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誊远楼外边负责迎客的伙计们,时日稍微长一些的,已经在外边站了十好几年了;时日稍微短一些的,也该有个一年半载的了。
可是,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像眼前这三个糙汉子一样粗野鄙俗的客人,居然连最基本的走路的姿态以及谈话的礼仪都不懂,过个门槛还上个台阶还摇摇晃晃的,实在是令人看不过眼。
这要是换做在平日里,他们肯定一早就喊了护院过来,将这三个糙汉子快快地打跑了去,省得留在这里膈应其他真正的客人。
只不过,现在这三个糙汉子是跟着黎家的几位大老爷们过来用膳的,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伙计们自然也不敢轻易怠慢。
表面上对三个糙汉子笑脸相迎,心里却暗暗嗤之以鼻的伙计们,首先跑到大门下边,去替黎康生兄弟几人叫门。
因为誊远楼的老板,再加上此刻正在里面用膳的客人们,都是些害怕惹事的主儿。刚刚听见大门外面似乎有吵闹打斗声,他们就让跑堂的伙计赶紧把大门关严实了,不让外面的进屋里去。
现在事情已经了解,原来仅仅是误会一场,伙计们当然要重新把门叫来,以便恭迎黎家几位大老爷们进去,免得让他们久等。
其实早在三个糙汉子冲出马车后不久,誊远楼里面的一个小伙计,就发现了外面的情况已经大大地不同了,是时候可以开门迎客,不会再有什么明显或者潜在的危险。
这个小伙计就是跑堂的数个伙计们当中的年纪最小的那一个,被其他人特意派到门窗旁边,好随时观察外面的亊况发展状态的。
了解清楚情况以后,小伙计立刻就到大掌柜的那里说明了外面的情况。为了避免大掌柜的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他还将黎康生兄弟几人的到来也讲了出来,这才使得大掌柜的信服。
知道贵客临门的大掌柜,赶紧地跑到楼上去和老板商量,二人叽里咕噜地讲了一大通,楼下大门外的三个糙汉子都已经跟着黎康生兄弟几人在往台阶上面走了,他们才赶紧赶忙地跑下楼来。
之前担心在门外叫嚣的骑马男们会闯进誊远楼里面来闹事,老板就一直躲在楼上的一间位置较为隐蔽的客房里面。
如今没事了,他又要和大掌柜的一起跑下楼,可怜他的身形太过肥壮,这一路真是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好不容易跑到了大门边上,他还不敢让伙计们马上开门,非要和大掌柜的两个人,双双躲在门窗的缝隙后边,仔细瞧清楚了站在外面等待进入的人群里面,真的有黎康生兄弟几人以后,再立马扑到大门上,以与他身形极其不相称地十分灵活的速度,亲自打开了大门。
“哎呀!原来是府尹大人、黎三爷和黎四爷上門来了呀,这种天气之下,三位爷儿还有能想到要到小的誊远楼里面来走一趟,这真是小的三生有幸啊……”
誊远楼的老板开口就是一顿胡吹乱嗨,把黎康生兄弟几人都快要捧上了天,至于站在旁边的三个糙汉子,以及刚刚才把他吓了个半死的那些骑马男们,他根本就没有看上一眼。更别提守在边上的黎家下人们了,完全入不了他的眼。
黎康生兄弟几人知道老板这是在变相地安抚他们的心情,毕竟刚才叫人把大门紧闭不准外面的人进去的是老板他自己,半天都不肯派人出来帮忙的也是老板他自己,怎么说都是老板贪生怕死、不讲道义在先,自然就显得理亏。
他又担心黎家兄弟几人会生气,会通过吹捧来试图抚慰人心,也是正常的。再说了,他原本就是个生意人,招呼打得过分热切一点儿,也很正常。
心中了然的黎康生兄弟几人,并没有过多计较。
黎康生作为兄长,首先抬手示意,打断了老板那一通连绵不绝、仿佛永远都没办法讲完的吹捧之辞,没有让老板继续吹下去。
有可能是因为赶时间,也有可能是因为实在听不下那些胡说八道的话了,黎康生的表情显得有一点儿严肃,打断老板的夸夸其谈时,脸上的神色越发地不太好看。
老板吓愣了,立时噤声,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一旁的黎诚生见刚刚回暖不久的氛围,一时又几乎掉入了冰窖当中,连忙笑着站出来打圆场。
他先是对誊远楼的老板笑道:“黄老板,我们兄弟几个今天可是带了贵客前来的,还请黄老板务必要赏我们一个脸面,给我们安排一间最大最好的包房才是。”
这之后,他又侧过脸去看着僵站在旁边像是木头一般的三个糙汉子,以眼神暗示他们三个人稍稍往前边靠了一点儿,随后再向黄老板简略地介绍了一下他们,大致就是知晓黎雀儿以及孙妈妈下落的人之类的说法。
黄老板知道黎诚生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而且他也早就已经听说黎家三老爷的千金及其奶娘失踪一事。刚刚在楼上跟京城其他大商户打招呼的时候,他还听到有人在讲这事,只不过言辞多是以玩笑鄙夷为主,没有什么要帮忙找人的意思。
这些事情黄老板当然也不可能跟黎康生兄弟几人说,只得呵呵直笑,看似很热情地样子,亲手携了三个糙汉子进了誊远楼里面去。与此同时,他又扬声吩咐在旁静观的大掌柜的,赶快带人去把二楼东边靠窗的那一间大包房给收拾出来。
实际上,站在黄老板的立场上来看,他显然也是希望黎雀儿以及孙妈妈能够尽快被找到,并且能够平安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原因便是:黎家是大主顾之一,就是这么简单。
反正黎家的名声坏了,或者是其中哪一个分支倒下了,对于他们这些以商为利、一利百利、互通往来的商户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楼上的商户们可能在言谈之间,会把这事当作笑话来看待,对于此事的态度也是漠不关心,可是他们大部分都不会落井下石,除非是那些与黎家有利益冲突的人。
思索间,黄老板已经亲自带了黎康生等人进了二楼东边靠窗的大包房里面,还亲手给他们一一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又亲自陪在左右,等着他们叫菜点谱。
三个糙汉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都懵怔了。
先前他们仨儿还信誓旦旦地说下得马车来以后就要立刻将周节妇的真实面目给供出来。现今他们却是傻坐着一言不发,连自己那一对眼珠子都不知道究竟该往哪里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