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寻

苏林本意是考完府试就开始游历，但是因为府试考完就开始秋末冬初了，又有苏山等家里人依依不舍，苏林只能一再延迟出发的日子，最终还是在家里过了一个年才算。

年后正月，还没满十四岁的苏林终于踏上了游历的旅途。

苏林先去了集书堂。

“高小哥，你还记得我吗？”苏林一进集书堂就很热情地跟伙计打招呼。

本来忙着分书的伙计抬头一看，惊喜万分，“唉？！您来了。您可好久没来了。”

苏林看伙计还能记得自己，也很开心，“可不是好久了吗，都一年了吧。忙不忙？”

“还行吧。您这次来是淘本啊还是抄本啊？”

“呃，都不是。”

“那您这是想起我了，来叙旧来了？”伙计开着玩笑。

苏林随着一笑，“可不是咋的。不过，我得先给你打听个事啊。”

“啥事啊？”

“两年前我买的那本话本，你还有印象没有？”

“就五十文那本？”

“唉，对对对，叫《山水游》。”

“有点印象。我记得那本书是后街的一个老头拿过来卖的，说是自己写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来卖的。要不是掌柜的认识他，价也不会给高。”

“那你认识卖书的人吗？”

“认识谈不上，就知道是后街的，听说前两天病死了。”伙计正说着，店外传来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声音，只是是哀乐。

苏林扭头看，伙计也伸着头看，然后对苏林说：“八成就是那个老头出殡。”

苏林呆呆地看着送葬队伍，她脑袋里晕得很，如果那个老者就是林景钰，那么她们是又一次阴阳两隔。苏林觉得浑身力气都要被抽光了。

苏林一言不发，默默坠在送葬队伍后面，她也不知道她要跟着做什么，可脚已经在脑袋想到理由之前跟上去了。

老人的孝子贤孙在前面大声嚎哭，苏林沉默着背着书箱默默流泪。

苏林在后面看了老人下葬的全过程，也不说话，也不动手，只静静地看。老人的亲戚也有人发现了她，交头接耳一阵子发现没人认识她以后，就开始好奇她想干什么。苏林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她只是等人都祭拜完了，她趴在了坟头上，独自呓语，谁也听不清说啥呢。她这个样子成功吓到了这家人。

“你，你是什么人？”老人的大儿子壮着胆子问。

苏林十多年的相思全面爆发，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这不会是个鬼吧？是来给爹引路的？”一个媳妇浑身哆嗦。

人群骚动起来，“别胡说，大白天哪来的鬼？”

“从三叔出殡他就跟着，现在又趴在坟上，不是鬼是啥？他给三叔引路，不会缠上我们吧？”

“别吓唬人，大白天撞鬼，是鬼倒霉。”虽是这么说着，但是人们还是都默默退后一步。

“当家的，怎么办？”老人的大儿媳问大儿子。

“该做的都做完了，我们该回去了。”大儿子颤着声说。

大家顿时七嘴八舌地附和着。或许声音嘈杂，苏林抬头看了过来，本来还相互打气的人们顿时哇哇乱叫着跑下山。

苏林没有心思去想“林景钰”的子孙们为什么这副样子跑了，心中全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哀伤，嘴里说的话其实也是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直到太阳快落山，苏林才站了起来。

“大林哥，历经两世，咱俩都不能结为夫妻，看来咱们真的是没有缘分。你放心，我这回肯定好好活着，我现在是秀才了，要去游学，帮你把你没看过的风光一起看了……”

等苏林回到城里，太阳已经落山了，天也快黑了。走到一条巷子口的时候，苏林听见旁边传来哀求的声音，“大伯娘，求求您，借我一两银子，我爹快不行了，我给您磕头了。”

苏林扭头一看，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子，正跪在一户民居前哭求。

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的妇人扶了扶头上的银簪，“不是伯娘不近人情，伯娘真的没有钱啊。你去找你三叔借去吧。”说完就把门“咣”地关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景钰”的死刺激了苏林，苏林从袖笼里摸出一块银子，拉住要走的孩子，把银子塞到他手里，“拿去给你爹治病吧。”

而后摸了摸孩子的头，往客栈走去。

男孩子握着救命的银子，朝着苏林走的方向跪下，猛地磕了一个头，然后就往药材铺里奔。

苏林没有管这个小插曲，虽然已经说服自己说服了一天，但是心里还是止不住难过和疲倦。

第二天苏林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肚子“咕咕”乱叫。苏林虽然没有胃口，但是强打着精神吃了几口米粥，又去买了几块烧饼放在书箱里。她已经打算今天就走，留在这里只能徒增伤心。

苏林醒的时候就已经是中午了，立马启程，就她伤心难过的样子也没走多远。看着天渐渐黑了，苏林知道必须要找个地方住下才行。

苏林来到一户农家前问，“有人在吗？”

“官人找谁？”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开了门。

苏林从小到大还没有借住过别人家，心里有些窘迫，“是这样的，我能借住一晚吗？”

汉子有些犹豫，苏林忙道，“不白住，我给钱。”

“倒不是钱的问题。”汉子也很耿直，想了想，还是侧了身，“算了，进来吧。只是要委屈官人挤一挤了。”

“不委屈，不委屈，谢谢你。”苏林忙道谢，别人借地方给自己住，哪能嫌弃呢。

进了屋，苏林才知道汉子为什么犹豫。

这家里一对老人，两对年轻的夫妻，还有四五个小萝卜头，可只有三间屋子，能不挤吗？

“这是家里来贵人了。”老人看着苏林穿着长衫，连忙打唱。

苏林有些不好意思，“老人家言重了，今晚叨扰了。”

“没事没事，只是得委屈官人挤一挤，小老儿家里空余不多。”

“应该的，应该的。”

这家人看苏林穿长衫背书箱，一看就是读书人，出于对读书人的尊重，有些紧张，而苏林呢，第一次借宿，也有些无措，一时间就静了下来。

一声稚嫩的童声打破了尴尬的场面，“大哥哥，你是读书人吗？”

苏林寻声看去，是个头发还只能扎个小鬏鬏的男孩，大约四五岁，正好奇地望着苏林。苏林温和一笑，“是呀，你家离县城那么近，没有见过吗？”

“你不像。”

“虎子！”一旁的媳妇怼了一下小男孩，然后对苏林笑着，“孩子瞎说呢，官人别往心里去。”

“我没瞎说，别的读书人都是这样走路的，大哥哥没有。”说着，男孩子还昂着头背着手演示。

苏林一下子笑出来，这个孩子还真是可爱。苏林索性蹲下来，摸摸孩子的小鬏鬏，“那虎子你见得读书人还有些少，等你见多了，你就知道不光有那样的读书人，还有我这样的读书人了。”

苏林的心情在这个孩子的插科打诨下也好了很多。

第二天一早，苏林就留下了五枚铜钱，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