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月黑风烈,兼之漠雪飘飘。
孤男寡女一块儿身处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大宅院里面,本来就已经够需要避嫌的了,哪里想得到,杜仲不仅仅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居然连避嫌的道理也不懂。
像他现在这样,黑夜里就大大咧咧地抱着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走进一个没有旁人所在的小园子里,这要是不小心被什么喜欢说长道短的人给知道了,那岂不是眨眼间就会谣言满天飞么!
他可以不懂,黎雀儿可不能不懂。
刚刚还安安静静地愿意让他抱着走的黎雀儿,这会儿终于不肯配合了,她使劲儿地揪拉着他的衣襟,非要他马上将她放下来让她自己走,要么就赶紧转身走出这个小园子,然后直接送她回胡玉姬和小银等人所在的小院落里面去,或者是回到她跟孙妈妈宿下的客院里面去。
杜仲嘴角丝丝笑意未减,好在有夜色作挡,黎雀儿目前尚且看不清楚他的笑脸,要不然的话,她现在绝对会反抗得更加激烈,说不定她还会像之前他们俩在胡玉姬的小院落里面起争执的时候那样,直接对他动手动脚的,直到他实在受不了了以后,答应放她双脚落地。
他一边暗笑不止,一边执意抱着黎雀儿往前走。
黎雀儿急得小臉憋得通红,免不了对他轻捶慢捏一番,希望能够逼得他赶快回头。
可是,她倒不敢使出太大的力气,一来是为了避免太过用力捶打,有可能会不小心打得杜仲一时抱她不住,到时候猛然失手将她摔在地上,使得她不得不再次与满地的雪屑子亲密接触,那可就不好了;二来则是不想让胡玉姬、小银,或者孙妈妈等等那些其余此刻也在这座宅院里面的人,听到他们这边有动静,随后循声赶来寻找。
他们俩现在这副搂搂抱抱的样子,当然还是应该避开其他人为好,就算不得已要被看到,那也应该是在他们返回的路途之上,而不是在他们偷偷摸摸地走进这间小园子的途中。
可想而知,黎雀儿这点毫无力道的挣扎,对于杜仲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他面不改色地持续往小园子里面走,脚步未曾停顿一下。
黎雀儿心里不禁又急又羞,手上捶打杜仲的动作不停,眼睛也开始在白茫茫一片的小园子里面四处扫视,希望能够在这里发现一些对自己来说可能会有利的转机。
这处小园子的占地面积不大,甚至比胡玉姬跟小银二人居住的那处小院落还要小一点点。里面也没有房屋住宅,只有一间四四方方的小亭子,亭子是木制砖瓦建造而成的,几乎是四面通风,建构极为简单。
可以想见,这个小园子应该是用来点缀这座巨大宅院的一个小花园,或者是其它用来观山观石等等的小地方,并非是用来住人的。
在冬日白雪完全将这个小园子覆盖住以前,这里面很可能满是繁华与绿树,甚至还可能有一个小水潭,其中也许还有几只水鸭在自在地游曳。
总之这里不是住所,避不了风雪,实在不能久待。
黎雀儿不知道杜仲为什么要带着她进来这种四面都不能躲风的地方,现在风雪不断,而她刚刚又好死不死地在雪地里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正是应当回房暖和暖和一下身子骨的时候,哪里还能再来这里吹冷风。
如果不是杜仲的体温很高,再者他又抱人抱得很严实,没有让四周狂肆的风雪直接向怀中人进攻的话,黎雀儿一定无法只是对他用小打小闹的对策这么久,说不定早就使用猫爪大功,直接将他的脸庞抓出几十道血花花出来,之后再逃开他的怀抱,自己一个人先往回跑了。
虽然这个小园子里面没有藏身的地方,到处都透着寒风,不过好处还是有的。那就是,在这么畅通无阻、一眼就可以看到头的地方,即便杜仲抱着黎雀儿进来了,也没有什么可避的嫌头,至少比抱着她进去一间四面都是墙的房间,来得更为光明磊落一些。
不久,杜仲就把黎雀儿抱到了小亭子里面。
这一次不用黎雀儿催促捶打,他自动将她放在亭子中间的木制小圆桌旁边,又让她安安稳稳地坐在不那么冻人的矮木墩上边。
紧接着,他就在她跟前蹲坐下去,进而在她惊诧的目光当中,一手抬握起她的右脚,一手拉开她的裙摆下方,打算要去脱她的厚底绣鞋。
黎雀儿被他唬得连忙伸出双手挡住他朝自己裙摆进攻的大手,同一时间里,她的双脚不自觉地往前蹬踢,就那么恰恰好地踢在了杜仲的胸膛上。
于是乎,不仅仅杜仲的动作倏地停止了下来,她的一切动作也瞬时凝结。
他们两个人在此刻彼此相望,萦绕着惊惧与羞怯的杏眸,和深如泓湾一般的眼睛,默默然胶着在一起。
四目沉沉相对,气氛略有一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杜仲终于展现了一把绅士风度,他没有跟黎雀儿计较她无礼踢人的举动,也没有继续要去脱黎雀儿的鞋袜,反而轻柔地放下了她的小脚,只用言语来问及她此刻的感受。
“脚还疼不疼?”
他的声音柔而不失稳重,既体现出了他的关心和慰问,却没有表现得过分亲昵,好像只是出于责任心而对她发出来的询问,就像个大夫一样。
此时此刻,黎雀儿才有些相信杜仲是一个为人看病问诊的真正的大夫,而不是一个只会耍弄骗术意图套取别人钱财的庸医。
她忽而有点儿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以前有可能错怪了杜仲,搞不好他其实是一个好人,只不过这个好人也非常爱财,所以他也会在机会来临的时候,偶尔诈一诈前去问诊的病人们的钱财。
谁让那些病人们自己也是不安好心,就以周节妇为例,倘若不是周节妇她自己想要施计坑骗黎敬生以及所有黎家人的信任与疼惜,杜仲又怎么会收她的银子,从而替她打掩护呢。
至于杜仲向黎雀儿索要银两才肯帮忙救黎敬生出狱,以及后来以万两黄金的代价吓唬黎家长辈们的事情,黎雀儿却选择了间歇性地遗忘。
她还是不明白,自己已在无形之中替杜仲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