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相此时很得意。
因为大梁朝自开国以来,花三万两银子只为见一面芳容的冤大头恐怕也只有王青相这么一个了。
哦不对,老子这是文人士子的写意风流,视金钱如粪土,你们这群没文化的懂个屁啊!
王青相想到妙处,狠狠拍了自己大腿一下,满上一杯仰头饮尽,算是给自己浮了一大白。
瞧瞧,爷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通往后台的小门打开,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开阔的会场上却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似的,上下两层楼的宾客票友全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竟是比任青上台演出的时候还要认真三分的盯着一个缩头探脑的酒水小厮。
梨园开办这么多年,往日里散尽千金想要求见任青一面的不知凡几,可这些人无论许以什么样的重礼,最后都被退了回来,碰了一鼻子灰。所以后来的这几年已经没有人去触这个霉头了,只有一些不知情的外乡人会办这事。
也许是幸灾乐祸的心理,每次送礼求见后被退回来的人,都要遭受会场里票友们的强烈嘲笑和奚落,因为这些人里大多数都是碰过灰的,能看到别人和自己一样吃闭门羹那感觉真是不要太好。
就好比此时此刻,会场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位南关世子殿下吃亏呢!
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王青相最是善解人意,他看小厮似乎是在找人,立刻就站起来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自己就坐在这里,别找了。
感受着全场诡异安静的气氛,小厮对王青相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溜小跑的来到跟前。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小厮说话,可小厮却不知道对这位身世显贵的南关世子也怎么开口。
远处按捺不住火气的陈玉阳拍了一下大腿,恨声道:
“难不成任青应下了?亏我刚以为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
这句话委实道出了场中大多数人的心声,不过也有明眼人看出来小厮的神情不太对,还沉得住气,就如陆有圭听到了陈玉阳的话后就皱眉说了句静声。
王青相也不是什么傻子,那小厮来到近前扭捏的没有开口,他就已经在心中有了答案了,只是内心深处仍然抱了一丝希望,毕竟那可是三万两银子啊!
“任大家怎么说的?”
被全场目光死死盯着的小厮闻言挣扎了片刻,实在想不出什么婉转的词来,涨红着脸吐出了一个字:
“滚。”
满堂笑声如雷震动,拍手叫好,宛如任青又一次出场似的雷声震动。
“哈哈哈,王大世子,人家让你滚呢!”
“任二爷就是任二爷,这气魄当真阔气!”
赞叹与调笑的喊声乱糟糟的传入耳中,场面就宛如任青又一次登台唱戏似的热闹,王青相坐在原地脸色青红一阵变换后,他忽然仰天发出一阵震天的大笑,把那个实话实说的小厮吓得转身就要开溜,可刚走没几步就被边上那个姓徐的护卫一把拽住,凶神恶煞的,好像一顿毒打是少不了。
王青相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大笑直把大家都笑懵了,热闹的气氛也在他的笑声下平复了不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笑的。
只见王青相笑完之后二话不说,掏出一柄战刀,碰的一声重重砸在桌子上,汤汤水水,瓶瓶罐罐顿时流撒了一地。
“好!果然不愧是京都第一名角儿,这些金银俗物确实配不上二爷这等巾帼奇女子,是本世子唐突了!既然二爷不喜欢银子,那本世子这柄随身多年的战刀就送给二爷权当是赔礼了。”
王青相一通自圆其说的话配上此刻涨红难看的笑脸,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就是死撑着面子罢了。
那小厮就这么被强抓着不由分说的变成了引路人,王青相带着一众护卫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就要去梨园幕后“赔礼道歉”去。
眼巴巴看着王青相一众人,依次消失在后台的小门里,场中的诸位也躁动了起来。
梨园规矩严厉,通往后台的这道小门从来没有宾客进去过,四年来对于这个小门后的风光,很多人也就是想想而已,还没有谁真的进去过,如今王青相这个“大恶人”率先打破了规矩,场中的观众老爷们也就跟着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这蛮子无礼,可别冲撞了任大家,我去给任大家助助声势!”
“什么世子,王府,镇南王的,势力再大也不能仗势欺人吧?我偏要去帮任大家!”
一阵吵吵嚷嚷,或真或假的喊话义愤之后,全场老爷们竟然很有默契的跟着涌向了后台小门。
“陆兄,陈兄,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李放声嘿嘿笑着建议,陆有圭递过一条汗巾:“好,你先擦擦口水。”
“”
场面混乱,大家纷纷朝着一道小门涌去,维护秩序的小厮和服务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有心阻拦又不敢和这群非富即贵的大爷们真的动手,根本就抵挡不住,仅仅片刻功夫会场就变得一片狼藉,只剩下几个小厮颓然坐在地上,好像被十几大汉强x过似的气喘吁吁。
“不成的,我去请客卿护卫!”
几个人碰头一商量觉得要出事,赶紧去了一个腿脚利索的到任府去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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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帮人浩浩荡荡冲到梨园后院的时候,任青刚刚从浴室出来。
以往登台唱戏,任青总是用油彩遮住脸,用宽厚笨重的戏服行头盖住窈窕的身子,即便是出门应酬,逢人见面也都是一身利索的男装打扮,似这等出浴风情,尽显出女儿娇媚的一面,别说是王青相没见过,就连后面前来“助声势”听了四年梨园戏的老票友也从未见过这等人间艳色。
只披着一件里衣的任青眉眼如冰,她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还没有干透,带着几缕刚出浴的芬芳,湿漉漉的披散在脑后,更衬托显优美迷人的颈部线条。
如果单以容貌而论,京师这等繁华之地,各大青楼妓坊每隔几年都会选出一名姿容绝世的花魁出来,就五官精致而言未必没有任青这般的清丽柔美,可任青偏偏就生了一双异于常人的眉眼,观神法大成以来更是将这双眉眼的神韵塑造的举世无双。
“诸位是来看我任某洗澡的,还是来拆园子的?”
纤细柔眉,像是用最好的水墨松脂也调不出的淡雅脱凡,眸横秋水,是仙山冰湖才能氤氲出的灵秀出尘。
任青面色仍带有一抹刚出浴后的那种独有潮红,单薄的身子上既有我见犹怜的娇媚,又有异常的高冷优雅,她一张粉嫩的小嘴如刚刚采摘下来的玫瑰花瓣,此时正被紧紧抿着。
面对这样的任青,人们心中只觉得这个平日里一位见惯了的美人,在卸了男装戏服之后,有一种别于往常的冷气森森,却又叫人移不开眼。
众人沉浸在这等从未显露过人前的美色中,一时竟然没有人开口回答。
有的人冷则冷矣,却面目可憎,一脸悍相,有的人艳则艳矣,却失之轻佻。
王青相此生见过无数美人,只觉得眼前任青真是人间极品,可遇不可求。
“任大家台上风采不凡,在下镇南世子王青相,仰慕任大家的风采久矣,今日斗胆厚颜的占了一个座位,心中愧疚难安。”
王青相抱拳拱手,将一柄随身战刀捧出:
“任大家不喜金银俗物,在下权以这柄随身战刀当作赔礼,还请笑纳。”
到底是王孙世子,面对王青相的拱手致礼任青也不好视作不见,于是拱手道:
“四年前任某刚出道时,有幸得陶公子当众赠刀,任某接刀是因为敬重那些为国尽忠的军人,而不是其他因由。况且凡事肯来我梨园听戏的,都是客人,客人凭什么手段坐下座位的我管不着,我能做的也只是唱好自己的戏。”
正在谦虚的低头还礼的时候,忽然左脸微微一疼。
王青相竟趁着任青不备的时候,伸手在她左脸捏了捏
场面一静,然后就是翻了天似的喧哗。
“打死这个登徒子!”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躲在人群里向着王青相扔了一只茶壶,只是离得太远,准头差的太多,而离得近的又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一众侍卫拼了命的拦住这些群情激愤的公子哥们,眼看就要守不住。
群情激愤中,王青相也有些讪讪的收回手,对任青“羞涩”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任姑娘实在是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在下一时忍不住,就掐”
“啪!”的一声脆响,喧哗的人群顿时全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阵欢呼的叫好声。
任青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对着左脸渐渐浮上一张纤悉巴掌印的王青相淡淡道:
“我不太喜欢‘任姑娘’这称呼,脂粉气太重。”
两人之间,一阵诡异的相顾无言。
全场公子哥们也是屏息无声的等待着什么。
任青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动作,可心底却难免害怕。
他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戏子,却扇了一个手握重兵的南关世子殿下一个巴掌,这是何等的逾越?
就算自己是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都有些接受不了,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任青也只能在心理安慰自己了。
就在任青心中先前的那一点怒气全都转化为担心后,王青相却忽然笑了,笑容并不少见,放到谁的身上也都不足为奇,可大家看到王青相的笑容却都十分惊讶。
堂堂南关世子,挨了一巴掌后竟然笑的如此轻松豁达。
“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在下王青相,在京城怕是要多逗留一阵子,二爷,再会了。”
“”
一个满朝权贵都时刻关注的世子爷,一个名动京都的戏子,都红着半张脸各自离开。
这种场景任青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像二流言情剧的展开,在回去的路上打了个寒颤,决定回去和丫头好好鬼混一下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