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楼闻言一怔,心下有些暗喜,但他脸上自然不可能表现出来,表情沉重的叹道:“兄弟节哀,好在你还活着,你父母在天之灵,也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罗长风微微垂首,沉声道:“我会的。”
桌上沉默了一会儿,陈玉楼再度开口道:“罗兄弟,你如今连身上唯一值钱的这件衣服都……不知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且行且看,有手有脚,总归是饿不死。”
陈玉楼闻言目光微微一闪,正色道:“罗兄弟,我能看出你是身怀武艺之人,值此乱世,正是我等大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
“若你有意,在下倒是有个好去处,只是不知兄弟你愿不愿意。”
罗长风淡淡的瞥了陈玉楼一眼,“能看出我身怀武艺,就表示陈兄也不是寻常之人,却不知陈兄住的是哪座山,烧的是哪炷香。”
陈玉楼与花麻拐齐齐一怔,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这还是个“道上人”。
陈玉楼回头看了看,见掌柜与伙计都不在,稍稍向罗长风凑了凑,轻声道:“常胜山上有高楼,四方英雄到此来,烧的是龙凤如意香,饮的是五湖四海水。”
罗长风听完缓缓点了点头,淡淡道:“原来是卸岭魁首,久仰。”
常胜山便是卸岭群盗的代称,而“高楼”指的自然就是他陈玉楼了。
陈玉楼微微一笑,道:“敢问兄弟是……”
罗长风同样压低了声音,平静的吟道:“忠义堂前红光照,五湖四海共一家,三川五湖拜神坛,承传洪门三柱香。”
陈玉楼与花麻拐大惊失色,声音不由压得更低,“罗兄弟是洪门中人?”
罗长风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准确的说,我是天地会中人,却非洪门中人。”
陈玉楼愣了愣,他本是颇有智计之人,心下稍稍一转,就大概明白了罗长风的情况,“罗兄弟是说……你家祖上本是天地会好汉?”
罗长风心下暗叹,看来自己得当一回自己的祖上了。
当下点了点头,道:“天地会起义失败后,我家祖上退隐江湖,但一些东西还是传了下来,比如……武功。”
陈玉楼双目炽热的看着罗长风,若罗长风真是洪门子弟,他也只能放弃心中所想,就当结了个善缘。
可罗长风拥有天地会好汉的武功传承,却不是洪门子弟,还有比这更妙的吗?
“罗兄弟,在下想邀请你与这位兄弟加入我常胜山,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罗长风扭头看向陈玉楼,依旧是面无表情,口中却道:“就算你不提,我也会提出来的。”
陈玉楼心下大喜,却又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罗长风淡淡道:“跟着你,有饭吃。”
说完看向哑巴,眼中露出一抹探寻之意。
“嗯嗯嗯……啊啊。”哑巴一听到“有饭吃”三个字,哪里还会犹豫?
况且,他已经打定主意,罗长风去哪他去哪,当即是连连点头。
“……”
陈玉楼与花麻拐对视一眼,齐声大笑,“哈哈哈哈……好,罗兄弟够爽快,够坦诚,我陈玉楼认下你这个兄弟了。”
花麻拐适时站起身,对着后厨方向扬声叫道:“掌柜,掌柜。”
“诶,来了来了,这位爷有何吩咐?”掌柜听到花麻拐的叫声,立马忙不迭的奔了出来,脸上依然带着能陶醉死你,恨不得认你当爹的笑容。
“拿酒来。”
“好嘞,爷,小店原本只有烧酒,不过小的自己珍藏了几斤花雕,愿献出来给爷品尝,只是不知合不合几位爷的口味。”
“废话少说,拿来,少不了你的酒钱。”
“诶,小的这就去,饭菜也快好了,还请几位爷再稍等片刻。”
掌柜去拿酒了,罗长风对陈玉楼道:“总把头,我全名叫罗长风,日后唤我长风便是。”
陈玉楼欣然道:“好,长风。”
说完又看向哑巴,道:“兄弟你不会说话,却不知你叫什么名字,不过你既已加入我们,便有了新的身份,也当有个新的名字。”
陈玉楼重新看向罗长风,笑道:“不如由长风你来给兄弟起个名字如何?”
罗长风看了看哑巴,见他正满目希冀的看着自己,即沉吟道:“你生得摩天接地,又面如黑炭,形貌酷似晚唐五代的奇人‘昆仑奴’,不如,就叫你‘昆仑摩勒’如何?”
哑巴自是没有意见,无论叫什么,只要有个称呼他就心满意足了。
“啪”
陈玉楼一拍巴掌,兴奋的道:“妙,妙啊!说真的,我刚刚想到的也是这个名字,莫非这就叫心有灵犀?”
“咳咳咳……”花麻拐一口口水猛然冲进气管,呛得他连咳数声。
罗长风却是没什么反应,他只是举起茶杯,浅饮一口,这才淡淡道:“我认为,用英雄所见略同来形容,会更合适。”
花麻拐连连点头,这才靠谱嘛!心有灵犀什么的,满满的基情味道,当然,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基情,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陈玉楼却是失笑的摇了摇头,叹道:“我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知道你会不会有表情变化,可没想到你小子……长风,你难道不会笑吗?”
罗长风闻言脸色微变,涩声道:“从我爹亡故,我已经忘了怎么笑。”
说完后,又接了一句,“当然,也忘了怎么哭。”
“对不住,我不该开这个玩笑。”陈玉楼心下暗暗惭愧,看来长风有一个充满痛苦的过去,日后,还是不要触碰这些为好。
罗长风看着他,淡淡道:“你不必道歉,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没有错,为何要道歉?”
陈玉楼闻言一怔,缓缓点了点头,他有点摸到罗长风性格的脉络了。
说话间,掌柜与厨子已经端着饭食与一坛花雕酒出来。
将饭食一一摆上桌,这才在陈玉楼的吩咐下,拿了两个酒壶,将花雕酒分成两份。
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陈玉楼对待兄弟的态度。
不得不说,陈玉楼固然有好大喜功,爱惜颜面的缺点,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头领。
罗长风没有喝太多酒,现世十八年,少林五祖五年,他还没喝过酒,这是他第一次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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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事先言明,陈玉楼也没有强求,相反,他认为这是个好习惯。
故而罗长风陪着喝了三杯酒,便只是端碗吃饭,以茶代酒。
昆仑也不喝酒,只是大碗大碗吃饭,这孩子,是真的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