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先生

苏林听见苏老太太和栓子娘聊起李有福家的，又想起来鸭子容易混的问题，难道还得给鸭子整出一个身份证不成？就算行，拴哪啊？

于是栓子娘准备回去的时候就看见小苏林坐在自家屋门前的小板凳上，胳膊肘担在腿上，双手托腮，眉头紧皱，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小样子格外可爱。

“小林，坐这发啥呆呢？”苏老太太看见苏林就问了一句。

“奶奶，我在想我家鸭子怎么能和别人家的区分开呢。”

“区分啥呀，自家鸭子自家都认识。”栓子娘想也不想开口，又猛地想起李有福家的，顿时感觉好尴尬呀，好像那事是她做的一样，“那个，不过你想做个记号也行，也不费事。奶奶回家了，你自己玩吧。”

苏林看着栓子娘近乎逃一般的身影，连让苏老太太送都没送。苏林觉得李村虽然有想李有福家的和周落榜一样让人恶心的人，但也有像栓子娘一样朴素可爱的人。人生在世，哪能不遇几个人渣，生活总要向前看。苏老太太和苏林相视一笑，便打算进屋。

苏老太太刚给苏林做好了一双鞋，要试试鞋合不合脚。这时听见大门处一声“苏家太太打扰了。”

苏老太太和苏林回头去看，是两位身穿青色长衫的老者，正是蒋为之和柳君平二人，但显然苏老太太和苏林并不认识。一来苏老太太和苏林很少出村，二来虽然苏老太太打算让苏林读书，可苏林年龄还太小。

苏老太太松开牵着苏林的手，上前几步，“两位老先生可有事？”

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蒋为之拱手施礼，“苏家太太，我是西平村的教书先生蒋顺，字为之，这位是东平村的教书先生柳立，字君平。今日我二人到访，是为了苏林入学一事。”

苏林：……这是两个先生抢生意？不是吧。

苏老太太：“据我所知，我们并没有说我孙儿要入学，也没有去过两位先生那。”

柳君平道，“苏家太太说的是，今日之事，是我二人主动到访。”

苏林心想，“难道我这么天才，让先生争着收我？”

柳君平接着道，“令孙勤奋好学，我与为之早有耳闻，又知如今令孙每日放鸭，不复往日之勤奋，心痛其因小失大，不愿他误入迷途，故来劝学。”

苏林：……收我竟是因为我放鸭子。我不去学字是因为都学会了，大家水平有限，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字。

苏老太太行了一礼，“两位先生能有此心，老身替孙儿谢谢了，不过我孙儿今年还不到六岁，年岁太小。”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耐心教导。”这是蒋为之。

“不妨事，不妨事，慢慢学即可。”这是柳君平。

苏林听着两位先生的抢答，眨眨眼，还真是来抢学生的呀。

苏老太太脸色有些奇怪，“可你们二位可是两个私塾的，我孙儿只有一个。”

蒋为之和柳君平也觉得刚才自己太着急了一点，纷纷轻咳一声，表示自己稳重，“令孙可以选一个。”蒋为之一脸正经。

苏林：……不是古代师选生吗，怎么倒过来了？

苏老太太一时拿不定主意，自己听说过东西平村的两个私塾是最好的，但是自己可从没想过让苏林去其中的哪一个——苏老太太没打算让苏林走科举的路。“两位先生，不知道束脩如何算？”

“五十文。”这是蒋为之。

“不谈钱。”这是柳君平。

蒋为之听了柳君平的话，暗暗咬牙，这个狡猾的柳君平。

苏老太太本来还纠结去哪一个，听了两人的束脩，脸一下冷下来，“烦请两位先生去别的地方找乐子吧，请。”就不说那个不要钱的了，就说五十文的，童生办的私塾还要一百文呢，他俩可都是秀才，至少要三百文的。

蒋为之和柳君平一听苏老太太的话，知道他们吓到人家了，互相埋怨的同时也怪自己沉不住气。

苏老太太明显不信蒋为之和柳君平的话了，不过苏林却看出来这两位先生之间大概是有什么约定的，他们想要收自己做弟子应该也是真的。

“两位先生安。”苏林一本正经施礼，两位老先生淡淡点头，总算想起自己还是先生了。

“两位先生不妨说说能教我什么。”

蒋为之，柳君平：……能教什么？自然是读书了。

柳君平抢先道，“老夫能教你科举之道，能传授你为官技巧。”

蒋为之听了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过了那么多年，还拿科举之道沾沾自喜，“俗。苏林你听着，读书为明理，老夫能教你君子之道，能传授你六艺之能。”

柳君平一听蒋为之拆自己的台，反驳道，“读书为官有何不对？你觉得俗当初怎么还去参加科举，伪君子。”

蒋为之一看柳君平开始翻旧账，也不高兴了，“读书不明理，做官也不是好官，我是伪君子，那你是真小人咯？”

“你……不可理喻。”柳君平一甩袖子，转身不看蒋为之。

“哼。”蒋为之也一甩袖子，把头扭到一边。

时隔几十年，两位知天命的先生竟然因为苏林又吵了起来，直让旁观的苏林叹为观止，让苏老太太更嘀咕二人的靠谱程度。

正当二人如孩童般斗气的时候，苏山夫妇回来了。

“娘，我们回来了，小林，爹回来……了。这两位先生是？”苏山还没进门就开始喊，结果进门就看见斗气的二人，感受到怪怪的气氛，吓得话音都低了下去。

“这是东西平村的先生。”苏老太太不想多说，这么不靠谱的先生，自己不放心呐。

“两位先生都想给我做先生呢。一位教我为官，一位教我做君子。”苏林笑嘻嘻地接话。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小林你这是有两位先生呐。”苏山惊喜道。

“胡扯什么？”苏老太太轻踢苏山小腿。

“不是，确实是好事啊。”苏山对苏老太太态度一头雾水。

“好什么，你把小林劈成两半啊。”苏老太太拍拍袖子。

“啊？为什么要劈成两半？”

“一位住在西平村，一位住在东平村，虽然都和咱李村连着，但路上也不算近，你说呢？再说了，小林只能选一位，两个都选，先生能愿意？先生都有傲气的。”苏老太太低声对儿子解释。

“刚才苏山说得对，我们可以一起给苏林做先生。”蒋为之首先求和。

苏老太太，苏山：……说好的傲气呢？

“那怎么教授？”柳君平接过橄榄枝。

“半日半日？”蒋为之提出。

“先生，可不行啊，若是半日半日，小林就天天在路上跑了。”柳君平还没发表意见，苏山这个二十四孝好爹就提出了反对意见，天天跑，小林会累坏的。

“那就隔一日，我们分别教导。”

“好，就这么定了。”

苏林看着蒋为之和柳君平言归于好，又三言两语定下时间，再看看奶奶的脸色，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两位开心的先生，决定权似乎不在他们那。“两位先生，我是要进学了吗？”

“对的，以后逢单数你就去我那，逢双数就去柳先生那里。”蒋为之一脸慈爱。

“可是，我奶奶还没同意我去呢。”

蒋为之和柳君平这才发觉自己越俎代庖了，心虚之下连忙和苏老太太致歉，苏山笑呵呵出来打圆场，“不妨事，您能教导小林，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蒋为之和柳君平偷偷松了口气。他们是真的想要教导苏林，一是当初顾三平没有教导好，后来移了心性，害了自己，也给他们这个做先生的留下了失去好苗子的遗憾，他们昨日看见李有福家的找事，怕以后事情多了也毁了苏林，趁着还小就教他读书明理，以后对待这种事也不会偏激；二是苏林小小年纪就知道勤奋，勤奋的人，尤其是孩子，更能惹人多疼爱两分；三是身为先生，一辈子的追求就是教导出优秀弟子，他俩都已经是知天命的时候了，杰出的弟子还没有，好不容易有个好苗子当然不能拱手让人。现在虽然弟子成了两个人的弟子，但是如果苏林能出息，两个人都觉得十分欣慰。

苏老太太也看出蒋为之和柳君平之前的争执大概是为了争苏林，也是真心想要教导苏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不妨碍苏老太太接受苏林有了两位先生的事。不过，现在可不着急行拜师礼啊，自家鸭子还太小，至少得再长一个月呢。

这么想着，苏老太太也就问了，“两位先生，不知道何时行拜师礼呢？”

“苏家太太有什么章程没有？”柳君平终于恢复到温和的教书先生形象。

“我想怎么也得要月余。”

蒋为之皱眉思索了一会，点头道，“那不如推到麦口吧，只月余的话，农田要忙活了。拜师礼不着急，明天就开始来学习吧，一寸光阴一寸金，闲置不得。”

“娘，饭菜好了，请先生上桌吧。”刚才和苏山一起回来的苏王氏，一看见先生就自觉去厨房炒菜去了。

听苏王氏一说，蒋为之和柳君平才感觉肚中空空。其实二人还真不是瞅着饭点儿来的，完全是因为昨天的酒劲比较大，让他们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又着急苏林的入学，于是饭也没吃两个人就相携而来，正赶上饭点。为了不留下坏印象，二人连连告辞，苏家怎么拦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