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庭有好武之风,流传千载,势有十门,这江湖之人,高来高往,为气任侠,虽立好义之风,却是祸乱之源。这寻常人等,腾不过一丈,力不过百斤,行走之迅,也不敌奔马。然而江湖之士,精血充盈,气力悠长,三流之士,亦能开碑裂石,寻常人难以近身;若是劲力自生,气通八脉,便是腾起丈,力达千斤,行如鬼魅,迅捷无影,百十人亦难敌手,此亦不过二流;至于一流好手,便是诸派英杰,刀剑拳掌,无不有莫大威力,上下飞腾无影,来往迅捷如电,更有那武林绝学,精妙之处,端的不可思议。往上便是武林宗师,宗师之力,匪夷所思,难以揣度,当以‘非人’二字形容之,当今武林,能有宗师之号者,莫不是人中龙凤。
宗师难得,不过同样是宗师之境,也分个高下,鹰门百探评这十大宗师,莫不是三教十门的绝顶人物,咱们今天说这位,便是鹰门天才,十大宗师排在第三位的青衣快刀苏易北苏大人……”
虽说全城戒严,对着小城来说,却没甚影响,这南来北往也不繁忙,此事说大却不大,这满城烟火,却投石入湖,泛不起什么波澜,全当茶余饭后之资,陪着县尊大人玩耍罢了,清晨扫洒毕,行人络绎有序,两边街市如故,那中街茶楼之上,谈笑声起,有那说书人,洋洋洒洒,细说这武林豪侠故事,给这宁静小城,添一丝消遣。
说话间,远来一队人马,当头两人,左一个描蓝箭袖深衣,相貌堂堂,眉眼间英姿勃发,快刀斜跨,嘴角带三分笑意;右一个白衣飘飘,明眸皓齿,青丝如瀑,仿佛仙人临凡,却是翩翩公子。正是柳七和玄明,昨夜商议停当,两人今早带一队捕快搜查南城。这一队人说是搜捕,却不着急,好整以暇从中街过来,正听得街上嘈杂,茶楼之中隐隐传来声音。
柳七瞥向玄明笑道,“这苏易北倒是好大名声,之前也常听师父夸赞,不是何样人物?比之师兄如何?”
玄明却不理他调笑,正色道,“光是宗师之力,我就难及项背,更何况宗师之中,他也不输旁人,我曾听得师父言说,这苏易北天资纵横,百年难得,而且极为内秀,这几年声名愈盛,怕是又一个林萧远。”
“嘿嘿,不输旁人,百探榜十大宗师他不也才第三嘛,还是天鹰门自己评的,再说了,就算他天资盖世,也不及师兄你风华绝代啊!哈哈哈!”柳七斜眼打趣,大笑道,
“你个备懒小子!”玄明也不客气,屈指一弹,正中柳七脑门,叹道,“你小子这性子也该收一收了,苏易北纵横天下,还不是你我可以胡乱评判的,鹰门百探向来公正,三教十门莫不认同。这十大宗师虽是考较武力,但却并非绝对,这第一的潇湘夜雨未必就一定能胜第十的血手摘星,都是武林前辈,容不得你小子嚼舌根,哪天吃了亏去,才叫你小子知道好歹!”
“刚刚当上都尉,当着这些个下属,师兄你好歹给我留些面子,”柳七揉揉脑门,小声道。
“你才知道自己身份?”玄明低声训斥,“鹰门协管武备,乃是公门圣地,这些个捕快,哪个不想去天鹰山,你莫要狂言乱语,徒生事非!”
柳七惊起道,“这么厉害?!我也想去看看!”
玄明白他一眼,“哪有这么容易,至少也得有郡守推荐,还要经过百探审查,再过入山之试,才能入得山门。”
二人说着话,穿街过巷,领着十数个捕快,从南城东北角挨户搜查,自有捕快一一打门,张着县尊令旨,十几个鱼贯而入,东瞧西看,搜里搜外,把这几进几厢的院落,细细查看,恨不得掘地三尺。又把着人家,仔细盘查,凡是挨着边的,都一一问遍,又大声喧哗禀报,高声呼喊,好不热闹。一路沿着南城挨个过府查验,真当是鸡飞狗跳人难宁,离了又细细告知,万不可窝藏凶人。他两人从清晨至傍晚,带这一队人马,也不歇息,穿宅过院,一天也只查看小半南城,只是声势浩大,模样甚足,闹得人尽皆知。傍晚天暗,他两人才叫声疲惫,暂且收兵,一伙人这一日水米未进,又毫无所获,当真是来时精神抖擞气昂昂,去时丧气垂头气咻咻,个推推嚷嚷,跟着二人赶回县衙进了些水食,才瘫坐一旁,他二人勉励一番,说是虽无所获,却极大地震慑凶人,明日还要继续云云,众人有气无力,暗暗叫苦,也不敢言语,只得由他二人折腾,这边厢叙话完毕,才拖着疲敝之体回家歇息。
他二人带人穿府过院之时,荀谨仁会同一般县丞、主簿商议,详细安排布置停当,便遣散众人,也不见行动,径回后院与严清臣手谈,说些闲话,尽享师生情谊。待到天色渐暗,日落西山,他二人吩咐毕了,回到县衙后院,正见着师生二人手谈,那陈训东却不知去向。
柳七性直,大咧咧把起棋盘边的茶杯,一饮而尽,荀谨仁拦阻不及,一脸嫌弃,只得作罢,拂袖不理他。柳七却不饶人,一擦嘴道,“你小子倒会躲闲,我二人在外奔波,你倒是好兴致!还在这下起棋来!”
师生二人被柳七一搅和,也没了兴致,严清臣乘机把子一扔,笑道,“你这泥猴子倒是一点也不吃亏,他也是方才才过来,我们这一局未尽,倒被你搅和了!”
荀谨仁却不急,正色道,“老师好谋算,您这条大龙势尽,胜负只在十子之间,被这猴子搅和,不正入您下怀!”
严清臣抚须而笑,“这猴子性直无忌,大大咧咧。你小子却是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老夫棋力不及你,也借这猴子耍一次赖吧。”说着向玄明问道,“玄明贤侄,不知今日可有收获?”
玄明摇摇头道,“本来就是惊蛇之计,只在作势,不在擒龙。”方才师生二人手谈,荀谨仁已和严清臣备叙前情,故而有此一问。
严清臣听罢,捻须思索道,“兵法云,‘兵贵胜,不贵久!’故势不可用老。‘胜有五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事咱们窥一斑而生此计,不明军势,不知众寡,诱之以利,还需以变应之。”
荀谨仁拱手道,“老师明鉴,此乃打草惊蛇之计,惊之诱之,后还需以力降之。一惊一诱乃为探其形,以力降服方为正道。然当下形势,按玄明兄所言,少司命以宗师之力,敌势甚大,十倍于我,故不可敌!然我坐府而待,事关十数性命,不敢避之!故需借力,还得仰仗老师!”说着,再拜行礼。
严清臣肃穆道,“为师也是一郡之长,责无旁贷,你无需如此!”
四人又正商谈之间,天色渐晚,有仆人点烛掌灯,正忙碌间,外院一阵喧哗,荀谨仁一皱眉,跟严清臣告罪一声,出来外边查看,却是差人急奔相告,大声呼喊,“县尊!又来了,又来了!南城东屏巷又发现一具尸体,与之前相差无几,捕头命小的赶紧回来知会县尊!”
说话间,柳七二人听得喧哗,也出来查看,听得此言,忙道,“走!看看去!”说着玄明已如鬼影,脚下生风,倏然而去。柳七也一把揽过差人,纵身而奔。荀谨仁见他二人迅捷,刚要叫喊,只觉远处玄明白衣如魅,猛然传来一股吸力,身体止不住向前方跌去,这一下十分迅速,仿佛由天外落下,直朴玄明身前,荀谨仁只觉眼前一花,两边景色快速后退,须臾间被一只手钳住,两人似缓实急,跟随柳七二人望南城而去。
四人不消片刻,已至巷口,有两个捕快守住,内里人朝外围着,只有捕头一人蹲身查验尸首,见着四人齐至,众人纷纷行礼,捕头也过来禀报,“见过县尊,两位都尉,这尸首上下别无伤口,只有右手小指不翼而飞,这巷中属下等已搜查过了,并未发现残肢……”说话间,柳七已越众查看尸首,玄明也站在一旁观瞧,荀谨仁听得汇报,与玄明对视一眼,沉声道,“看来白日里搜城已惊动贼人,这伙人狗急跳墙,愈发肆无忌惮了!张捕头你传讯众班,今夜加紧巡查!你们且去巡查,留两人与我收敛尸首!”张捕头领命带着一班人而去,荀谨仁命留下的两人守住巷口,与柳七、玄明围住尸首查验。
“怎样?”荀谨仁看向二人,“有没有别的发现?”
柳七低头不语,只把尸体的上衣剥开,现出胸口,只见胸口皮肤发青,心口处微微下凹,约一掌范围皮肤微微扭曲,如树皮一般。玄明看向右手小指缺失处,依旧是断口整齐,如同火燎一般,呈焦黑之色。又看向死者面容,只见死者面上毫无异状,玄明沉吟片刻,又伸手撩开死者眼皮,只见眼中血丝密布,底下收敛一抹青色。玄明这才直起身来,轻声道,“看来已略有成效,看似与之前一样,实则完全不同!”
柳七也点头道,“前面都是心脉断绝而亡,这个有点不一样!”
“哦?莫非是这胸口异状?”荀谨仁问道,
“自己看!”柳七摇摇头,抽刀在尸体心口一划,只见血肉外翻,却不见鲜血涌动,一颗心脏微微发青,如同老树根系,扭曲盘结。
“这?莫非是摧心掌之类的功夫?”荀谨仁惊诧道,
“嘿,你这多心书生也有傻眼的时候!”柳七笑道,“要是摧心掌之类,这颗心脏可就不能看了!”
“这是咒术!”玄明总结道。
“咒术?莫非是巫蛊之类?”荀谨仁疑惑道,
玄明瞥他一看,道,“你这么说也无不可,不过巫与蛊却不可同日而语。养蛊不过外道小术,这巫道却是上古遗留,巫道咒术,这可是古神教看家的本事!”
“果然是古神教!”荀谨仁道,“看来提前知会老师倒是正着!少司命坐府,看来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以血为韵,以魂为弦,果然如此!”玄明思索片刻,沉吟道。
“锁魂法?”柳七看向玄明,疑惑道。
“对!就是锁魂法!”
“只是我觉得这古神教也太过嚣张了,这锁魂咒法乃是古神教独门手法,可以坐实此事和古神教大有干系,咱们捅到墨家那边,怕是能借到不少助力。”柳七挠头道。
“此事怕是别有蹊跷,太过顺利了!”玄明沉思道,“少司命,锁魂法,古神教几乎就是和咱们玩明的,在墨门的眼皮底下如此张胆,怕是有什么咱们不知晓的玄机。”
“兵者,诡道也!虽常以奇胜,但贵在正道!墨门远在临海郡,这日之间,难得助力,此事有老师牵线,借裂风营之力,当保此计成功!”荀谨仁正色道。
“也对!此事就在这日之间,墨门却是借之不及,不过既然知道是锁魂法,咱们那边的局倒可以做得完满些!”玄明点头道。
三人叙说罢,将案情一一记录,才吩咐捕快收敛尸首,便打道回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