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我愣了愣，一句话将将要脱口而出，终究是咽了回去。若我还是五万年前的我，会对连宋说：“懂与不懂，在你一念之间。”可是已经过了五万年，在这漫长的光阴里熬下去，有些事情，不能再心直口快。

我一厢淡淡地笑了笑，道：“成玉不知道三殿下是何意？”一厢觉着自个儿的假笑真真是越来越熟练了。转头向窗外瞧了瞧嬉闹的团子，不禁有些心虚。

连宋走了出去。

我趴在窗台上，饶有兴致地观赏草丛里一簇簇不知名的小花儿。团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仰脸叫到：“成玉，快出来帮我捉蝴蝶。”

我确然曾是甚喜蝴蝶，当下却只觉着自己的眼角抽了抽，抬手招团子靠近些，循循善诱道：“阿离，你捉蝴蝶干什么？”团子眨巴眨巴眼睛，奶声奶气道：“蝴蝶好看。”

我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形容，谆谆教诲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爱并不意味着占有。阿离，你这般聪明伶俐人见人爱，若是别人将你捉起来，又当如何？”

团子露出思索之色，瞅瞅飞舞的蝴蝶，又瞅瞅一脸严肃的我，重重点了点头，道：“成玉，你说得对。”

我颔首，甚是欣慰。

蝴蝶么？是一种外表美丽的生物。

我曾嘲笑三生老头，说他以貌取物，蛇类虽是原型丑了点，毕竟还是很善良的（约莫三万年前开始，柴桑山下诸蛇每每见了我，要么匆匆闪开，要么恭顺行礼。自那时起，我得出了蛇类胆小温顺的结论）。

三生老头反驳道：“你不也一样？看见五彩缤纷的蝴蝶就喜欢。”眼神斜了斜，补充道：“蝴蝶么，是毛毛虫变的。你若是细细观察，倒还能瞧出端倪。”

自此，蝴蝶之于我便有如蛇类之于三生老头。

这番说辞哄得团子爱护小动物，何乐而不为？我颇为自得地想着，只是……这地方何时有了蝴蝶？犹记得当初住在此处，还只是绿草如茵，怎么？五万多年间沧海桑田，竟是风水都变了？

忽注意到团子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一副撩人好奇心的形容。我“哼”了一声道：“你又想说什么？不想说便不要说。”

团子低头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近来仅我二爷爷又生了一个儿子。可惜北海偏远，父君怕是不会放心我去。成玉，咱们又没什么别的有趣的帖子，要在九重天闷好一段时间了。”

我禁不住去揉揉他的脑袋，好笑道：“小小年纪便学这般深沉，跟你父君一般。”想到那位热心肠的冷漠神君，又加了两句道：“若是有你父君一般聪慧，我也能沾沾光了。”

团子皱着眉心抗议道：“瑾叔喜欢奈奈我都知道，父君都没看出来，他才没我聪明呢！”

我只觉着浑身一抖，当即翻身跃出窗口跳到团子身旁捂住他的嘴，心中犹自惶惶不安。

先前我偶尔带着团子去水木清华里逛逛，顺便探望朱槿和梨响。团子对朱槿喜欢得紧，称朱槿“温文谦和清雅俊逸”（自然，这文邹邹的词是打某个话本子里抄来的），一个劲的跟朱槿套近乎。每每听到“瑾叔”，总觉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朱槿对奈奈——我确是瞧出了一点端倪，只是不曾知这缘分生自何处。朱槿瞧上去温文谦和，实则最闷骚不过，我倒是担心他被别人戳破心事会恼羞成怒，这便不好玩了。何况背后说别人秘密，也是件不光彩的事。

冲团子嘿嘿笑了两声，低声道：“阿离，这是个秘密，嗯？”

团子眨巴眨巴眼睛，道：“嗯，父君没我聪明，这是个秘密。成玉担心父君知道真相会沮丧吗？”

我无力地抚额，问道：“朱槿喜欢奈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团子认真回忆：“那次你同梨响姐姐说话，我跟瑾叔说话。瑾叔问我你有没有照顾好我，我说跟着你比跟着奈奈更好玩……”顿了顿，瞅瞅我的脸色，方接着道：“听到奈奈，我觉着瑾叔的目光一下子亮了，就像夜空的星星那样亮。我就多提了奈奈几句，瑾叔的目光越来越亮，就像夜空的月亮那样亮。”

我默默瞅着团子的小脸蛋。真真是明察秋毫哇，不愧是经我熏陶过的人。

“阿离，别告诉其他人。嗯，奈奈么，过一段日子，可给予适当的暗示。”

“为什么？”

我掰着指头数给他看。

“一则你瑾叔（说到这三个字时心肝小小颤了一下）心意未明，我们怎能妄自揣度？二则奈奈心意不明，若是把她吓跑了，岂不糟糕？三则岂不闻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咱们观望一段日子再下手，此乃上策。“

团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低头绞了一会儿手指，又露出一副吞吞吐吐的形容。

我颇为无语，定定望着他，一句话也不想说。

团子踌躇够了，终于迎上我的目光，严肃道：“成玉，我听奈奈说乐游神女要到三爷爷这里做客。”

我“哦”一声，“这有什么值得说的？”

团子道：“奈奈可是听毗沙宫的宫娥说，乐游神女乃是三爷爷头号红粉知己。”

“头号？”我了然地笑了笑，“想必还有二号三号。”

团子继续：“乐游神女有严重的洁癖，所以这几天毗沙宫上上下下都忙着打扫清洁呢！”

我说怎么这几日宫婢们怎么花在做清洁的时间上剧增，原是如此。托那位神女的福，我这小小的房间这几日也被折腾得纤尘不染。

“这是好事。”我很中肯地评论。

团子捶胸顿足，颇为恨铁不成钢。

我顺手捏了捏他皱巴巴的小脸蛋，悠悠道：“咱们两个整日摸打滚爬地玩，想是会污了那位神女法眼，不如去北海游玩则个，也好排遣这无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