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人年纪虽然全已不小,却打扮得像是小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五颜六色,花花绿绿,脚上穿的也是绣着老虎的童鞋,腰上还系着围裙。
四人虽都是浓眉大眼,相貌狞恶,却偏偏要作出顽童的模样,嘻嘻哈哈,挤眉弄眼,叫人见了,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最妙的是,他们手腕上,脚踝上,竟还戴满了发亮的银镯,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直响。
铁传甲一见这四人,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忽然涩声道:“那黑蛇不是被人杀死的。”
“哦?”
“他是被蝎子和蜈蚣蜇死的。”
李寻欢脸色也变了变,沉声道:“如此说来,这四位莫非是苗疆‘极乐峒’五毒童子的门下?”
四人中的黄衣童子咯咯一笑,道:“我们辛辛苦苦堆成的雪人被你弄坏了,我要你赔。”
“赔”字出囗,他身子陡然飞掠而起,向李寻欢扑了过来,手足上的镯子如摄魂之铃,响声不绝。
罗长风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李寻欢身侧,没有任何动作,阿飞却下意识的将手搭到了剑柄上。
李寻欢则是含笑瞧着他,动也不动。
虞二麻子忽然纵身而起,半空中迎上了那黄衣童子,拉住他的手斜斜飞到一边。
查猛也立刻大笑道:“探花郎家财万贯,莫说一个雪人,就算金人他也赔得起,但四位却不可着急,先待我引见引见。”
红衣童子笑嘻嘻道:“我知道他姓李,叫李寻欢。”
黑衣童子接道:“我还知道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所以我们早就想找他带我们去寻寻欢,找找乐子了。”
绿衣童子又接道:“我还知道他学问不错,中过皇帝老儿点的探花,听说他老子,和他老子的老子也都是探花。”
黄衣童子最后道:“只可惜这小李探花却不喜欢做官,反而喜欢做强盗。”
他们在这里说,别人还未觉得怎样,阿飞却听得出了神,他实在想不到这新交的朋友,竟有如此多姿多采的一生。
他却不知道,这些人只不过将李寻欢多采的一生,说出了一鳞半爪而已,李寻欢这一生的故事,他们就算不停的说上三天三夜,也是说不完的。
阿飞未发现,李寻欢面上虽还带着微笑,目中却露出痛苦之色,像是别人只要一提及他的往事,就令他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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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虞二拐子沉着脸道:“你们对李探花的故事实在知道不少,但你们可听过,小李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那黄衣童子吃吃笑道:“出手一刀,例不虚发……原来你是怕我被他手上那把小刀弄死,回去无法向我师父交代,所以才拉住我手的。”
李寻欢微笑道:“但各位只管放心,在下的第二刀就不怎么高明了,而一刀是万万杀不死六个人的。”
说完面色一沉,凝声道:“所以各位若是想来为诸葛雷复仇,还是不妨动手。”
查猛干笑了两声,道:“诸葛雷自己找死,怎么能怪李兄?”
李寻欢心知肚明,却故作不知,道:“各位既非为了复仇而来,难道真的是来找我喝酒的么?”
查猛沉吟着,像是不知该如何措词,虞二拐子已冷冷道:“我们只要你将那包袱拿出来。”
查猛这才开口附和道:“不错,那包袱乃是别人重托给金狮镖局的,若有失闪,敝镖局数十年的声名就从此毁于一旦。”
“只要李兄肯将那包袱发还,在下非但立刻就走,而且多少总有点心意,给李兄饮酒压惊。”
李寻欢皱了皱眉,叹息着喃喃道:“我平生最怕麻烦,麻烦为什么总要找上我?”
他知道查猛等人已认定是他拿了包袱,再怎么解释,对方也绝不会听,查猛与虞二拐子倒还罢了,这五毒童子的弟子却着实麻烦。
他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不惧五毒童子,但他不能不为这两个新交的好朋友想想。
五毒童子下毒,根本就无迹可寻,被五毒童子盯上的人,全都死得不明不白,凄惨无比。
同样的食物,别人吃了就没事,五毒童子要杀之人吃了,却必死无疑,可见其下毒手段之高。
若在此杀了四人,五毒童子固然不会放过他,与他在一起的罗长风与阿飞也定然受到牵连。
毕竟,在那客栈中,看到两人与自己在一起的人可不少。
想到此,李寻欢忽然笑道:“不错,那包袱的确在我这里,但我却还未决定是否将它还给你们,你们最好让我考虑考虑。”
查猛面上已变了颜色,虞二拐子却抢着道:“却不知阁下要考虑多久?”
“一个时辰足矣,一个时辰后,还在此地相见。”
虞二拐子想也不想,立刻道:“好,一言为定。”
他再也不说一句话,挥手就走。
黄衣童子咯咯一笑,道:“有半个时辰,就可以逃得很远了,何必要一个时辰?”
虞二拐子沉着脸道:“小李探花自出道以后,退隐之前,七年中身经大小三百余战,从未逃过一次。”
他们来得快,退得更快,霎时间已全都失去踪影,再听那清悦的手镯声,已远在十余丈外。
阿飞看着几人的背影,开口道:“包袱并不在你手上。”
“嗯。”
“既然不在,你为何要承认?”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纵然说没有拿,他们也绝不会相信,迟早还是难免出手一战,所以我倒不如索性承认了,也免得跟他们噜嗦麻烦。”
罗长风目光微动,淡淡道:“既然迟早难免一战,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杀这六人,阿飞一人足矣,更别提还有你我在此,你在担心什么?”
李寻欢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的偏过头,看向远方,口中道:“我没担心什么,我只是需要一个时辰,去找到一个人。”
阿飞不解的问道:“什么人?”
“偷那包袱的人。”
“你知道他是谁?”
“我知道,昨天那客栈中有三个金狮镖局的镖头,除了诸葛雷与那赵老二外,还有一个人,我要找的就是他。”
阿飞略一沉吟,道:“你说的可是那穿着件紫缎团花皮袄,腰上似乎缠着软鞭,耳朵还有撮黑毛的矮子么?”
李寻欢微笑道:“你只瞧了他两眼,想不到已将他瞧得如此仔细。”
“我只瞧了一眼,一眼就已足够了。”
“不错,我说的就是他,昨天在客栈中的人,只有他知道那包袱的价值,他一直躲在旁边,没有人注意他,所以也只有他有机会拿那包袱。”
阿飞沉思着,道:“嗯。”
李寻欢接着道:“就因为他知道那包袱的价值,所以存心要将之吞没,但他却怕查猛怀疑于他,所以就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好在我替别人背黑锅,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阿飞若有所思的道:“查猛他们知道你的行踪,自然就是他去通风报讯的。”
“不错。”
“他为了怕查猛怀疑到他,暂时绝不敢逃走。”
“不错。”
“所以他现在必定和查猛他们在一起,只要找到查猛的落脚之地,就可以找得到他。”
李寻欢拍了拍他肩头,笑道:“你只要在江湖中混年,就没有别人好混的了,以后我们若是还有机会见面,希望还是朋友,因为我实在不愿意有你这样的仇敌。”
阿飞闻言双目一凝,瞪眼瞧着他,罗长风也凝视着他沉声道:“以后?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要我们走?”
李寻欢理所当然的道:“这是我的事,和你们并没有关系,别人也没有找你们,你们为何还不走?”
阿飞注视着他,沉声道:“你是怕连累了我们,还是已不愿和我们同行?”
李寻欢目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却还是微笑着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反正迟早是要分手的,早几天迟几天,又有什么分别?”
阿飞沉默着,忽然回身自车厢中舀了三碗酒,递给罗长风一碗,对李寻欢道:“我们再敬你一杯……”
李寻欢接过来一饮而尽,缓声道:“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咳咳咳……”
他想笑一笑,却又弯下腰去,不停的咳嗽起来。
阿飞与罗长风对视一眼,两人齐齐转身,大步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罗长风忽然开口道:“忘了告诉你,我曾服食过一条千年蜈蚣的内丹,早已百毒不侵。”
李寻欢浑身轻轻一颤,霍然扭头看向罗长风那挺拔的背影,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苦笑。
原来,他什么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