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和燕瑝在蔷薇花架后厮混了半个时辰后,一起回到麟德宫呆了一下午,晚上又重整旗鼓大战三百回合,后果就是……第二天睡到大中午起床,浑身还软趴趴的没力气。
她一向习惯独来独往,最多身边跟着檀郎或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如今一起床看殿中都是来往穿梭的宫女,顿时不耐烦起来,洗漱完毕便将所有人都撵出大殿,自己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手梳着长发,思绪却早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玉无尘做了武林盟主,月潇山庄稳坐天下第一庄的位置,对武林中人仍享有绝对的号召力,西武皇帝放了心,于是对皇甫绝下了绝杀令。如今西武也不知是何等情形?
不过,如东仪政变这类的消息,叶千浔之流都没有得到消息之前观渡却已经能来通知她,可见曦王府的实力确实不一般。
可是再不一般,只怕也不能和朝廷对抗。
手下梳了几下长发,她又想:如今虽然对皇甫绝已没了当日的气愤,但说出去的话好比泼出去的水,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承诺了要帮他夺江山,最好还是早点下手比较好,要不等他们的人都打光了自己才去……她十分怀疑那样夺来的皇位皇甫绝会不会坐上去。
现在自己身为东仪皇后,小粉嫩又宣称会对自己言听计从,推翻皇甫载淳的统治应该难度不大,问题是,她不想让这两人直接出手。多少给皇甫绝留一点面子吧,自己流血受伤夺来的皇位,才坐得稳。她最多作为外援之一。
只是,自己和燕瑝大婚才几日,现在就离开会不会太狠心了一点?
其实不管呆的时日是长是短都没什么区别,她不能生……
垂眸,她看着自己握在手中的发丝,第一次对当初自己的草率决定感到后悔。只不过当时绝望之中,她又如何能料到会有这样安稳的一天?
不能生……这就意味着,如想延续后代,她身边的这些男人就必须去找别的女人生,总不能因为爱她都绝了后,尤其是他们这些当皇帝的。
想到这点她便痛苦,却知道自己非接受不可。她不能太自私,他们愿意和平共处地留在她身边已是他们能给她的最深沉的爱了,她不能剥夺他们延续后代的权力,这是人之所以存续的根本啊。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放下梳子,准备去找太后。按理说大婚后燕瑝先前的那两个妃嫔应当来给她这个皇后请安,可昨天和今天都没人来,她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两个嫔妃都生病了被送出宫静养去了。
听到这个借口她便知是太后在为她独宠铺路,可她不能生啊。
她要去叫太后把那两个妃子再接回来,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想到要把燕瑝推去别的女人那里,她心里刺刺地痛,却刻意忽略,故作轻松地抬起头,本想整理发髻,目光扫到镜中却吓了一跳。
叶千浔站在她后面!
她豁然转身,看看殿外,又看看面前双目有些浮肿的男人,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进来的?”
叶千浔不善饮酒,那日与慕容倦苏吟歌两人狂饮一通后,用了两天时间方才稍稍缓过神来,一缓过神他便来找璃月了。
“我要走了,你和我一起走吧?”男人不回答,只执着地看着她,用一种‘你不跟我走,我就把你掳走’的目光。
璃月站起身,急慌慌地将他扯到锦幔厚重的龙床后。
虽说燕瑝对她和其他男人继续来往并没有异议,但,若让人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他的寝宫里……总之是不太好。
“你去哪里?回西武么?”躲进了床后,璃月才定下心来,问。
“嗯。”叶千浔注目着她脖颈上的一点吻痕,心像浸在醋缸里,冒着刺痛的泡泡。
“那你去吧,我们西武再见。”璃月道。
“你不跟我一起走?”叶千浔皱起了眉头。
“我现在不能走。”璃月看着他沁着血丝的眼中显而易见的醋意,又有点心疼又有点好气。
“为什么?你就这么喜欢住这破房子?你要喜欢,我也可以给你造啊……”话还没说完,早被璃月一手捂过来堵了个结结实实:“你小声点。”
叶千浔才不管那么多,一把抱过她抵在墙上,拨开她的手俯身便吻住了她的唇。
见他一副当场就要霸王硬上弓的架势,璃月抵着他的胸挣扎起来,时近中午,燕瑝很可能马上就要来叫她共进午膳了,而且黎明时她刚被燕瑝折腾完,可没这个体力和准备这么快又和另一个男人再来一次。
叶千浔不肯放,两人正纠缠,殿外却传来了宫人向燕瑝行礼的声音。
璃月伸手捏着他的耳朵将他扯开,低声道:“不要出声,不要出来,待我离开这里就去幻境雪山陪你一个月。”
“真的?”叶千浔本来怨气丛生的眸子霎时有了光彩。
璃月点头,附在他耳边道:“我这两天就会离开东仪,你先回西武,帮我看看西武如今的时局怎么样了,乖。”说着在他颊上印下一吻,转身便走出帷帐。
恰好燕瑝进门,眸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床后,随即扬起笑容,道:“璃月,一起用膳吧。”
璃月还带着一丝偷情般的紧张,只想着如何让他最快地离开这里,眼珠转了转,道:“和母后一起吃吧。”
说话间,燕瑝已经走到了身前,一把搂过她,俯身在她脸颊上吻了吻,璃月顿时僵住了身子。
不知她那一个月的承诺够不够扶稳叶千浔那缸醋啊,要是他此时看不过跳出来,她就尴尬了。
好在直到燕瑝亲完了放开她,床后都寂寂的没有动静。
看来那家伙真的很渴望她去雪山陪他啊。
“怎么突然想起要跟母后一起吃?”见对方如此能忍,燕瑝也就罢了。
“我有话要说,走吧。”璃月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殿外拖去。
*
“母后,给皇上安排一次选秀吧。”慈兮宫,长长的餐桌裴青瑶坐在主座,燕瑝和璃月一边一个,资深宫女在桌边转来转去,在三四十道美味佳肴中斟酌着给三位主子布菜。
席间璃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对面燕瑝显然一顿,好在有教养惯了,并没有喷出来,只用锦帕掩着嘴轻咳了两声。
裴青瑶本来今日心情极好,第一次和亲生女儿及养子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其乐融融和乐满满,只觉世间一片美好。
听到这一句,她嘴角深刻的笑意不知不觉淡了一些,放下雕凤银箸,用绢帕拭了拭嘴角,顾左右道:“你们先退下。”
宫人们答应着退出了大殿,裴青瑶这才侧过脸来问璃月:“刚刚大婚,怎么会想到要给皇上选秀?”
燕瑝也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昨夜他们才那样死去活来的缠绵过,今日她居然就要给他选秀……虽然知道她特别,但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特别?
现在他严重怀疑是不是躲在麟德宫床后面的那个家伙对她嚼了什么舌根。
璃月道:“我现在还不想生孩子,想轻轻松松玩几年,但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皇室而言,皇嗣都极为重要,所以,想请母后为皇上安排一次选秀,选些德才兼备花容月貌的嫔妃来为皇上延续龙种。”
裴青瑶听罢,不置可否,转过头问燕瑝:“皇上意下如何?”
见她又把矛头指向了燕瑝,璃月顿时无奈,明面上是自己嫁进了宫中,可怎么感觉像是燕瑝倒插门呢?
燕瑝盯着璃月,有些咬牙切齿道:“朕才十八岁,不急着要子嗣。”
裴青瑶又转过眸来,看着璃月道:“哀家现在退居后宫,皇上亲政,既然他不想要,哀家也不能逼他。皇后现在不想生,过两年生也一样,哀家当年就是二十一岁时才有的皇儿。”
璃月苦恼,这母子俩分明就是想把她困死在这宫中。可是自己不能生的事实又不能说出来,如果说了自己不能生,裴青瑶还不废了她的皇后位的话,即便燕瑝因为爱她没有意见,但心中必定起疑。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瞄了对面脸色不善的燕瑝一眼,双颊腾的浮起两抹红晕,起身走到太后身侧,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地低语几句。
燕瑝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人,蓦然发现,璃月跟母后,貌似长得有点像啊,怪道他第一次看见璃月就觉得亲切……正想着,却见太后保养得宜的脸颊上也浮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红晕,顿时好奇:璃月这家伙跟母后说了什么?竟能让她脸红?
迎着燕瑝狐疑的目光,璃月坐回了座位。太后轻咳一声,抑着丝不自然,道:“既如此,哀家看也不必再选秀了,待元妃和清妃养好病再接回宫里就是了。”
燕瑝闻言更惊,璃月到底跟母后说了什么?竟然能把已经送出宫的妃子都接回来?他左看右看,但显然两个女人谁都不准备解答他的疑惑。
“你到底跟母后说了什么?”一出慈兮宫,燕瑝便将璃月拽到一边问。
“没说什么,就说皇上您英武神勇而已……”在床上。璃月憋着笑。
燕瑝见她眼珠乱转,又是可爱又是狡黠的模样,伸手将她拎到面前,不无伤心道:“你就这么乐意把我推给别的女人么?”
璃月看看两侧,见宫女太监都站得远远的,仰头哀怨地看着燕瑝,小手将他胸前的发丝扯来扯去,道:“谁让你那么猛,人家受不了……”
燕瑝也看一眼远处的宫人,微微俯下脸,调侃道:“是吗?我怎么好像记得五次里面有三次是你在上面的?”
璃月耳根一红,狠狠掐了他一下,转身便走。
身后燕瑝轻笑着跟上来。
“如果你不想后宫住满独守空房的怨妇,最好还是不要再试图说服我选秀。”与她并排后,燕瑝轻声道。
“为什么?皇帝不都三宫六院?为什么偏你不要?”璃月问。
“想听深层的原因还是浅层的原因?”燕瑝郑重其事地问。
“两个都要听。”见还分深层原因和浅层原因,璃月来了兴趣。
“深层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爱,爱在某种程度上有一种排他性,所以我现在除了你不想要别人。”燕瑝道。
璃月侧眸看他。
燕瑝回眸一笑,道:“人与人是不同的,你只当世上没有和秦璃月一样好的女人,却有和燕瑝一样好的男人罢了。”
璃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侧过脸去,问:“那浅层的原因呢?”
燕瑝附耳过来,几句,璃月的脸爆红,扬手便欲捶他,燕瑝不顾形象大步跑到前面,哈哈大笑。
璃月恼羞成怒,这家伙,竟然敢说、说光她一个就把他榨干了,哪还有雨露分给别人?到底是谁榨谁啊?得了便宜卖乖!
一路吵吵闹闹回到麟德宫,璃月忽而想起一事,问:“燕瑝,那个九天玄女是不是住在宫中?”
提起他,燕瑝笑容淡了下来,但是神情还算自然,道:“没有,一般他受诏才会过来,平时不住在宫里。”
慕容倦的月蛊是太后下的,能给太后月蛊的人只能是云浅这个不男不女的货,璃月见过他几次,总觉他华丽的皮囊下暗藏祸心。以前不知道太后是她生母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再思及她与那个男人有瓜葛,心中不知为何就没了安全感。
虽然现在心中与她还是有隔阂,但从燕瑝口中她得知,她也是位好母亲,即便不为了自己,为了燕瑝,也该对她多一些关心。
“以后,若他再来,暗中戒备着点吧,我总觉得此人不是善类。”璃月道。
*
下午燕瑝去御书房批复奏折,璃月想到金缕还委委屈屈地躺在行宫,便溜出宫门去看他。
谁知到行宫一看,那家伙却不在,宫人说是今晨走的。
璃月好不疑惑,那家伙大张旗鼓地来,怎会无声无息地走呢?且按太医说他元气大伤需好好调养,这才两天他能折腾到哪儿去?
走出行宫,璃月刚想回宫,半道上却闪出一个人递给她一封信,一转身又不见了。
璃月只看了他一眼,觉得面熟就是想不起来,拆开信才想起那人曾在金缕的东宫见过,应是他的侍卫之一。
字迹很漂亮,可惜上面不明水印很多,也不知是泪水还是口水,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璃月大略看了一下,洋洋洒洒三张纸,概括起来就一个意思:月姐姐,燕瑝真是个好男人,祝你新婚甜蜜。别忘了,在遥远的南佛,还有痴情的我永远等着你。
最下角还有一点暗红,类似血迹。
璃月抚额,这家伙搞什么?血泪成行啊?
见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心中又记挂着西武的战况,璃月也坐不住了,第二天一早趁燕瑝去上朝,留下一封书信就跑到南佛去了。
燕瑝回来不见璃月,找半天看到妆台上用玉梳压着一封信笺,抽出来一看,那女人说,她在南佛迦叶江畔建了座城,十几万人靠她吃饭生活呢,现在做了他的皇后也不便在那里久呆,回去选个新城主接替她就回来。
信里说的好听,但联系她的不辞而别,燕瑝就知道,她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虽然心中知道她早晚会离开,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这才大婚第三天而已。
想来即便有他在身边,这宫中的生活于她而言,还是枯燥乏味的吧。
独自一人在床沿呆坐了半晌,他将信塞入袖中,一面派人去通知太后一面派人宣慕容倦进宫觐见。
慕容倦很快来了,比之往昔,少了分气势多了分憔悴。
是时燕瑝正站在宫殿长窗里,窗外,一排美人蕉开得正艳。
见过礼后,既是君臣又是朋友的两人相对沉默。
良久,燕瑝开口:“把家族事务权且交给慕容霆,你出去散散心吧。”
“皇上,臣不想远行。”慕容倦以为皇帝担心他还沉浸在璃月大婚的阴影中故而有此一提。
燕瑝转身看他,他垂首低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走了。”对于慕容倦与璃月的过往,燕瑝是清楚的,毕竟他与璃月初遇,其实还是因为追踪慕容倦的缘故。
慕容倦眼睫一掀,却没有抬头。
“我不放心她,却又不能跟着去。你去吧,有你在她身边,我会像自己在她身边一样放心。”燕瑝道。
慕容倦倏然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燕瑝。
“不要那样看着我,你我是换过命的兄弟,没什么话不可以开诚布公地说。我知道,其实她心里一直没有忘了你,否则那天我也不会在小酒馆里看见你。你也从不曾忘记过她,否则那天,你便不会和叶千浔大打出手。”燕瑝看着慕容倦,一脸坦然道。
若换做他们成亲前,与燕瑝讨论这个问题倒没什么,可如今璃月已是燕瑝的皇后,再讨论这个问题,总有些欺了朋友妻一般的羞耻感。
慕容倦侧过脸,心中有些纠结。
正不知何言以对时,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听得燕瑝声音在耳旁徐徐响起:“她永远不会只我一人,与其与外人分享,何不如与我兄弟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