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穿过一道冲沟,踏上一段环山路后,终于可以看到挤在一堆石壁间的城堡。
这并不是一座装饰多么华贵的精致城堡,至少第一眼看过去,你不会觉得城堡里住的是娇生惯养的公主。
它塌的只剩脚架的防御墙,仅存的塔楼和大门,还有沉重厚实的圆柱形主塔伫立在寒风之中,荒凉又残破,像是一座有幽灵出没的鬼堡。
源稚女走在前面带路,带领众人穿越被雪覆盖的路面,来到堡垒下。
“莫尔堡,秘党在公元前1世纪建造的要塞。”站在城门下的昂热缓缓走过来:“这个堡垒立于文明世界的边缘,长久被人遗忘,极少有人知道到城堡的路,秘党还未壮大起来的时候,屠龙者就在这里接受训练,每年的冬天,他们会从外面回来祝贺新年,到春天再离开。”
“好久不见,路明非。”
“好久不见,校长。”
昂热伸出手和路明非握手,视线越过他身边的绘梨衣,扫过后面那三人。
“真好,能在今年结束之前再见到我的老学生们。”
“老怪物,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乔薇尼走过去和昂热拥抱。
“我的发际线可是一天天在升高啊,我今天早上照镜子数过了,我的头发又少了两根。”昂热开玩笑道。
“正好,我最近新学了理发技术,可以让你以后再也不用为头发困扰。”乔薇尼说。
“如果我想体验光头,会找你提前预约的。”
路明非身后的三个人走上前和昂热像是老朋友一样,聊了起来。
默默站在昂热身后的楚子航,注视着昂热右手边的那个男人。
他穿着军绿色的防寒服,因为走在雪地里,蹬着黑色的长靴,似乎腿上受了什么伤,走路时一瘸一拐的,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修边幅,下巴立着扎人的胡茬,没什么精神,和记忆里的那张脸几乎没有差别。
男人似乎是发现了楚子航,高高地举起右手朝他打招呼。
昂热笑笑:“我们都有很多的话想说,先进大厅吧,今天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路明非拉着绘梨衣在大厅内坐下,正如昂热所说的,不会有人打扰他们,因为城堡里根本看不到人。
城门下蛛网丛生,腐朽的木栓被蚂蚁啃食的坑坑洼洼,一看就知道荒废了很久,常年没有人保养过。
唯独大厅还算干净的,像是才打扫过,但墙壁上缺失的一块,仍然有冰冷的风灌进来。
“今年不回你妈那边过年么?”楚天骄被楚子航搀扶着坐到位子上。
“我和妈妈说,我和实验室的师兄调休了,要晚些回去。”楚子航坐在他身旁的位置。
“你别老是骗她,她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笨。”楚天骄都囔着说:“她认真起来还是很厉害的,就像是她当时下定决心和我离婚,白天去舞蹈班坐台,晚上还要梳妆打扮去酒吧,如果真是个笨蛋女人,怎么可能兼顾两边?你编理由的时候得注意一点,要是被她看出问题来了,会纠缠个没完的。”
“放心吧,我骗她的手艺都是从你那里学的。”楚子航冷冷地回了一句。
楚天骄顿时语塞,憋了几秒后,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太担心了。”
“嗯。”楚子航点点头。
路明非对着这对父子摇摇头。
昂热拍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这些天要做的事情实在有些多,没来得及做太多准备,因为你们说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见面,我又想在安排新年之前,就约到了奥尔堡。”
“以前这里还是很繁荣的,但455年弗朗克人攻占科隆的时候,莫尔堡也被卷了进去,秘党无奈撤离了这里,从那天起这里就荒废了,至今只有个位数的人知道它的原址,虽然破旧了些,不过我们今天毕竟不是来开欢迎会,希望你们能稍微忍耐一下。”昂热拉开一张椅子在长桌前坐下。
“没关系,校长。”路明非说:“我就是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我们的会面。”
几天前,全世界的人都记住他这张脸了,那个视频至今还在网络上疯狂传播。
他骑着龙,从军队的包围中强行突破,对于秘党的混血种来说,与龙为伴的家伙就是他们的敌人。
秘党中不知道多少混血种对他保持着敌意,即便是昂热,路明非也摸不清他现在的态度。
如果他出现在昂热派系的大本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你们不介意那就最好了。”昂热看了一眼腕表:“还差三位,今天的来宾就到齐了”
说着,大厅外传来了脚步声。
“抱歉,路上堵车耽搁了几分钟。”
源稚生和上杉越踏进了大厅内。
“新年到了,路上车多一些也很正常。”
两人的身后,还有一个牛仔打扮的老人,那是卡塞尔学院的守夜人兼副校长,被誉为弗拉梅尔导师的来昂纳多·弗拉梅尔,他提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那似乎是一件炼金物品,油灯的光照在路明非的身上,顿时就有一股暖意传来,不觉得冷了。
路明非和昂热各自有五个人,一共十人齐聚在石桌上。
“呼呼”来昂纳多搓搓手,取下了缠着鼻子的围巾。
“他是上杉越,一个流着皇血的老怪物,那边坐的两位是他的儿子,源稚生和源稚女,也就是上杉绘梨衣的哥哥,其他人,想必你们都能对得上号,我就不多赘述了。”昂热介绍道。
一番交流之后,会议开始了。
绘梨衣虽然是局外人,但也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腰。
上杉越看女儿的脸,绘梨衣举起小手朝他挥了挥,他顿时一脸慈祥的笑容。
“先说说我们最关心的话题吧,收容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昂热的表情严肃了起来:“12月25号,那道十字型的光柱,那道光柱亮起来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的黄金童都被激发了,所有混血种都感受到了血统的召唤,像是‘言灵·皇帝’一样的召唤。”
“不,和‘皇帝’不一样。”来昂纳多摇摇头:“‘皇帝’对白王血脉的混血种不起效,那道光柱的影响范围,比‘皇帝’还要广,还要深。”
“大概是因为封印被解除了吧”路明非挠挠头:“那道光柱,我想应该是因为我把‘枪’拔出来才出现的。”
“拔枪?那男孩身上的昆古尼尔么?”昂热问。
“不是。”路明非摇摇头:“昆古尼尔是在那之后才拔出来的,事实上,我进入了灵魂之海。”
“灵魂的海?”来昂纳多大喊起来:“灵魂汇聚成的海!那是真实存在的么!路明非,你不会是搞错了吧!可不要搞混了啊!”
“来昂纳多,不要太激动。”昂热说。
“昂热!你明白如果‘灵魂的海’存在代表着什么吗?”
“我和绘梨衣都进入了灵魂之海,之后从那里脱离了,这不会有错,但是副校长,这又代表了什么?”路明非说。
“不要叫我副校长,我已经从卡塞尔学院辞职了。”来昂纳多做了一个深呼吸:“炼金界认为,灵魂脱离肉体之后就会消失,除非将其炼制成贤者之石,作为凝聚的第五元素才能避免其消亡,只有龙类能违反这个规则,因为它们是身处‘上界’的物种,是更高级的精神生命。”
“但是如果灵魂海存在,这个认知就要被推翻了,所有的生物在死后,灵魂都会汇入那片海,这颗星球数亿万年的生命死去汇聚出的海你们能想象那是一个多么恐怖的集合么!”
“冷静一点,来昂纳多,那不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事情。”昂热音调稍微提高了一些。
来昂纳多和他僵持了片刻,随后坐了下。
昂热接着问路明非:“你说封印被解除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路明非想到了自己许下的誓言,朝着左手边装作正经的绘梨衣看了一眼。
从西伯利亚离开以后,他们一直在四处奔波,根本没时间好好休息,所以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履行自己的誓言。
男人就要遵守承诺,发了誓就要做到。
不过在这种正式场合,想着这些事情似乎不太好。
他连忙将自己的幻想抛出了脑外,把视线收了回来。
组织好语言后,他说道:“我在灵魂之海里见到了那个男孩,他身上插着一把长枪,我把那把枪拔出来了。”
昂热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微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也就是说,你放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存在,仅仅只是那个存在的苏醒,就影响了到了整个世界?”
“我只是把那个承受着刑罚的男孩救出来了而已。”路明非澹定回应:“他是我的弟弟,我有保护他的责任。”
“弟弟么”源稚生侧头看向源稚女。
“我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想问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和我见面?”昂热抬起了头,直视路明非的眼睛。
“为了保护人类,为了断绝龙类和人类的宿命,这些都不算是理由,只能叫责任吧。”路明非停顿片刻说:“我和校长见面,只是希望绘梨衣希望我熟悉的人、我的好朋友、我的爸妈他们能平安。”
乔薇尼和路麟城对视了一眼,互相点点头。
“让儿子说出这种话,我们两个当爸当妈的,真是不称职。”乔薇尼沉声道:“明非,把那件事告诉他们吧,不管他们的态度是什么,老爸老妈都支持你。”
“还有什么说出来就会让我们的关系破裂的事情么?”昂热眯着眼睛。
“其实我今天来,主要还是为了这件事。”路明非说。
上杉越感觉到了箭弩拔张的气氛,手指敲了敲桌子:“昂热,你难道有动手的心思么?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搞不清楚么?”
“我当然清楚。”昂热依旧眯着眼。
路明非也不想再藏着掖着了:“校长,你觉得龙王是人类的敌人么?”
“龙王?”昂热不懂路明非的意思:“龙族过去统治着这个世界,而统治世界的龙族又被四大龙王和黑王统治着,它们当然是人类的敌人,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希望校长能和龙王合作。”路明非说。
“和龙王合作?那头什么都听你的黑龙么?”
“黑蛇只是其中之一,我这边加上他一共有五位龙王,我希望校长你能放下成见,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助力。”
“五位龙王!”
除了早就知道的路麟城和乔薇尼,还有过来打酱油的绘梨衣,其他人都张开嘴,露出惊讶的表情,连昂热也绷不住了。
“其实两位青铜与火之王复活了,大地与山之王我也找到了,当初帮绘梨衣换血,就是用的山王的血,加上‘黑蛇’,一共是五位,我希望你们能和他们好好相处。”路明非说。
“用龙王来换血”上杉越面色复杂地看着绘梨衣:“是靠这种方式解决龙化的么这可真是难以想象的大手笔”
“你说青铜与火之王复活了?可他们的龙骨还保存在冰窖里啊,如果他们复活了,龙骨上的灵怎么可能不消散!”
来昂纳多紧皱眉,他离开卡塞尔之前,龙骨都还保持着活性,火王怎么会复活?
“这些我不太懂,但是他们的确还活着,而且他们那边的工作,我已经做好了,随时都可以加入进来。”
“路明非,你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深水炸弹啊。”昂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五位龙王?你是说那五位都愿意帮助人类?”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劝说过他们了。”
“和你当朋友的门槛可真高。”
“所以校长,你们的决定是什么?”
“让龙王作为我的合作对象,对我这个活了130岁的老人,也是第一次,投票做表决吧,同意的人举手。”
会议结束了,投票的最终结果是3人弃权,7人同意。
昂热、来昂纳多和楚天骄弃权,其余人都举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