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远程躲闪尚可，近身缠斗便不是强项了。

故而堪堪闪过激溅的棋子与大和尚气势凶猛的两抓，连宋已与他交上手了。

一眼瞥见小白菜正兴致勃勃地观战，我急忙抱他闪开放到安全区，只见他脸蛋红坨坨的，连耳尖都熟透了。

我心系连宋，退开一步便观战边道：“小阿阮，咱们可井水不犯河水。”

大和尚刚猛骁勇，出招强劲有余，灵活更甚，也翩若惊鸿，宛若矫龙。我再看连宋时不禁眼睛直了，蓦地省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他一袭青衫磊落，飘逸灵动，潇洒优美。

我原先只道他静处“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印象里总是个“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浪荡公子；现下看来，动处更是“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颇有“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的闲适不羁，更有“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九洲”的气势。

大和尚每每出招皆离连宋衣角一寸有余，脸上怒色更胜，呼呼嗬嗬，拳拳生风。连宋倒是不紧不慢，我看他一招之间便可以制服大和尚。

略微分了分心，隐约听见小白菜扭扭捏捏道：“你亲过我，你抱过我，你还知道我的名字……”

我无奈地瞅着他捏着衣角低头害羞的形容，又想离他远一些，又不忍伤他的心，无意识中四下里乱看，却发现围观的人圈里有不少肤白貌美的小仙子并英俊儒雅的男青年正如痴如醉地欣赏单方面秒杀表演，竟真真是“花醉三千客”了。

我很是得意，又听到小白菜一个人嘟囔道：“你是不是嫌我年纪不够？没关系的，等个两三千年，我就可以娶你啦！”便蹲下认真问他：“你好好地做小和尚，怎么整天里净想的是情情爱爱？你怎么会懂婚姻大事？”

小白菜见我重视他，眉飞色舞道：“师父方才告诉我的。他说我破了戒，不能再做和尚了。”

我问：“你剃度几天了呐？”

小白菜扳手算了一阵，认真地告诉我：“算上今天，是三天半。”

原来如此，无怪他凡心未泯，天真烂漫。我搜肠刮肚好一阵，将平日里读过的关于”色字头上一把刀“的言论在心间过了一遍，复觉着自个儿不能骂自个儿，于是只得做出一副过来人的老成模样，深沉地说：“你现在还小，不懂得情爱。”

小白菜执拗道：“师父说你亲了我，就该嫁给我。我听师父的准没错。”

我指着连宋说：“可是姐姐也亲了那位大哥哥——”说道“大哥哥”时差点闪了舌头，“姐姐不能嫁给你。”

小白菜痴痴看了连宋一阵儿，他倒也懂些道理，怔怔地说：“我现在护不了你，可是等我长大，定会比他强的。”

我摸了摸鼻尖，道：“嗯，我信你。”

小白菜低头寻思了一阵，问：“你愿意等我吗？”

我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着想认识小白菜的教育者。团子跟了我许久，也还是单单纯纯地只会理论知识。未料到小白菜阿阮竟是技高一筹，其撩人手段固然中规中矩，相对年龄而言，也很是难得了。

我若是说“不愿意”，他定是伤心欲绝或继续胡搅蛮缠；我若是肯定回复，岂不白白做了无信之人？纵然小白菜模样俊俏，算得上是“豆蔻梢头”，长大之后必是绝色，我却是丝毫没有接受姐弟恋的勇气。

会做噩梦的罢！

一句话在舌尖滚来滚去说不出口，只为眼光落到他乞求的可怜模样。不由得恨自己心慈手软，当断不断。

小白菜泫然欲泣地瞅着我，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哀怨：“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闪避我的目光？”

正当一大一小相对无言尴尬之时，连宋不知何时抽身来救场，对小白菜道：“小和尚，快去看看你师父。”

我扭头一望，只见大和尚一动不动。双腿斜开，膝盖弯曲，左足微翘；双手拂风，左手按跨，右手提额，正是一招进退攻守姿势一分不差行云流水曼妙无双的白鹤亮翅。想不到这大和尚竟也会以柔克刚的招式。

连宋笑道：“这大和尚所学渊博，功力醇厚，若非性格蛮横，倒不该让他这般受辱。”低声问我：“成玉，方才我跟他过招，好看么？”

我见他微微一笑的模样恰似“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一时间不由得痴住，怔怔瞧着他道：“你做甚么都是好看的。”心中晕晕乎乎了半晌，忽然想起那年他吹笛为我伴奏，恍然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浪漫。不由得觉着自己先前竟是有眼无珠、焚琴煮鹤、浑浑噩噩，简直是四海八荒第一号大傻瓜。

连宋轻轻地说道：“我亦是如此。”

我回过神来，亦是如此？如此什么？

连宋无奈地拍拍我的脑袋，道：“你怎么又跑神？”

我很是委屈，跑神还不是为你么？

那边小白菜抱着大和尚腿摇他，边摇边喊：“师父！师父！你怎么啦！”奶声奶气，带着哭腔。

大和尚怒目瞪眼，一对眼珠子都要脱离眼眶了，忽然间身形猛地一晃，俯腰一把抄起阿阮道：“师父技不如人，咱们去请太师父找回这个场子。”

阿阮环着大和尚脖颈，垂着眼泪，一声不吭。

我心里隐隐有着负罪感，倘非一时兴起，怎会大大对不住他们师徒？唉，眼瞅着大和尚带着小和尚要走，不由自主向前赔礼道：“都是小仙一时轻薄，得罪了这位小师父，在这里向二位赔个不是。大师乃出家之人，慈悲为怀，若是能原宥小仙的过错，小仙感激不尽。”

大和尚瞪着眼睛道：“我师父说，错了便是错了。你再诚恳，也不过是一句空话。哼，我是打不过你们，等我师父来跟你们说道理！”撂下最后一句狠话，便悻悻而去。

他前半句勉强有些道理，最后一句却听得我云里雾里，难道我和连宋会在这里等着他师父来找场子不成？或是他知道连宋的身份，打算去九重天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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