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跪在地上，右手传来难忍的疼痛，苏林毕竟是小孩子的身体，细嫩得很，而且蒋为之生气之下是用了全力的。
“你不敬师长，可认错？”蒋为之打了一戒尺，问道。
“不认。”苏林咬牙忍住疼痛，神情坚毅。
“你不敬师长，可认错？”
“不认！”
……
如此十多次，苏林的手早已经肿了起来。蒋为之也越来越生气。
“你不敬师长，可认错？”蒋为之又是一个用力。
“咣当。”这是断裂的戒尺掉落在地的声音。
“不认，我没错。”苏林觉得自己的手说不得让蒋为之打断了，虽然疼得浑身是汗，但是依然不低头。看着断裂的戒尺，苏林用左手撑地，站了起来。
“蒋先生，戒尺已断，你对我的惩罚可完成了？”
“你……”蒋为之盛怒。
苏林没有等蒋为之说完，“既然蒋先生惩罚完了，那苏林就告辞了，从此之后蒋氏学堂不会再有苏林，这两日的束脩过两日会送来的。”
蒋为之被苏林这一手打得措手不及，有些发愣。
苏林拿起自己没有吃的午饭，走到座位上，背起了书箱，又回到蒋先生这里，取出《三字经》并笔墨纸砚，“这是蒋先生的书并笔墨纸砚，我归还了，笔墨纸砚缺损的部分过两天会一并在束脩里算的。蒋先生再会。”
说完苏林就要往外走。所有人都被苏林所作所为震住了，谁也无法想到这个不到六岁的孩子能够这么做。
“小林，别走。”李清平抓住苏林的胳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清平哥，有空去我家找我玩，我走了，好好读书。”
“别走，别走。”
“清平哥，放开我吧，我要去看一下大夫。”李清平听了这话觉得该放可又觉得放了苏林再也不会回来了。苏林看出他的挣扎，用完好的左手把抓住自己右胳膊的李清平扒拉开。然后对着李清平惨然一笑便决然而去。
整个过程大家都极其的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林出了蒋氏学堂便敲响了隔壁邻居的家门，问清了西平村大夫的住处，便踉踉跄跄走去。
“叩叩，大夫在家吗？”苏林终于找到了大夫家。
“在家在家，咦？你这小童有什么事？”一个妇人听到苏林的叫声急匆匆从屋里出来，看到只有苏林一个人又有些疑惑。
“这位婶婶好，我的手受了伤，想来找大夫给我看一看。您放心，我是李村的，等我回家拿钱就给您送来。”苏林举起自己受伤的右手。
“哎呀，谁伤了你这右手，丧良心哦。快进来，让我当家的给你看看。”这个妇人看苏林穿着长衫背着书箱，显然是读书人，但是却被伤了读书人最重要的右手，这不是丧良心吗？再看苏林还那么小，妇人的母爱也泛滥了，快走两步就把苏林的书箱接了过去。
“谢谢婶婶。”对于现在的苏林来说，书箱还真有些累赘。
“怎么了？”这时候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汉子，看着袖口上挂着的几片叶子，可能正在收拾药草。
“当家的，快给这孩子看看，你看这右手给伤的。”妇人连忙说道。
“来，让我看看。”汉子扯过一个凳子自己坐下。
苏林伸出手去，汉子在苏林的手上轻轻按了一下，苏林就疼得龇牙咧嘴。
“你这手，大概是折了，怎么搞的？”汉子既是问伤情，也是有些八卦。
苏林沉默了一会儿，“让戒尺打的。”
“你这是犯错了？”妇人问。
“没犯错，无妄之灾。”苏林淡淡回应。
妇人听不懂后半句，但是前半句还是听懂了的，“没犯错为何打你？”
苏林不语。
“不是说去园子里摘菜吗？去吧。”这时候汉子开口了，他看出来这孩子不愿意多说。虽然只是个孩子，但谁知道他以后怎样呢？汉子起身去找合适的膏药和木板。
汉子给苏林上好膏药，又用木板固定好，“好了。至少一个月都不能动，至少三个月以后才能用力知道吗？药钱五十文，这两天送来就行。”
“谢谢伯伯。我是李村的苏林，李村只有一家苏姓，您不要怕我赖账。我回去后就让我爹送来。”
“行，你走吧。”汉子听苏林说起名字，还有些惊讶，但是也没说什么。
“嗯，谢谢伯伯。”苏林又背上了自己书箱。
等苏林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只有苏老太太一个人。苏老太太看见苏林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是右手带伤回来的，心里咯噔一下。
“小林，你这手是咋了？”
“奶奶~”苏林看见苏老太太，所有委屈都忍不住了，泪一下就涌出来。
“咋了？咋了？乖孙，不哭，奶奶在呢。”苏老太太把苏林揽到怀里。
苏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不说别的，只顾着哭，可把苏老太太急坏了。等苏山和苏王氏也回家了的时候，苏林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
苏家三口大的都担忧地围着苏林，苏林也想说出来，但是因为之前又怒又疼，刚才又哭了那么久，没什么精神。
“我没事了，以后我不进学了。”
“什么？”
“我这手就是蒋先生打的。”
苏林就说了这么一句，苏老太太以为苏林就因为蒋为之打了她就不愿意进学了，顿时就怒了，“苏林，你跟我来。”
苏林听着苏老太太喊自己大名，就知道苏老太太生气了，自己说出这话的时候就想到了。苏林一直跟着苏老太太来到了祖宗牌位前。
“跪下。”苏林乖乖跪下。
“你知道你是咱苏家的希望吗？”
“孙儿知道。”
“你知道不知道你除了读书别的干不了？”
“孙儿知道。”
“你知道还说不进学的话？”
“孙儿不进学也能读好。”
“狂妄！你怎得有了这个毛病？别人夸你一句神童，那是捧你，你以为你真的是神童？”苏老太太怒不可遏，“今日，我就请出咱苏家的家法，给你长长记性。”
苏老太太从祖宗牌位旁边抽出一个看着就颇有年代感的藤条，这个藤条据说是苏老太太教育苏山的藤条，能把人抽疼却抽不坏。
“不思上进，可知错？”苏老太太抽了一藤条。
“孙儿知错。”苏林知道苏老太太对自己的心，可是自己还是忍不住地哭，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狂妄自大，可知错？”又抽了一藤条。
“孙儿知错。”
苏老太太看着默默流泪的苏林，心里一阵心疼，可是如果只是因为先生打了自己就不再进学，那就不得不管教了。苏老太太正举起藤条，抽第三下，就看见苏林摇晃了一下便身子一歪。
“小林！”苏王氏流着泪扑过来接住苏林的身子。刚才苏老太太要执行家法的时候，苏王氏就已经开哭了，苏山也急得团团转，但是请家法是不可以求情的。
“娘，小林昏过去了。”苏王氏惊恐地喊。
“快，去请大夫。”苏老太太也早扔了藤条，“小林娘，别碰了小林的手。来，抱到床上来。”
不说苏老太太和苏王氏如何焦急，苏山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向西平村。
苏山连门都没敲，直接冲了进去，“大夫，大夫。”
苏山突然闯进来吓了钱大夫一跳，看着苏山与苏林相像的长相，似乎明白了，“哦，你是来送药钱的吧，不用这么着急。”
苏山“呼呼”地喘着粗气，听见钱大夫的话还一愣，突然想到儿子的手，明白过来，儿子刚才应该也是在这治的，“大夫，药钱一会一起算，烦请大夫跟我走一趟。”
“你跟我说一说怎么回事，我拣一些草药，你别急。”钱大夫说着就去找自己的药箱。
苏山就跟在钱大夫的屁股后面，“我儿子突然就昏了过去。”
“之前吃什么，喝什么，做什么了吗？”
“吃喝倒是没有，之前哭了一场，我娘还抽了她几藤条。”
“行，我知道了，这就走。”钱大夫也明白苏山的心情，尽量快地走。
“娘，娘，大夫来了。”苏山喊。
“大夫，快来看看我儿子。”苏王氏连忙迎出来。
“不忙不忙，让我顺一下气，不顺气看不好病。”
“好好好。”俩人说着话就进了内室。
钱大夫把把了脉，回道，“这孩子思虑太重，这是惊怒交加引发的昏厥和发烧，你们最好在孩子醒来以后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开导开导。”
苏老太太这才觉得苏林突然回来这件事不是苏林的一时任性，很可能是情有可原。一时后悔不跌，不应该就这么草率地请家法，应该好好问一问。
“这是两剂药，一剂喝三次，如果没效果再去叫我。一共二百文。”钱大夫包好草药，递给苏山。
苏老太太连忙取了钱，又把钱大夫送出门。正要回家，就看见李清平跑了过来。
“苏奶奶，苏林怎么样了？”哭得花脸猫一样的李清平看起来很可笑，但是没人笑得出来。
“苏林睡着了。清平，你跟奶奶说，怎么回事？”
“都是那个蒋文。昨天蒋文把教案给毁坏了，结果今天还故意坑苏林，我们先生就罚苏林，把戒尺都打折了。”李清平说到最后都带上了哭腔。
苏老太太毕竟是精明的老太太，虽然李清平说得不够明白，她也能大约猜到是蒋先生处事不公了，顿时对苏林又心疼又愧疚。“苏林现在睡着了，清平你明天再来看吧，苏奶奶就不留你了。”
“哦，好，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再来，苏奶奶你也不用太着急了。”
“哎，奶奶知道了。”苏老太太敷衍地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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