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父亲都不在家。陈扬知道,父亲是为自己的事在奔忙。陈扬更知道,父亲做的是无用功。陈蔡两家的仇恨太深了。作为长子,父亲在七年前,就把仇恨的往事告诉了陈扬。二十四年前,爷爷和同村的蔡正元,竞争一个县级劳动模范的名额。爷爷不但赢了,还水涨船高,当选了地区劳动模范。只是蔡正元写了很多举报信,极尽所能的捏造,爷爷没有当选省级劳动模范。两家的仇恨就从那个时候开始,至今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父亲十八岁当兵,那是一九五五年。五年后,父亲当上副排长。又过了两年,父亲升任排长。父亲参加了对印自卫反击战,荣立个人一等功一次、个人二等功两次、集体一等功一次。父亲被火线提拨为副连长、连长。战后,父亲赴南京陆军学院深造。从陆军学院出来后,父亲升任副营长。后来,父亲奉命率部北上,参加了珍宝岛战役,又荣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一次。十二年河东,十二年河西。一九七零年,父亲为了帮助家乡,从部队农场搞到三吨平价化肥,结果被蔡正元的儿子蔡宝福举报。父亲得了个倒卖军用物资的罪名,被转业回地方。父亲戴罪之身,失去了干部身份,被安排在县发电厂当了一名普通电工。一九七三年八月,温林县遭遇十级台风的正面袭击,温林发电厂的厂房被全部摧毁。当时正在值班的父亲等人,事后以失职之责,被发电厂除名。就这样,父亲回到了村里,又过上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后来才知道,父亲被发电厂除名,也是蔡正元的儿子蔡宝福所为。这时的蔡宝福,已经是县生产领导小组副组长,相当于后来的副县长。父亲能忍,他现在连党籍都被挂起来了,他也没说什么。上有老,下有小,父亲也不得不忍。上面有老父老母,还有体弱多病的妻子,下面有六个儿女,父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只是现在,上辈的仇恨延续到了第三代。父亲有不少老战友,他们在部队时的职务都不如父亲。有些老战友,也在县里工作,如果能出面帮忙,应该是能帮得上的。但蔡家现在如日中天,还放话说,谁要帮陈家的忙,谁就是蔡家的敌人。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城里无人问。陈杨的事,父亲无能为力。复试的名单已经公布,高考的准考证也已下发,不可能再把陈杨的名字补上去。直到十一月底的一个晚上,父亲疲惫的身影,才出现在家门前。陈杨天天在等父亲,今晚也不例外。“爸。”父亲坐在堂屋的门槛上,虽一脸疲惫,但脸挂笑容。“他们都睡了?”“嗯。爸,你吃了没?”“没。”“我给你拿吃的。”陈杨给父亲拿来两块蒸熟的蕃薯,还有一小碗咸菜,和一坛自家酿的米酒。父亲捧着酒坛,仰着脖子,咕嘟咕嘟的喝了至少半坛。“扬,你也喝。”陈杨怔了,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从不允许他喝酒,一口都不许。“今晚你得喝。扬,你喝了,你就是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