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只听他道：“第二境乃是火境，以三味真火充斥其间，结魂灯也正置于此境内。三味真火乃是精、气、神炼成三昧，养就离精。旁人或可降得，却受不得，唯有孙大圣乃是金刚不坏之身——”

“难道说只有他才不怕这三味真火么？四海八荒满天神佛难道便没胜过他的么？”

这声音瓮声瓮气，猛地打断了椋缪的娓娓道来，真个如破锣一般，却正是金身罗汉。他冷冷看着椋缪道：“我倒听说无边无量法菩萨有一法宝，名唤无量仙钵，乃是四海八荒一等一的守护神器。休说是三味真火，便是天雷，也躲得过去。”

净坛忙接口道：“说的不错。椋缪神君，你们道家式微，可便不能小瞧我们释家。”

椋缪明知他们两个强词夺理，却也只有分辩道：“小神并无对贵教有不敬之意。贵教皆是道行高深德行出众的尊者，怎会自降身份去做这偷盗的不齿之事？敝教更断断不会阋墙。”

他这话说得甚有分寸，瞧准了悟空的身份挤兑，只是未免太刻薄了些。我看到悟空仍是松松垮垮的形容，微微松了一口气。嗯，非道非佛，也不过逍遥自在。

椋缪见捣乱的两位菩萨被说得哑口无言，也不自得，接着道：“师尊当年与长生大帝合力炼得两块金刚石合为一块，结魂灯便封于其中的小圆隙里。小神见那被破坏后的金刚石将将破了两角，掉了两块。将两块拼上，与先前丝毫不差。可知结魂灯安然无恙，又可见盗者棒力何等挥发自如，应用得心！”

净坛急急道：“你既说棒力，便是认定了我猴哥么？”

椋茗早便恼他胡搅蛮缠与自家师兄针锋相对，瞧了一眼椋缪，对净坛冷冷道：“孙悟空手里拿着结魂灯，不是他盗的又是谁？我师兄不过是在论证孙悟空能盗得结魂灯的合理性，你屡屡胡言乱语，当真是无礼至极，无礼至极。”

椋缪道：“师弟，如来佛祖自会管教门下弟子，不必我们画蛇添足。”又对众神仙道：“待小神将话说完，便可知真相。这第三境乃是五行境。金、木、水、火、土，天上地下，与五行相合者均离不开此境。四海八荒的神佛妖魔里，无不是血肉之躯。唯有孙大圣是天地精华所生之石猴，不在五行之内。”末了加了一句：“想必孙大圣的金箍棒，亦遗失与此境内。”

我听得心惊肉跳，明知结魂灯在悟空手里，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干系，却忍不住为他找理由反驳椋缪的话。听到这五行境，便搜肠刮肚地寻思哪位异士是脱离五行的。三生老头倒也是块石头，然而他却不能出柴桑山。除此之外，还有谁呢？

我这厢苦苦思索，不经意向下一瞥，只见人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显然是认定悟空的了。

连宋道：“如此，那告密之人倒真是诚无虚言了。”

旃檀佛祖捏着字条，道：“阿弥陀佛。若是这写字条之人偶然得知结魂灯失窃，又知道血幻灵镜的底细，细加推想后锁定悟空，他也许不便见你，又恰好他在锁定悟空之后得知悟空今日来穆迪上神宝地赴宴，便留下字条提醒你。那也说得过去。他毕竟是一片好心。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亭中人人沉思不语。

旃檀佛祖明里说“那也说得过去”，实则意在指写字条那人与结魂灯失窃一事必然脱不了关系。试想之，写字条那人是如何得知结魂灯失窃？怎知结魂灯原藏于血幻灵镜？怎知血幻灵镜恰恰奈何不了悟空？怎知悟空将到此处赴宴？或者他竟是还料到悟空会在宴上将结魂灯送给师父。此人之用心当真是细思极恐。

椋缪道：“佛祖所言有理。只是现下当务之急是追回结魂灯，便请孙大圣到仁圣宫喝杯清茶，盘桓数日。”

我暗暗戒备起来，椋缪这意思，便是要开打了。

穆迪上神向长生大帝道：“帝君，先祖幸受日月灵气修炼成神，小神不才，勉强守得住家业，原不敢阻拦帝君追讨宝物。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孙大圣乃是珍味宫的客人。小神德薄才疏，却也懂得待客之道，万万容不得客人在珍味宫内受辱。”

穆迪上神这话端的是正气凌然，威武不屈，实则讨好卖乖，诡诈至极。他瞧出长生大帝对悟空态度古怪，虽有怒意，实则关怀备至；旃檀佛祖又对悟空暗里维护。若是说“却万万容不得旁人在我珍味宫里闹事”，便收不到讨好那两位大神的效果了。由维护家门尊严说成是维护客人，既不辱没了家风，又显得义薄云天，好！好得很呐！

长生大帝果然颔首道：“如此，便卖穆迪上神这个面子。”

椋茗怒道：“难道这猴子在这里待一辈子，我们也不能捉拿他么？”

椋缪道：“师弟莫乱说，孙大圣哪里是龟缩之士？他总是要回花果山探望猴子猴孙们。唉，其余时间躲在这里，也是大有可能的。”

椋茗道：“若是我们讨不回结魂灯，师尊出关后还不知要怎么生气呢！”

椋缪道：“我等自要尽全力将孙大圣请到仁圣宫交由师尊发落。”

椋茗道：“只怕他人多势众，我们难以取胜。“

椋缪道：“什么人多势众？长生大帝难道会任由盗宝之人逍遥法外？旃檀佛祖乃是有道之士，决计不会帮亲不帮理。”

椋茗道：“师兄说的是。如来佛祖赏罚分明，制度严谨，也决计不会容许门下弟子跟着叛逆之徒胡作非为。”

这两师兄弟一唱一和，激将、威胁、挑拨，将形势转得于己方有利。

我暗暗心惊，依照现在形势，悟空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长生大帝对连宋道：“连宋，你是要置身事外呢？还是帮着那顽劣的猴头？”

我有些紧张地望着连宋，只听他笑道：“我昔年欠你一个大人情，自然是要帮着你了。”

长生大帝冷冷地说：“你从不曾欠我人情。”

我呆了一呆，这话是什么意思？

岂料便在这一瞬之间，悟空拔地飞起，腾云而去，椋缪与椋茗大吃一惊，疾跟住追去，长生大帝亦带着冥意跟在后面。旃檀佛祖并那两位菩萨自无心情待下去，便向穆迪上神告辞，并替悟空告了叨扰之罪。穆迪上神自是客客气气一阵，趁机向旃檀佛祖讲明自己心慕佛法，与之定下来日之约。

待亭中只剩连宋一个外客，他起身在亭中晃了一圈，道：“上神这里好风景，好清静，可否容许我在这里赏玩片刻？”

穆迪上神满口应了，吩咐仙仆撤了筵席，打扫干净，止留连宋一个在亭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