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走前,叮嘱叶千浔和玉无尘二人不要轻举妄动,但这两个不安于室的家伙怎么可能乖乖听话?璃月前脚一走他们后脚便跟上了。
趁着夜色掩护一路潜行到永安城外,叶千浔的部下突然追了上来,说慕容世家给他送来了急信。
他拆开一看,信上字迹龙飞凤舞,大意是太后摄政欲废皇帝,燕瑝已在雄州举兵欲反攻永安,慕容倦借同盟关系邀他去雄州助燕瑝一臂之力,共襄盛举。
他叶千浔虽讲信义,但眼下璃月进了永安祸福难料,他怎么可能走得开?当下便令部下代自己先去雄州与慕容倦会合,他则继续跟在玉无尘后面向永安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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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皇宫,宣武殿。
“太后,雄州距永安不过五百多里,隆威将军胡幼安罔顾圣恩起兵叛乱,虽借圣上之名,可您毕竟是皇上的母后,此举不忠不孝其心可诛。加之近来永安虽全城戒严,却仍暗杀不断,十数位忠臣无辜死于家中,满朝惶恐,再这样下去,只怕未等胡幼安率兵攻来,朝上已无人可以给太后出谋献策了。还请太后早做决断,移灭叛贼肃清尘宇,还天下以安宁。”从前朝开始就倚向裴家的几位老臣抖动着山羊胡子,跪在殿上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谏臣模样。
上方,裴青瑶一身华贵正襟危坐,连日来一系列的祸事让她眼神阴郁,却精神不改,随便一个动作一个眼光都足以叫他们这些前朝遗老抖上三抖。
裴家的女人就是这样,压力越大腰杆越直,除非死,否则,一般男人休想叫她们屈服。
权力,多么诱人的权杖,它的荣光足以将任何人拖进罪恶的深渊。
十八年前,她为了在宫中站稳脚跟,为了保住娘家地位,不惜以女换儿,却不料错信奸人李代桃僵,害她与亲生女儿见面不识,生生错过了十八年。
十八年后,她的兄长裴邦卿,亲生儿子做了皇帝还不够,还要逼宫迫她公开燕瑝身份,让这燕姓天下改姓裴。
她怎么可能同意?即便她自己也姓裴,可她的女儿不姓裴。为了一己私欲她已剥夺了女儿享受母爱的权力,她决不能再将她东仪公主的骄傲一并剥夺。
裴邦卿蓄谋已久,只不过平时燕瑝在宫中他不敢擅动,唯恐一旦逼宫燕瑝会为她所制,所以,此番趁着燕瑝离宫去西武,他发动了政变,想让燕瑝回来之时交给他一个姓裴的东仪,以及,他亲生父亲还活着的消息。
然而,他不知道,即便他不这么仓促起事,即便他准备充分,他也必败无疑。
她裴青瑶凭什么能在先帝的后宫中脱颖而出最后做得太后,凭的不仅仅是换来的儿子,更重要的是她的头脑和手段。
除了在自己女儿这件事上,她关心则乱,高估了游氏的忠诚低估了她的胆量,以致酿成母女分离的悲剧外,此生,她还从未在任何事上失过手。
先帝驾崩之后,她就担心有一天裴邦卿会耐不住权力的诱惑谋反乱政,所以她一早在他身边安插了自己的眼线,这个眼线不是别人,正是裴邦卿的夫人,一个,最能让裴邦卿心不设防的人。
至于裴夫人为何愿意背叛自己的丈夫转而对她裴青瑶言听计从?原因很简单,燕瑝在她手里。
作为一个母性过于浓烈的女人,儿子在心中的分量要远远超过曾经恩爱的丈夫。只要儿子能平安无事,做母亲的可以不惜一切。
至于燕瑝,她早就看出他温顺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不逊于他父亲的虎狼之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知道他在暗中培养着属于他的势力,但因为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也任他小打小闹去,毕竟是她的侄子,又是当今皇帝,如果他真的不思进取尸位素餐,说不定她倒还要怀疑这燕氏江山放到他手中靠不靠谱了。
但她没有料到,他竟有能力暗中说服胡幼安投靠他,要知道,这胡幼安可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
还有慕容世家的慕容倦,中了月蛊竟然还敢再一次背叛她,这是为燕瑝夺权不惜以命相搏了。
她知道燕瑝原本不想这么仓促起事的,他的耐心要远远高于他的生父裴邦卿,但裴邦卿的政变触动了他的神经,他虽不知自己身世,然而对她这位母后应当还是非常了解的。他知道,经裴邦卿这么一闹,她戒心必起,他如想再蛰伏待机,就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于是,他决定孤注一掷背水一战。
一向行事稳妥思虑周密的他之所以敢行此险招,只怕心中也存着一丝侥幸。他认为他是她唯一的儿子,他赌她会不会为了权力而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根本不是她的儿子。他口口声声要为先祖保住燕氏大统,可他的先祖姓裴不姓燕。
她原本只想这样平平安安地下去,他虽不是她亲生,毕竟是她侄子,又是养在身边多年的养子,压制他也是想给他磨砺,她总归是会死在他前面的,权力她又带不走。
且也许不必等到她死,等到她找到亲生女儿,为她觅得佳婿谋得幸福,再有个外孙或是外孙女抱抱,她自会放权也不一定,只要他不对她的女儿下手。
如今,他真的奋起了,反抗了,她却茫然了。
不是自己亲生,不管感情多深到底还是有隔阂。
也就是在此刻,她心中前所未有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废了燕瑝,立她的亲生女儿为东仪历代以来第一位女帝如何?她亲自辅佐她,让她大权在握享尽荣华,让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以补偿这十八年来对她的亏欠。
只要她想,她有这个能力。
“……太后,太后……”正神思,却被几位老臣试探的唤声惊醒。
“此事哀家自有主张,尔等先退下吧。”上午得到璃月在永安卫城的消息,她已经派人去请了,若是路上不耽搁,应该也快到了,想起即将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思及上次在宫中阴差阳错让她受的苦,她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当下也没心情与这些老臣废话,挥手赶他们下朝。
老臣们虽然没得到答复,但眼见太后赶人,他们也不敢赖着不走,一个个愁眉苦脸地出去了。
裴青瑶撑额,想想,若不是裴延熙失踪,为了寻找她的踪迹进而对她近半年来见过的人做过的事一一排查,机缘巧合地查到长淮郡,知道曾有个与裴延熙容貌近似的花魁秦苏苏,知道秦苏苏有个女儿名叫莫璃月,再思及璃月那肖似先帝的眉梢鬓角以及她右肩后那朵纹身……还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她们母女才能相认。
竟然是个花魁,她的女儿竟然是被花魁养大,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才能磨练出那般刚硬似铁的性子来。
每每想到这些她便心痛如绞。
权力欲膨胀的代价,理应由她来付,不应该让她的女儿遭罪啊。
她一定要补偿她,从现在开始,她会尽她所能地补偿她。
“太后,秦姑娘来了。”邬佳从殿门外进来,轻声禀道。
裴青瑶怔了一怔,随即开始检视自己的衣服是否整齐干净,伸手按了按头上的钗环,匆匆走下台阶站在殿中,又问邬佳:“妥当吗?”
邬佳虽为裴青瑶心腹,然而对璃月一事却还是不知道的。见太后竟然为了一个小小女子如此郑重其事,心中还有些奇怪,却依然道:“太后仪容整齐,十分妥当。”
裴青瑶定了定心绪,沉声道:“你们都退下,请她进来,把殿门关上。”
原先侍立殿中的宫女太监齐声应命,和邬佳一道退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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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宣武殿外花木葱茏的宫墙下。
玉无尘先到一步,隐在一株最高大的凤凰木树冠上居高临下看着璃月单独进了大殿,然后殿门关上了。
叶千浔站在树下不远处的芭蕉后也看到了,抬头看看占据了绝佳观测点的玉无尘,他心里不爽起来,悄没声儿地靠近那棵大树,抽出日月弯刀无声无息地开始切割树干。
玉无尘很快察觉身下不稳,轻飘飘地落地,正好看到叶千浔把日月弯刀从树干里抽出来,顿时大怒,瞪着叶千浔压低了声音道:“你有没有公德心!”
虽然对玉无尘的武功十分欣赏,但对于他在武林大会上使诈险胜自己一事,叶千浔始终耿耿于怀,闻言,不咸不淡道:“你有,你偷窥!”
玉无尘被他一句话堵得胸中直发闷,不知为何,被他奚落似乎格外的让他心中来气,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五十步笑百步,我鄙视你!”
叶千浔不答腔,只盯着他衣服下摆看,那模样,活像看到了一堆狗屎,不由得让玉无尘严重怀疑,自己衣服下摆上是不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刚低头,冷不防叶千浔一招无影腿踢过来,当即将他踢出了树丛。
皇宫禁卫军反应何其敏锐,立刻察觉了这边的异动,一边向这边扑来一边发出刺客警报。
玉无尘中计暴露,恼怒地扑回树丛一看,叶千浔早已不见踪影,回头看看禁卫军近在咫尺,暗思如果就自己一个人在此滋事,过后难免被璃月收拾。
当即不顾形象落荒而逃。
*
宣武殿内。
裴青瑶与璃月对面而立,知道真相之后再见面,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对视半晌竟然谁都没有开口,还是外面捉刺客的警报声惊醒了神游天外的两人。
两人同时收回目光,别过脸去,动作神情如出一辙。
璃月心中有些乱,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很淡定地面对她,可,方才那番对视成功地打消了她心中对于自己身世的最后一丝怀疑。
她,东仪太后,真的是她母亲。否则,方才她不会用那种……那种既悲伤又激动又深情的眼神看她。
她的母亲……她的亲生母亲……
为何她心中有种苦涩酸楚的感觉……
裴青瑶本来正不知该从何开口,然而看到璃月那样的表情,便知她对自己的身世也是清楚的了,踌躇片刻,她决定开门见山:“你原名应该叫燕熙,我,是你的母亲。”
虽语气中听得出来有试探和歉疚,然而更多的却似乎是理所当然。
这一下子激起了璃月的逆反心理。
十八年,母女天各一方,如今她凭什么如此心安理得地说,她是她的母亲?
方才心中翻腾的苦涩酸楚一下被反感和愤怒取代,璃月抬眸,冷冷道:“我叫秦璃月,我母亲叫秦苏苏。”
裴青瑶见她态度冷硬似无认亲之意,不由一怔,随即有些尴尬,顾左右而言它:“我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你如何恨我怨我都是应当,我们坐下来再说……”四顾一圈后,她止住了话头,第一次开始痛恨这大殿的布置。
这里地方宽敞金碧辉煌,却没有椅子,除了最上面那一把。
“太后不必客气,我来这里只想知道一件事情,燕瑝和慕容倦此刻怎样了?”璃月开口打断了她的无所适从。
裴青瑶抬眸,看着她,问:“你和燕瑝是什么关系?”
“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璃月错开目光,她不想看到裴青瑶眼神中那种相见不相认的哀伤,那让她心中纠结。
“没错,你们的确是表兄妹,我问的是,除了这层关系之外。”璃月的躲避让裴青瑶失落的心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她盯着她。
“你到底什么意思,直说吧。”璃月看着右前方台阶上那只惟妙惟肖的铜鹤,没来由地感到心烦意乱。
“燕熙,回来吧,我扶你做女帝,这燕氏江山,只有你来接手方能让我放心。”裴青瑶一脸希冀地看着她。
璃月僵了一僵,霍的回过脸来看着裴青瑶,眸光里熠熠生辉的,不是惊讶不是欣喜不是不可思议,而是,如假包换的愤怒!
“十八年前,你把我和燕瑝从各自的位置上挪开,按上新的身份替换新的命运,你征求过我们的意见吗?如今,你因为对燕瑝不满意,对我感到歉疚,所以心血来潮又想叫我们各自归位,你认为我们会像十八年前那般配合你吗?既然心里只有权力只有你自己,你为什么要做母亲?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身为母亲身为太后,就能随便翻覆别人的命运?!”璃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昂的语调强硬地回响在大殿空荡的上方。
见她反弹得这么厉害,裴青瑶急了,辩解道:“我何尝心里只有权力只有我自己?当年那也是无奈之举,先帝早逝已成定局,如果我没有儿子继承大统,一旦皇后登位,我裴氏一族必遭移灭,到那时,无论是我,还是你,抑或是燕瑝,都将成为别人的刀下之鬼。不想坐以待毙,唯有不择手段不讲公平,先下手为强。这么多年来,我以为裴延熙便是你,对她百般宠爱无微不至,我一直以为自己宠的就是你啊。身为母亲,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今生唯一的孩子,我心中除了你还能有谁?即便执着地独揽大权那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你父皇早早地去了,作为女人,要在一直是男权至上的朝廷站稳脚跟,容易吗?可我不能退缩啊,如果我也退缩了,谁来保护我的女儿?只可恨被奸人设计害你我母女生生分离十八年,至今方得团聚。你又何必……何必这样排斥我。”她眼中有了泪。
璃月听她一番话,心中针刺一般,忍不住的眼前也模糊起来,却咬着唇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道:“或许当年换儿是无奈之举,可既然换了,你又何必再揭露真相?都瞒了十八年了,就这么一直瞒下去有何不可?燕瑝生来没有想改姓为燕,没有想当皇帝,是你把他扶上帝位带他祭祀燕氏先祖,让他以为他的血管里流淌着的是燕氏的血液。这种姓氏化作一种天生的骄傲已经融入了他的生命,他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振兴燕氏一族保住燕氏江山,为此,他甚至将他的生父琛王也列入了敌人的行列。一旦揭穿真相,他十八年的坚持和信念统统被推翻,无异于告诉他有生以来做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错的,都是毫无意义的。你让他情何以堪?你毁了他的一生,可他何错之有何其无辜?!”
“我管不了别人那么多,我只管你将来会不会过得好!”裴青瑶激动起来,眸中慈母的泪花也带上了她特有的冷硬光芒,“他是狼,是虎,我关了他十八年依然收不住他的野性,天知道将来我不在了他会变成什么样?或许他现在对你有情,可以让你不管不顾为他涉险,可他自幼长在皇宫坐在皇位,他习惯了当一个皇帝,他的思维和行动也都是从皇帝的角度出发,皇帝就代表着他将会有三宫六院嫔妃无数。几年前,那时我还把裴延熙当成你,我想把你嫁给他当皇后,由我在后宫给你镇着,你也不会受苦。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在宫中与那些女人争抢不过半生,已身心俱疲烦不胜烦,我不想让我的女儿步我的后尘。唯一可以确定你幸福的方法便是,让你式微天下独揽大权,让你强大到任何人都只有对你俯首称臣的份,让你不用为了男人去争宠而让男人为你争宠,如此,我方能死而瞑目。”
璃月看着真情流露难抑激动的她,半晌:“你若真的为我好,便将燕瑝当你的亲生儿子,你想给我的一切都给他。你怕他有三宫六院对我不好,我便不嫁他,你怕他害我,那我永远不再踏足东仪!”
“永远不再踏足……为了他,你可以连我一并抛弃?”裴青瑶眸光震惊而凄楚。
“你本就不需要我。”璃月侧过脸去。
“我当然需要你,我是你母亲!”说了半晌,见璃月依然不为所动,裴青瑶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我有母亲,她的名字叫秦苏苏!”璃月抬起头冲着裴青瑶吼了一声。
裴青瑶僵滞,随即愠怒:“我不准你叫那样的女人母亲,她是个妓|女,她不配做你母亲!”
“她不配,谁配?你么?”璃月愤怒之时习惯眯眸,可她此时却不能,因为她眸中满含热泪,一眯即会滑落,只好僵着表情一字一句道:“让我来告诉你,她到底配不配。四岁,为了不让我挨饿受冻,她放弃了一贯的坚持和尊严,开始和别的妓|女一样夜夜接客。五岁,她用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为她自己赎了身,带着我去找我父亲,说,即便给不了我一个完整的家,起码要给我换个正常的生活环境,以免让我沦为与她相同的命运。
赶路的时候,她抱着我走,自己满脚血泡。风雨交加的时候,她把我裹在她怀里,自己浑身湿透,而我却还是感冒发烧,她哭着说对不起,说她没照顾好我。
最后一点盘缠因给我看病而耗尽,寻夫之路无以为继。
她那时年轻美貌,许多人甚至不介意她带着我这个累赘,愿意娶她为妾让她衣食无忧。她都拒绝了,说是不想对不起我父亲,可我知道,她只是怕我跟她改嫁会受欺凌。
我要吃红果,没钱买,她大早上进山去采,被树枝野草划得一身是伤,却笑嘻嘻地给我带回来一兜。
我想穿新衣服,她就替人浆洗衣服挣钱,为了省钱给我买布做衣服,她连给自己买吃的都舍不得,还骗我说人家供饭,结果生生饿出了胃病……
……”
大殿里一片寂静,只有璃月略带哽咽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弥散,历数着仿佛已是前世的记忆,不知不觉她早已泪流满面。
裴青瑶听着,阴戾愤怒的表情渐渐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述的似复杂又似震撼的心情。
“……六岁,我杀人,她替我顶罪,临死之际还在向我道歉,说她生了我却不能将我养大成人,乞我原谅她……
在我眼里,她什么人都不是,她只是一位母亲,她用她并不强壮的臂膀养育了我温暖了我,她给予了我她所能给予的一切,甚至生命。她的爱是我一生的精神支柱,不管我是谁,不管我遇到什么厄难,我都记得,这世上曾有一个人因为爱我而付出了一切,包括生命。这个人就是我的母亲,秦苏苏。
你说她不配做我的母亲,那么谁配?”璃月说完转而凝视裴青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