直挺挺地撞在光柱之上,这一撞竟似撞在精钢上,发出清脆的嗡鸣,巨柱纹丝不动,将三道流光弹回半空,露出三只形貌各异的怪兽来。
那三只怪兽,都似虎豹般模样,都有一身火红的皮毛,却是大小各异,左边的杂着黑纹,十丈长短,堪与城门比肩,五条火红长尾,顶门三尺来长一只墨色独角,正是那兽潮的狰兽。中间的杂着灰褐色的斑纹,略小些,有七丈来长,头大无尾,一身皮毛短促顺滑,溜着粼粼水光,眼如磨盘,张着血盆巨口,摇头摆臀,七分狰狞中却带着三分滑稽。右边的杂的蓝色条纹,更要小一些,只有不到五丈,一条细尾在端头坠着一团火光,眼大如月,两只尖耳挂穗,长吻细口,一双獠牙冲天。
三兽猛然撞在光柱之上,声响轰然,惊天彻地,这一下势大力沉,好似整个地渊都微微摇晃,它们锐气冲冲,倏然而来,却没想撞了个七晕八素,眼冒金星,三兽凌空而立,摇摇头,定一定心神,随即目露凶光,再次扑来。
三只怪兽围着光柱扑击撕咬,抽打猛撞。带起怪风连连,震得烟尘四起,那怪兽身形巨大,丑陋凶恶,直在众人眼前与光柱奋战,牙来山河动,爪去风云起,在加上那长尾如鞭,在天空中晃动,好似巨蟒翻腾,游龙飞空。
众人也只在传说中见得如此怪兽,见得它狰狞恐怖,面面相觑,识得它威风凛凛,胆战心惊。那三缠冲撞,爪拍尾剪,气势非凡,见得那光柱岿然,又纷纷从口鼻当中喷出汩汩霞光,火焰冰箱,看得众人目眩神秘,几乎忘了生死安危。
那三兽根本不理会下方的众人,众人心喜之下,更不敢出声,倒是乐菱见得怪兽来得凶猛,霞光火焰打在光柱之上一阵闪烁,似有侵蚀,她顾不得许多,轻喝一声,飞身而起,指尖喷出一道蓝光,直射那狰兽后脑。丈许的光芒在怪兽面前却好似筷子一般,被那五条长尾轻易击落,那怪兽转过凶眼,身形一动,下一刻竟出现在乐菱身侧,巨爪运风,猛然向她拍来。
这一击凶暴迅捷,乐菱根本躲闪不得,好似坠落的陨石一般,一下子被拍在尘埃之中,生死不知。那怪兽眼光闪烁,向下方扫视。众人都噤若寒蝉,被它目光一扫,遍体生寒,战士们也慌了神,几个人赶忙跑去尘埃之中寻找乐菱,其他人从地上扯起几个人,猛然使力便要向怪兽扔去。
这下真是把众人当做血食供养,兔死狐悲,慌的众人连声怒骂,却实在没有气力反抗。秦弈玄和玄明靠在一起,听得声音抬眼看去,无力道,“没想到还真有这些怪兽,更没想到我等还真做了血食,这下子连黄泥土坯都不如,竟是往便溺臭粪去了,唉!可怜哟!”
玄明道,“那也未必,你看那怪兽模样,似乎对我等不感兴趣,一心破那阵法光柱,兴许还能捡回性命。”
秦弈玄叹道,“你以为那绮兰为什么要那女子将我等扔作血食?杀人灭口,废物利用罢了!就算做不了便溺臭粪,你以为你还跑得了当头一刀?这青兰神殿囚禁我等,已经把九州江湖得罪透了,你认为他们会放我们回去,引大军来报仇么?”
秦弈玄没好气道,“与其做那无名之辈的刀下之鬼,倒不如落到怪兽口中,阎君问起,还能博个好名声!哈哈哈!”
玄明默然无语,抬望那怪兽身姿,暗道,“反正老七应无性命之忧,也算是大幸了!”
那战士们抬着人正要扔未扔之际,一声巨响破空,一道血影倏然从战士群中直冲怪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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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天雨连连,愁云惨淡,到处被淹,实在令人愁闷。今早起来,忽见窗外天光透亮,清风阵阵,心情舒爽,作一首打油诗,以表快意:
风扫云翳清曙色,光透半天映翠微,但愿人间长此景,莫使舟船满城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