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青走的时候并没有轻松起来,苏林很明白柳子青懂得,他只是不知道如何选择。他如果在科举上想更进一步,就要和现有的文人融为一体,毕竟狂士要么是有背景要么是有大才,而他只有背影。
苏林第一次庆幸自己是女扮男装,可以不用那么累,只要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都可以做自己。
果然是“老”了,这种没有冲劲的想法都有了,苏林如此自嘲。
苏林没有清闲多久。柳子青得知了苏林开始教学,回家就给家里人说了。家里人闲聊的时候把这事半炫耀着又说给邻居听。一来二去,没几天四邻八村就知道小小年纪的苏林成了先生。
但在外村教学的苏林传来传去却成了要在李村开学堂。还有好事的,扒出苏林被蒋为之退学的事,说苏林在李村开学堂就是为了和蒋为之打擂台。
所以人们基本上分成了四拨。
一拨圣女派,他们觉得苏林忘本,虽然蒋为之没教他几天,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么可以如此记仇?怎么能专门打擂台呢?所以他们提起苏林就会叹息,如果见到了,那就更了不得,一定得拉着苏林说话,试图让这个“误入歧途”的孩子回归“正路”。
一拨是务实派,他们觉得苏林在自己村里开学堂,那么他们拉拉关系的话就算省不下钱,也能得到特别关照。于是渐渐的,有些人开始登苏家的门,就为了省些束脩或者争取关照。苏家自然是推托,直言并没有在村里办学堂的打算。哪怕袁明德出来作证,大家也都不信,有的直接放弃了,可能还会夸一句苏家做人公正,而有的是加大送礼的力度,苏家一再拒绝后也有恼羞成怒的,苏家上下也很无奈。
一拨是中立派,一般他们并不会特别说苏林开学堂怎样怎样,谁知道苏林的学堂能开成什么样呢,到时候再说吧。
最后一拨自然是亲友派,这些人是最知道真相的,可只有自己相信,别人并不相信。解释多遍也没有用,大家也懒得解释了,反正苏林过了年就走了,流言不攻自破。只是他们这种懒得解释又成了大家眼里的默认。
形形□□的人对苏林做先生这件事指手画脚,苏林烦不胜烦。
这一天,苏林坐在村里小河边享清净。
“可是苏弟?”背后传来男孩子变声期独特的鸭嗓,苏林回头一看,是李清平。
“是清平哥啊,你怎么有空来这儿?”苏林拍拍屁股站起来。
李清平皱皱眉头,“我与先生约了登山采雪景路过这儿,你可要一起来?”
“不了,你去吧,我画艺不好,采了好景却画不出来,那多难过呀,就不凑热闹了。”苏林自小时候被蒋为之打过一顿就不愿意再见他了,一听李清平是和他约的,连连摆手拒绝。
李清平眉皱得更深了,“苏弟,你可是还在记恨先生?”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苏林的确不记恨他,只是不待见而已。
“唉……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记恨先生。”
苏林:……怎么交流那么困难了呢?
“先生打你也是为了你好,你那时候也太桀骜,如果不管教你,你哪能考上秀才呢?”
“停!”苏林忍不住打断他,一个深呼吸后说:“清平哥,你说蒋先生打我是为了我好,我姑且认了,但我能考上秀才,是柳先生的悉心教导,和蒋先生可没关系。”苏林重点咬了咬“柳”这个字。
“唉……你果然是记恨先生的,如果没有先生对你管教,你会听话接受柳先生的教导吗?”
苏林:……心里一股无名火是怎么回事?
“自然会。”
“唉……”李清平正要继续开口,无名火苗已经窜起的苏林打断了他。
“我还有些事,我先回了,下次再聊吧。”
苏林作势要走,李清平却拦住她,“苏弟,你急匆匆回村,可是为了筹备开学堂的事宜?”
提及这几天苏林烦躁的话题,火苗又窜了一窜,苏林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李清平,她怕一开口能烧死他。
“为兄劝你还是不要任意妄为了。你才读几年书呢?胸中学识如何担得起先生这个名头。再说了你想和先生打擂台,无论是学识还是品德都赢不了,何必呢?当年的事先生已经原谅你了,你也不必揪住不放。如果你想回来继续读,只要你诚心求一求,先生也会收你的。”
苏林现在满脑子都是“神经病”三个字。这次回来苏林听别人说过一两嘴李清平的异状,她以为他只是学成了书呆子,成了圣母一般的人物,但没想到是长成了脑残。蒋为之是非不分错怪自己,当日他还哭哭啼啼为自己难过,现在却觉得蒋为之是对的,自己是错的?!以德报怨这事还真不太适合自己。
苏林气极反笑,李清平还以为自己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这时候袁明德找了过来,他直觉先生现在的心情并没有很好,是这个人又提及学堂了吗?
李清平也看见了袁明德,他关注点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你就是袁明德吧?”
袁明德看了看苏林,没有得到什么示意,于是答道:“是。”
“你先生要继续入学了,你还是另择学堂吧。”
袁明德听了吓得睁大了眼睛,“唰”地扭头去看先生,却发现先生脸上挂着冷笑。
苏林不打算再退让了,“这就是蒋为之教于你的礼?”
李清平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着别人的面,说着假话去撺掇别人的弟子弃师,这就是蒋为之教给你的礼?几年不见,你怎连伪君子都算不上了?!”
“你……你……你枉为读书人!我要与你割袍断义。”李清平快气炸了,这与他的想法相去甚远。
“李清平,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谁枉为不是你说了算的。不是割袍断义吗?割吧。你家有钱不差这一件两件的长衫,你不割你是王八蛋。”苏林看着气急败坏的李清平,反而不生气了,还有心思挤兑他。
李清平气急攻心,手无缚鸡之力的他竟硬生生把长衫下摆撕烂了。
苏林看他撕烂了长衫,淡淡地说:“哎呀,天不早了,也不知道蒋先生等弟子等了多久了。”
袁明德一头雾水,蒋先生是谁?
李清平大惊失色,本来气得通红的脸一下子白了。为了赶时间,连忙紧走两步却差点被自己撕烂的长衫下摆绊倒。他颇有些悲愤地颤着手骂苏林:“小人!”
袁明德之前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看出来对面的人被先生气得不轻了,现在听见对方骂先生可不行,正要理论被苏林拦住了。
苏林才不管他骂什么,跟神经病计较什么?他本来时间就不宽裕,现在又“割袍断义”,无论是回家换衣服还是穿着烂衣服去,都少不了一顿骂。
“先生为什么要拦着我?”袁明德还是很生气,等李清平匆匆走远,问苏林。
“那人曾是先生的朋友,先生也给他找了一点麻烦,你身为晚辈,这一次就不要出头了。若有下次,先生不会拦你。”
说是一点不难过是假的,毕竟也是儿时的玩伴,没想到的是现在两人的三观差距竟如此之大。苏林自言自语道:“再见,即是陌路。”
“嗯?先生说什么?”
“没事,走吧,该回去了。”
苏林与李清平绝交,又逼得他真的撕了长衫,不过却不怕发生被村长家找上门要说法这种事。她之前就提及了君子,李清平就是为了君子之名也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