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恩

一夜无话。

第二天苏林很早就醒了，心里揣着学生，肩上扛着责任，睡得不够踏实。起来活动活动身体，苏林打开大门。

“咚！”一个东西随着打开的大门倒到了苏林脚边，把苏林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是个人。

这个人大概也没想到苏林会突然开门，倒下以后连忙站起来，自己脑袋磕得疼也顾不得。

这人，其实就是个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的，脸上也黑乎乎的，苏林一下子就想到了讨饭的，于是说：“你在这等会吧。”

孩子想说什么，刚张嘴，苏林已经利落地转身进了屋。

“给，吃吧。”苏林端出来一碗粥，这是她早饭的一部分。

看着冒热气的粥，孩子不自觉地咽咽口水，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像样的东西了。又抬头看看苏林，苏林一点头，他抱起碗开始喝起来。

苏林看着他这样，暗道幸好粥不烫。

等孩子把碗舔得一干二净，苏林把碗收了就没管这孩子，讨饭的吃了饭就会走，不会多留。但苏林不知道的是，这孩子确实不是讨饭的。

看着苏林干净利落地走掉，孩子想开口喊他，却不知道怎么喊，想去追又觉得自己脏，不敢玷污学堂。

等苏林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孩子还在门口站着。

“你是有何事吗？”

“我，我欠您的钱，我是来还债的。”

“欠钱？孩子，你认错人了，我可没有借过钱给你。”

孩子一听急眼了，“怎么没有？就穗山县城里柳子巷，您给了我一块银子。”

这么一说，苏林想起来了，是这事啊，“你是那个孩子？”

孩子看苏林想起来了，高兴地露出八颗牙齿，一阵点头。

当时自己可没有说自己要去哪，苏林惊呆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您借住过我们村，后来，我一路问下来的。”

苏林震惊得张嘴，看着孩子浑身脏兮兮，能找过来，肯定吃了不少苦。本来那银子也是给的，无所谓还不还，现在看他能找过来，苏林更觉得他这孩子很好，“银子是给的，不是借的，不用还。”

“不行的，借就是借，当天说得清楚，我爹说，做人要有信义……”说着说着，孩子声音却低下去了。

苏林听了，只觉得这孩子家教很好，再拉扯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那我也不为难你了，你还了钱就回去吧，不然家里该着急了。”

孩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掉色的花布，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张纸，苏林暗道，难道是借条？

孩子也不说别的，只把纸递了过去。苏林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卖身契”。

“你这是做什么？！”苏林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事。

“我，我没银子。”孩子看苏林的反应，有些慌乱，低着头小声说。

“无妨，没银子就不用还了，或者等你以后挣了银子再还也是一样的。你这样不声不响把自己卖了，你娘知道吗？”

“我娘死了。”

“你爹呢？”

“我爹去找我娘了。”

苏林默，亲戚就不用问了，自己把钱给他不就是因为他借钱借不到吗？

“我家里的房子和地都抵了债了，我只能把自己卖给您了。”孩子继续说着自卖自身的原因。

“这样吧，你打个欠条，卖身契你就拿回去吧，好吧？”

“可是，打了欠条我也还不上……”

“不要紧，不要紧，（官人）……”正说着话，苏林就听见有人喊自己，原来是村长媳妇带着她的女儿过来了。

“官人，吃了么？”

“吃了，您这是干啥去？”

“来找您呐。”

“找我？”

“对啊，我听昨天那些小子们说了，官人一个人住，什么事都要自己干，是我们考虑不周。这不，一大早我就过来了，以后花儿就留下来，给你做饭洗衣。”

苏林一听，脑袋就大了，真要是留下来，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不用不用，您客气了，我这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了？难道你找了人不成？”

“对，官人找了我。”旁边的孩子抓住机会，加入这场职位争霸赛。

三人同时看了过来，孩子怯怯地瞄了苏林一眼，又低下头。

村长媳妇看苏林没吱声，以为是真的，心里有些气恼小乞丐碍事，“官人，婶子托大，你怎么能用这样的人呢？一个乞丐能干好啥？身上脏不脏不说，手脚可不一定干净啊。”

村长媳妇就差没指着鼻子说那孩子是小偷了，苏林觉得过分了，“婶子慎言。”扭头看那孩子，果然气得直打哆嗦。

苏林叹口气，本不想收这孩子，但是到了现在的境地，不留不行了。“他是故人之子，今日才找到我这，我也准备让他做我的书童，做些杂事。婶子还是回吧。”

苏林这么说，是为了堵村长媳妇的嘴，省的什么话都乱说。

果然，苏林这么一说，村长媳妇哑炮了，只好带着女儿不甘不愿地走了。

看着村长媳妇走远了，苏林才转过身对孩子说，“以后你就留在我这吧，用工抵债，一年抵完，可好？”

孩子先点头，又摇头，“哪有那么高的工？”

“我说有就有，一年以后你就自由了。走吧，跟我进来，先好好洗漱一番，等孩子们来了，你要跟着上课。”

孩子被巨大的惊喜冲击，“我也能跟着您学习？”

“嗯，不然你的书童之名岂不是名不符实？”

孩子其实是认识几个字的，他爹是个童生，在他小时候也教过几个字，只不过后来他爹病了，孩子又要支撑家里，学习这种东西就远离了他。没想到现在又有了这个机会。

等孩子干干净净的出来的时候，学堂里已经坐满了人。苏林招手示意他过来，“这是先生以后的书童，要和大家一起学习，来，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多大了，喜欢什么。”苏林让这孩子自我介绍的原因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问名字。

“我叫袁明德，八岁了，喜欢打拳。”

袁明德一说名字，下面就有些小闹腾，原因很简单，他竟然不是叫栓子之类的，肯定是先生给起的，好羡慕。这是其他孩子们的心声。

要是苏林知道了，一定会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