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江边上,江浪滚滚,江风阵阵,芦苇摇曳,明月高悬,远处白水城在幽蓝的天幕下亮点灯火,城中阁楼起伏的剪影如同美人圆润的曲线,诉说着一种美好,一种静谧,一种温暖。那幽暗的剪影中忽然窜出好些迅捷的黑线,飞奔的身影在夜色下被月光拉长,一声低鸣从天空划过,紧随着另一道人影如同闪电惊雷,迅捷无比。人影后发先至,几乎和之前的数道身影一齐到达江边。天空掠过的轻鸣划出一道弧线,又轻巧地落在人影的肩上。
柳七矗立江边,环视着一同疾奔而来的数道身影,玉龙在耳边轻轻鸣叫,细数着一路飞来的发现。江流中那道无形的气墙还在浪涛翻滚中隐现。同时赶来的有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在柳七的感知之下,修为都在第一境,有的炽热非常,如同一团烈火,有的虚无缥缈,好似天边白云。其中以一位背负大剑的男子修为最高,他身材健硕,浓眉大眼,背负一柄巨剑,长近六尺,宽有一尺,以柳七目测,怕是有近百均的重量。
“呦呦!”玉龙在柳七耳边轻叫着,提示他这位男子的来历。
“我知道!”柳七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传音道,“江湖之中修习精血之道的并不多,你看他精气如烟,劲力绷于皮下,应该是炼透筋骨皮膜,劲力生发,源源不断,怕是距离突破到第二境也不远了,估计就是那个铁剑门的掌门,开山剑石兴了。”
柳七后发先至,速度还在这些人之上,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他站立片刻,只往这边扫视了一下,便纵起身形向江边芦苇荡中跑去。
“木行咒!”柳七心中一颤,几乎瞬间便找到了玄明设下陷阱的地方,浓密的芦苇在这边被炸成一片空地,地面被数道锋锐之力割裂,泥土翻起,露出断裂的芦苇根茎。他快速地在空地上寻觅,不多时便找出数段残破的青藤木屑,上面还残留着浓郁的生机和乙木之气。
“是师兄!”柳七几乎在瞬间判断出这些痕迹的来源,他蹲下身来,在四散的土石和芦苇碎屑中寻找,他慢慢地走着,斜飞的剑眉一步步蹙拢在眉头,良久,柳七缓缓站起身来,指间小心翼翼地夹着一片漆黑的木屑。
“咕?”肩上的玉龙发出疑问的声音,
“没错!”柳七发亮的眼神一点点变得锐利起来,沉声道,“是见血封喉!”
“哟哟!”玉龙扇着翅膀,不经意指向江边的人群。
“不会的!”柳七摇摇头,“能够让师兄使出‘见血封喉’,甚至用出多重咒法的,只会是宗师!”说着,他看向四散倒伏,支离破碎的芦苇,轻轻地闭上眼睛。
“是刀意!”闭上眼,柳七能分明地感到一丝丝锋锐的气息在周身游荡,那是对刚直、锋锐,斩杀,断裂等等刀所代表的意义的深刻理解和深沉感受,是一种源自信念的最强烈的执念,柳七甚至能感到这疯狂的刀意轻触肌肤带来得丝丝疼痛,他知道这只是幻觉,真正的刀意早已消散,这里残留的是刀意之中最核心的执念之息,可以说是刀意的本质,或者说最精华和深邃的东西。
“用刀的宗师?拥有刀意的用刀宗师!”柳七的眉头蹙得更拢了,疑惑?害怕?愤怒,刹那间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令他有些纷乱,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将胸中的浊气吐出来!玉龙似乎也感到柳七情绪上的起伏,安静地站在他的肩上,一动不动,锐利的鸟眼中露出丝丝警惕和危险。
“韩飞虎?不,他没有理由!”柳七闭着眼,脑海中历数这一路走来的画面。
“呦呦!”玉龙轻声叫着,锋利的鸟嘴指向芦苇丛中,向柳七示意。
“嗯?”柳七顺着玉龙指示的方向找了过去,芦苇摇曳,在蒙蒙的夜色中并不十分清楚,柳七慢慢地在芦苇丛中搜寻,突然,他突然从地上拾起一物,他定睛观瞧,却是一片巴掌大的衣角,上面绣着奇异的火纹,柳七眼神一凝,猛然变得锐利无比,一字一句狠狠地念出衣角主人的名字,“火神卫!”。
“副史大人,副史大人!”远处传来封一寒的叫喊声,他与赵子平一前一后,急掠而来,见柳七矗立草丛中,旁边空地上如同起了一场风暴,泥土翻起,草木凋零,急忙喊道,“大人,你没事吧!”
柳七迅速将衣角收入袖中,瞪着发红的双眼,瞥向封一寒,微微摇头道,“我没事,我也是刚刚赶到!封主簿有什么消息?”
封一寒一滞,拱手肃然道,“启禀大人,属下并未收到任何消息,只是听到一声震天巨响,才联合赵大人一同前来查看,没想到大人也在此处!”
“我也是听到这憾天巨响才过来的!”柳七点点头,沉声道,“除了此处,江中还有一道无形气墙阻隔江水,现在估计已经消散了!此事不知二位大人有何见教?”
封一寒未等思索,忙道,“开山断河,威力沛然,应是宗师之战无疑!”
柳七白他一眼,看向赵子平道,“赵大人呢?”
赵子平沉吟片刻,拱手道,“封大人所言不差,只是我白水城地处荆南,近来未曾听说有宗师现身,就属下所知,除了古神教的几位尊使以外,应该就是烈火营萧大人了!”三人说话之间,先前赶到的几人也围了过来,当先一位中年人华服高冠,面带笑意,对着封、赵二人拱手道,“二位大人!”
封、赵二人也是礼数周全,与众人寒暄道,“诸位也是被这巨响惊动么?”
那背剑的石兴疑惑道,“自然,如此震天动地,我等也是心有戚戚然,不知二人大人可知哪位宗师在此逞威?”
“我二人也是刚到,疑惑难解呢!”封一寒摆手道。
中年人看向柳七,拱手道,“在下通明派罗元白,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哈哈哈,正好给诸位引荐!”封一寒面上一喜,笑道,“这位乃是我监察府新任的副史柳云旗柳大人!”
“见过柳大人!”众人一齐行礼,柳七却不动声色,沉声道,“封主簿,还没给我介绍这几位是哪派高人啊?”
“大人见笑!大人面前,不敢称高人啊!”众人连连推辞,在场以柳七修为最高,众人先前见他身手,再略微探查,便知他至少在第二境中,故而不敢称大,一齐捧他。
“大人请了,这几位都是咱们南安各派的砥柱中流,这位是通明派的大长老,罗元白罗长老!这位是铁剑门的掌门石兴石掌门,这位是定浪帮的帮主甘兴超甘帮主”封一寒满脸堆笑,将这一种人等介绍与柳七认识。柳七却阴沉的脸,一言不发,众人因他修为高绝,横压诸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嬉笑相对。
“通明派啊!不错不错!”柳七突然出声,对着罗元白咧嘴一笑,脚下土石猛然炸开,身形一动,快若闪电,肩上玉龙冲天而起,往江上飞去。场上诸人唯有石兴略微有些反应,也只是爆叫一声,快退三步,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柳七右手成爪,一把抓在罗元白肩上,劲力透体而入,几乎瞬间将他双手双脚的关节卸了下来。“借你一用!”柳七抓起罗元白,不理众人,迅速向城内跑去。
众人惊骇莫名,都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上一刻还是谈笑风生,下一刻却如同见着地狱恶鬼一般,一下子炸开。几个帮派之人反应最大,纷纷指向封一寒和赵子平,大喝道,“这是干什么?!”
封、赵二人也是摸不着头脑,面对众人职责,只得面面相觑,悻悻然道,“我等也不知道柳大人是何缘故,大家还是请回吧,此事我监察府必有一个交待!”
倒是石兴脸上讶异少些,快速恢复了镇静,看到封、赵二人也是一脸不解,心中略有计较,当下也不答话,转身快速离开了。
罗元白被抓,石兴离开,众人没了这两人打头,也都作了鸟兽散,只留封、赵二人一脸颓丧,不知如何是好!
“赵兄!你说柳大人这是发什么疯?”封一寒又气又急,愤懑道。
见得众人离去,赵子平一改之前的惶恐之色,阴沉地看着江中涌浪和岸边狼藉,冷声道,“发什么疯?还是先问问古神教都干了什么吧!”
罗元白身为通明派大长老,也是打通奇经八脉,真气如流,生生不息,一套通明拳出神入化,在南安武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毕竟差了柳七一筹,又被他偷袭,猝不及防之下,瞬间便被卸了手脚,又被他当胸一抚,点了哑穴,当真是有苦难说,连叫喊也发不出声来,憋得满脸通红,气得真气乱窜。柳七却不管他,一只手提着后颈脖子,如同一只灵猿一般奔跑跳跃,快若闪电。不到片刻便掠入城中,
白水城笼罩夜色之中,街道之上不见人影,柳七寻个僻静之处,一把将罗元白掼在地上,冷声道,“古神教囚禁之地在哪里?战力如何?你可以不回答,或者说错,不过带来的后果需要你自己承担。”说着,将他穴道解开。
“柳大人!我!”罗元白急忙叫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吗?!”柳七单手一抚,又将他穴道封上,捻起他垂在一旁的手掌小指,微微用力,将小指指尖细骨压断,再慢慢揉搓,轻声道,“看来你忘了我的身份,再提醒你一次,我是南安郡监察御史府的副史!”柳七面色平静,手中却是毫不留情。罗元白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和刑罚,剧烈的疼痛从指尖传遍全身,一股凉气从尾椎直冲入脑,清醒的刺激将指尖的每一寸通感放大十倍传入脑海之中,偏偏却有一股微微的冷气不断令自己清醒,怎么也晕不过去。
“好了!”柳七停下手中的揉搓,精血流转掌中微微有青气散逸,罗元白被压成薄纸的小指指尖片刻便恢复如初,柳七冷然道,“想必罗长老记起来了,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吧!”
罗元白此刻冷汗涔涔,面带惨然,心知若是违逆于他,怕是片刻便要命丧当场,只得将自己所知神教位置和人手分布都细细告知于他,不过他也长了个心眼,将各处险要都细说平常,排布的高手也被他说成二流角色,若是柳七鲁莽,贸然前去,定然讨不到好!
“柳大人,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罗元白咬着牙,眼神闪烁,颇为凄凉地看向柳七。
“可以了!”柳七面无表情,并未拷问,只伸出手来,劲力从指间吐出,正中罗元白风池穴,罗元白见他仿佛要施辣手,面上惊恐至极,奈何被卸下手脚,却是动弹不得,柳七劲力透体,登时便将他击晕了过去,见他身下一摊水渍,略有腥臊之气,不禁好笑,摇摇头一把将他提起赶到城墙根下。四望无人,他靠着城边单手成爪,竟徒手将那铸城的青砖扣了下来,他动作迅速,不一会儿便掏出一个大洞,他将罗元白塞了进去,在将城砖一一还原,外表却是看不出来。
随后他脚下生风,往监察府跑去,一路疾行,柳七暗忖道,“以我的劲力,封他三四个时辰应该不成问题!无论那个用刀的宗师是谁,必然和古神教脱不了干系!以那断江之威,师兄应该不是对手,此时怕是被擒了!”柳七内心焦急,却强自镇定,不断思索着玄明可能的动向。
“不管了,这次荆州的所有不对劲都指向古神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势必要走一遭!”柳七暗自定夺,身形如电,一闪而过从后院高墙之上翻了进去。
后院中,柳七径直往东面的第五个院子,他凝神屏息,全身血气凝固,尽量将自己的气息遮掩,他动作迅捷,此时封、赵二人尚未归来,夜深人静,只有灯火摇曳,烛影斑驳。柳七小心翼翼地落入院中,好似灵猫一般,轻巧地伏在侧边厢房的窗台下静静倾听,他耳翼轻动,竭力收集着屋内的情报。屋内只有一个均匀有力的呼吸声,平稳沉缓,显示着主人强劲的内息。
柳七静静地判定着屋内主人的位置,这就样静静地伏在床下,一动不动,如同一颗石头。稍待片刻,他猛然暴起,破窗而入,月光顺着窗口照入屋内,床上之人已经惊动,将起未起,柳七飞身而来,如同泰山压顶,飞鹰擒兔,五指成爪,化作一道闪电袭向床上的身影。
床上之人受此突袭并不慌乱,见着柳七五爪如钢,乘着月色闪烁寒光,直奔面门而来,电光火石之间,床上身影倏然而散,化作一道黑烟,飘散于无形。
柳七一下扑空,并不十分惊讶,故而听得耳后破空之声也颇为从容,回身抽刀,幽光乍起,匹练卷动,将这铺洒而来的银针一一封锁,弹落在地。
“是你!”清丽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身影发出一声怒喝,月光下柳七长身而立,持刀在手,并不遮掩容貌。
“哼!真是许久不见啊!”柳七冷声道,手上却不迟缓,锈刀卷起,搂头盖顶便是势大力沉的一刀。身影身形鬼魅,如同暴风中的蝴蝶,翩然闪避开来。柳七刀势不减,刀光如同流水一般席卷而来,长刀纵横,行云流水,仿佛刹那间有万千的刀光笼罩,凛然的刀气喷薄而出,如同一只咆哮的狮子,昂然扑来。
身影脚下轻点,还是一只蝴蝶一般在刀尖起舞,堪堪避过柳七杀气四溢的刀光,她脚下连连点动,一路退出房门。此时月光清亮,四野寂静,夜风轻拂,院内树木阴影斑驳,好似一汪清泉流动。清辉如洒,落在身影如瀑的长发之上,反射出丝丝的幽光,身影穿着暗紫的贴身亵衣,露着小腿和双臂,她肌肤胜雪,在这月光之下愈发地白皙柔嫩,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正是巫真,她指尖有银光闪烁,无数的银针从她指尖破空而出,向柳七袭去。
“十长老要去何处?”柳七声音冷冽,刀光裹身,迎着针雨冲了出来,刀气纵横,刀光如匹,柳七纵身而来,如同飞鹰扑兔,猛虎下山,狂野的气息几乎瞬间冲到女子面前。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女子厉声回道,身形跃起,快速闪避柳七攻势。
“既到我监察府上,就留下吧!”柳七声音愈发冰冷,长刀快若奔雷,如雨水泼洒,根本不容女子逃离。
“嘻嘻嘻!”巫真真气流转,凌云法形如鬼魅,牵扯出一串虚幻的魅影,向后跃去,“我自去留,就不劳柳副史费心了!”
巫身凌云法乃是古神教绝学,迅捷非常,眼看着巫真便要逃出监察府,柳七眼中冷光四溢,紧追不舍,嗤笑道,“手下败将!”,他声音转高,厉喝一声,“赵子平,拦住她!”
他这一声原是诡诈之计,以图拖延片刻,却未曾料想封、赵二人恰巧从前院归来,只见他二人从院中飞起,一前一后,如同鬼魅。听他一声大喝,却是呆立当场,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
巫真也没料想他二人会出现,心下一惊,脚下便慢了三分,柳七修为本就高于她,这一瞬之间,便追了上来。只见柳七大喝一声,一道刀光从他手中猛然涨起,刹那间便贯穿天地,巫真只觉眼前天地失色,被这一刀一分为二,天地破碎,万物凋零,巫真只觉自身也随着这一刀被砍作两段,怅然失神。
两人兔起鹘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封、赵二人只陷在这开天一刀之中,怔怔出神。只这片刻之间,柳七便赶了上来,一把将巫真抓住,飘然远遁。封、赵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刚想追赶,只见柳七猛然回头,眼中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封、赵二人与他对视,只觉遍体生寒,有无尽冷意从骨髓中生发而出,不由得停下脚步,再回过神来,却哪里能见他的踪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