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临轩闻言,并不生气,笑容依旧:“兄弟?那可未必。”
卓沐风豁然看向对方,起初有些震惊,但视线中的楼临轩长身玉立,儒雅非凡,并不像是薄情寡义之人,按对方的为人,也不应该会说这种话。
脑子转了转,卓沐风心头剧震:“楼伯伯的意思是,浩气门内出了叛徒?”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卓沐风从未想过自己的手下一定会全部忠于他,这不现实。随着摊子越铺越大,总会出现漏洞。
不过浩气门明面上是超一流势力,但其实数量早已超标,达到了近万人,想在这么多人中找出所有的叛徒,怕是不实际。
楼临轩:“很早之前,楼某已在隐村,浩气门和魔人党三者中,筛选出了一批人,令他们交叉调查,盯梢汇报三大势力的各处据点。
之后楼某又命人将这些情报分门别类,汇总之后一一审查,成功找出了一些有嫌疑者,并以这些人为基础,顺藤摸瓜,继续发散调查,果然揪出了一批人。
姑爷放心,此事楼某做的极隐秘,并未惊动任何人。
那些负责盯梢者,并不知道被他们盯梢之人的来历,何况他们应无问题。负责汇总者,亦算是隐村,浩气门和魔人党三方中的心腹手下。”
卓沐风呆呆地望着楼临轩,对方说的简单轻松,但哪一家的叛徒不是小心隐藏行迹?用尽各种手段伪装?
他手下的三大势力加起来少说也有数万人。当然,楼临轩调查的应该是一些中高核心层,但纵然如此,数量也极为恐怖。
委实难以相信,在如此大的基数之下,楼临轩究竟是怎么一一确认并筛选出叛徒的?不是卓沐风不信任对方的能力,楼临轩早已证明过自己,但这次的事,实在是太过吓人。想要凭一个人完成,对其观察力,记忆力,判断力以及各种事项的了解都有极为苛刻的要求!
卓沐风下意识问道:“楼伯伯,可曾验证过,不会出现错判吧?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一个人精力有限。”
楼临轩点点头:“楼某秘密验证过三轮,期间出现了十三次错判。”
卓沐风没有继续问,对方是怎么验证并且保证不打草惊蛇的。楼临轩既然敢这么说,代表他必定有十足的把握。以对方的智商和能力,这种在别人看来很困难的事,应当并不难解决。
沉默了许久,卓沐风站了起来:“三方之中,有多少叛徒?”
楼临轩:“所有中高级的核心层中,魔人党有十八人,浩气门有三十五人,隐村有六人。”
卓沐风瞳孔微缩,语气有些质疑:“隐村也有?”他对隐村的管控极为严格,那是他最后的退路,但凡出来做事的人,其家人都在大后方,被他攥在手中,这样也会背叛?
而一旦隐村的事暴露出去,卓沐风便失去了唯一的退路,这对他的打击将是难以想象的!
楼临轩淡笑道:“姑爷不用担心,隐村的那三人,并非出自隐村,而是后来因能力出众,忠心可嘉,被吸收进来的,三人并不知道隐村的存在。”
听到这话,卓沐风的神情才算稍微好看了一些,道:“楼伯伯的意思是,把浩气门的那些叛徒,以及他们掌控的势力暴露给斗篷人?可斗篷人十分谨慎,万一他突然派人调查,发现那些人的跟脚怎么办?我们的计划立刻就会暴露。”
楼临轩默了默,突然语出惊人:“怕就怕,斗篷人已经知道我们在利用苏姑娘接近他。这一切都是他蓄意为之。”
宛如一道闪电轰在头顶,卓沐风呆滞片刻,发愣问道:“会吗?”
楼临轩:“姑爷与苏姑娘在东周便已相识,彼此间更有一段渊源,对方不可能忽略。再者,姑爷与北齐大帝无冤无仇,为何要冒险杀之?若说为了破坏五朝会谈,也用不着姑爷如此出力吧?
更何况,姑爷连苏姑娘的丫头都救了出去,这就不是见色起意能够解释的。
若楼某站在对方的角度,一定会怀疑,姑爷与苏姑娘必定早已情投意合。按照这个逻辑,苏姑娘投靠姑爷,并配合姑爷的可能性就极高了。”
楼临轩每多说一段话,卓沐风身上的冷汗就多一层。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大意,怎会忽略了这一茬?
以斗篷人的能力,确实很可能如楼临轩所言,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那么对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像是看出了卓沐风的疑惑,不等他询问,楼临轩便笑道:“但凡聪明者,必定自负,更遑论是斗篷人这等绝世英杰。假如以上推论都成立的话,原因不外乎一点。
对方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反过来算计姑爷。比如这次,对方让苏姑娘探查姑爷的势力,姑爷为了取信对方,必会舍弃一部分底牌。
那么有没有可能,对方就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将姑爷剩下的底牌全部摸出来,进而掌控姑爷?
斗篷人所图之大,骇人听闻。似姑爷这等盖世奇才,若有机会收服,他又怎么会放过?”
一股刺透骨髓的凉意从四肢升起,齐齐涌向卓沐风的头顶,令他后脑勺都在发冷,心脏却跳得极其之快。
也许楼临轩说的话,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但细细想来,逻辑上并无漏洞。虽然可能性极低,但万一被楼临轩说中了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iiread】
卓沐风很清楚,对于斗篷人,哪怕他用最极端的想法去揣测对方都毫不为过。
“多谢楼伯伯提醒,我差点就上当了。既然楼伯伯看破了对方的险恶用心,不知可用办法化解?”稳定一下心神,卓沐风忙问道。
楼临轩:“楼某的意思是,将计就计。既然对方想查,不如就让他查好了。只需提前布局,让对方以为暴露的浩气门势力,就是浩气门全部,如此便能消除对方的怀疑。”
卓沐风担心道:“这样一来,风险会不会太高了?”他相当害怕这边事情没做到位,反而被斗篷人摸出了大瓜,那乐子就大了!
楼临轩:“任何事情都有风险,我们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将风险降到最低。姑爷,这是我们唯一一次接近斗篷人的机会。”
书房内很安静,卓沐风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明白楼临轩的意思,错过了这次,今后再想揪出斗篷人就难了。对方会一直躲在黑暗中,你永远无法预料他会做什么,只能被动接招,这种事是卓沐风无法接受的。
可想到斗篷人的种种手段,他又觉得己方是在玩火。如今的斗篷人,未必把他们放在心上,又何必主动凑上去冒险?
一阵纠结之后,卓沐风依旧难下决断。望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楼临轩不禁沉声道:“姑爷,要不要冒险,只看你对自己的定位。”
卓沐风站定,盯住对方:“此话何意?”
楼临轩:“若姑爷只打算在天下乱局中,找个机会抽身,躲入隐村之中独善其身,那么便无必要招惹斗篷人,纯粹自讨苦吃。
若姑爷有更大的志向,那么,斗篷人迟早都是我们的劲敌,现在不出手,将来只会麻烦百倍千倍。”
说到这,楼临轩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执扇拱手,态度前所未有的郑重:“敢问姑爷,作何打算?”
作何打算?卓沐风怔住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而楼临轩也一直保持着拱手的姿势未动,视线望着地面,虽没有咄咄逼人,但这架势明显非要求一个答案,其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是卓沐风从未感受过的。
动了动嘴,卓沐风有些发声困难,对方口中所谓‘更大的志向’,实在令他背脊发寒。只是看样子,今日不说清楚,对方是不会罢休的。
站在楼临轩的角度,一个谋士立身的前提,便是知道效忠之人究竟想干什么,准备走到哪一步,否则一切的谋划都无意义,对方的要求实在不过分。
思忖许久,卓沐风苦涩道:“不瞒楼伯伯,卓沐风只是一介白衣小民,胸无大志,性格散漫。幸有几分资质,又得义父相助,阴差阳错才走到今日。扬名天下,对手无数,实为我所愿也!
我最大的心愿,便是携家眷归隐山林,从此逍遥人间,远离所有的是是非非,平凡又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楼临轩缓缓抬起头,望了卓沐风一眼:“楼某明白了。”
摆摆手,卓沐风无奈道:“然而形势不由人,现在苏芷兰在我这里,楼伯伯觉得斗篷人能放过她吗?何况苏芷兰的妹妹在对方手中,若不救出,我也无法向苏芷兰交代。
楼伯伯不要怪我自私,我就是这样一个混蛋。如果可以,我绝对不想去碰斗篷人,但现实却是,不得不碰!何况隐村真的就百分之百安全吗?我不敢肯定。
走到这一步,很多事情已经不由我自己做主了,但至少有一点,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必须拥有保护自己,对抗任何敌人的力量!”
楼临轩的神情一点点发生了变化,目光仿佛要穿透卓沐风的内心,良久才笑道:“原来如此,只是姑爷这个决定一做出,我等所有人,怕是都要卷入这天下乱局之中了。”
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后,卓沐风少了许多顾忌:“难道现在就没有卷入吗?”
楼临轩为之失笑。
而这一笑,也让卓沐风看出了一些东西。
此刻充斥在这位楼伯伯眉宇间的,竟是一种跃跃欲试,又蕴含无边自信的神情,就像一团本已熄灭的火,突然又慢慢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