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闻言,没有立刻决定,而是转头看向敬祥,敬祥坐在右边最上首,也是距离朱温最近的地方,李振的建议,并没有避开他,所以二人之间的对话,他一丝不落地全都听在耳中。
闻言,敬祥稍思片刻,就立刻道:“若是教训他一下,李兄之策未免多余,要知道打蛇不死,贻害无穷的道理,这么好的机会,要干,都督不妨就干脆来个一劳永逸,岂不更好。”
“唔?”朱温闻言,神情大振,双眸瞬间迸发出无尽的精光,定定地盯着敬祥道:“莫非先生还有更加周详的计划?”
敬祥闻言,看了李振一眼,发现李振同样求教似地看着他,便狠戾地道:“李兄之策不失为一条妙计,可若只是纵火,怕是不够,既然要做,就必须一击必杀。”
“除了纵火,都督还可以暗中派人包围驿站,大火燃起之时,若是有人冲出火海,便下令出击,尽量让他们一个都走不脱。”
朱温闻言,和李振相互对视了一眼,敬祥是怕他们一把大火烧不死李克用,又完善了一下李振的计策。
还是这位想的周全,也更加狠辣,不过,朱温喜欢。
既然两位良谋都赞成,朱温立刻有了行动,转头看向一众武将,阴狠地道:“虽说李克用仅仅只带三百牙兵,可麾下大将也带了十余位,所以,能不能将李克用留在汴州,就看诸位将军的本事了。”
“请总管示下。”朱温麾下一众大将,立刻奋勇争先,轰然应诺。
他们早已气急,若不是朱温之前,蓄意结好的神态,迷惑了他们,恐怕很多人当场就大打出手了。
看着士气高亢的一众大将,朱温顿时意气风发起来,心中暗道,你独眼龙既然看不起我,那就别怪我送你归西了。
“王彦章、王彦童何在?”朱温即刻开始点将。
“属下在。”一名玄盔铁甲,龙目虎须、佩剑裹甲的铿锵大汉,带着一名和他相貌,有着八分相似的小将出列应诺。
这人就是王彦章,煊赫五代整整三、四十年的绝代猛将,人称王铁枪,一生只有两场败绩,第一次败给了李存孝,第二次败给了史建瑭,终生侍梁、宁死不降。
要说李存孝是沙陀人的一杆旗帜,那么王彦章就是后梁的扛把子,无论是武功韬略、操守忠贞,王彦章都不愧名将之名。
王彦章,出身郓州,乃是朱温讨伐黄巢之时,自荐为将的豪杰。
刚开始众人并不服他,哪里会想到,他为了让人敬服,竟然光着脚,在满地的铁蒺藜上,来回奔跑数次,最终安然无恙,让人慨叹不已,这才大为拜服。
后来朱温听闻此事,就提拔了这位好汉,没想到刚刚进入朱温的麾下,王彦章就搦战众将,竟然无人能敌,自此,深受朱温喜爱,现在为了要取李克用的命,朱温终于祭出这张王牌了。
看着自己麾下第一猛将,朱温更加神采飞扬,朗然道:“彦章,本
总管命你兄弟,统帅所部三千人马,今夜丑时包围驿站,发火箭纵火烧楼,大火燃起后,但凡有人冲出火海,直接击杀。”
“诺”王彦章兄弟,立刻应命。
朱温想想似乎还不放心,毕竟李克用身边带着数位大将,又立刻连声点将道:“庞师古、葛从周、刘悍、王重师、李思安、友恭、氏叔琮你们几人,和彦章同去,沙陀狗贼能杀一个是一个。”
“诺。”众人齐声应诺。
再说李克用,离开都督府时,天色已晚,若是他们出城远去,不免会错过宿头,李克用只好带着众人,前往城中的上源驿馆,准备借用那里将就一晚。
今天的冲突,说到底是尉迟槿故意挑起的,她自然就会多考虑一层,临走之际,她看到了朱温的脸色,以及一众汴州麾下的神态,让她有所警觉,这事怕是还没完。
现在她同李克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朱温若是起了歹心,自然也不会放过她,本着为人为己,她现在都不能坐视不理,想了想,就突然拱手向着李克用道:“总管,在下观朱温神色阴沉,他不会贸然对总管不利吧?”
李克用回头看了尉迟槿一眼,双眸微眯,少顷就露出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态,傲然道:“哼,就怕他有贼心,没贼胆!小郎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有我河东精兵强将在此,朱温绝不敢动我分毫。”
这里并非笔者想将李克用写得那么弱智,而是李克用面对唐末其他枭雄,如朱温、杨行密等,有着天然的藐视,骨子里就带着天然的优越感。
用现在的话来说,李克用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官二代,而朱温、杨行密不过是草根出身的野小子,他能看得起对方才怪。
一见李克用说得那么自信,尉迟槿就感觉自己白费心了,不过河东麾下,也不尽是李克用这种自视甚高之辈,譬如史敬思、李存信等人。
尉迟槿不说还好,这一提醒,倒是让两人暗中提防了起来,李克用可以自负、可以狂言,他们这些麾下大将,却不得不为李克用的自负、狂言做出保障,付出代价。
河东的一众大将,因为都参与了吵架,也没有人饮太多酒,既然李克用选择在这里过夜,他们虽然没有一个上前规劝的,却都在尉迟槿的提醒下,留了个心眼,刀山火海中爬出来的汉子,能活到现在,心性都不一般。
这些大将却并没有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神经大条,所有人都显得十分警醒。
十余名大将分成三波,轮流驻守,三百牙兵同样分三波,轮流守夜。
尉迟槿主仆三人,更加不敢三心二意,三人现在不分主次,轮流驻守,若是说李克用现在卧榻于猛虎之侧,那么尉迟槿等人,就是在群狼环伺之下入眠,岂敢大意。
四月的夜,清爽中带着烂漫的芳香。
月西斜,繁星满天。
驿站的戍卫不但没有昏昏欲睡的神情,反而更加警醒。
现在
统帅他们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大将,而是一波一波的大将,由不得他们不警醒,越是善战的大将越懂得,什么时候,才是杀敌制胜的最佳时刻。
夜,显得格外幽长,而又格外肃杀。
大概丑时左右,一抹震动,突然从远方蔓延而来,负责戍守后半夜的史敬思神情阴沉,握了握手中的银枪,头也不回地向着旁边的几名牙兵嘱咐道:“去几个人叫醒总管和诸位将军,再去几个人叫醒卫士同袍,看来朱温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真敢对我们动手了。”
黑暗中,几名牙兵闻言,丝毫不敢质疑,有人迅速钻进驿站之中,前去呼唤入睡的几位大将;有人则疾步奔入旁边的临时营地,前去唤醒一起前来的牙兵。
李克用太自大了,他自忖朱温应该不敢对他怎么样,在尉迟槿的提醒下,还是住进了驿站。也许有人会说,难道李克用傻吗,对啊,难道李克用傻吗,笔者很负责地放言,李克用绝对是一个政治能力,几乎为负数的人物,不妄言,有史为鉴。
他少年成名,比起朱温、杨行密等人,他的出身高出其他两人十来个档次都不止,这也就造成了他目无余子、骄狂自大的性格,麾下良谋悍将无数,到了死的时候,还是给儿子留下一堆烂摊子,政治能力不为负数,能这么彪悍吗?
一次很寻常的麾下义气之争,竟然真让朱温对他出手了,在他的思维中,这是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滑天下之大稽,可是他不知道,这其中有偶然、有蓄意、也有必然。
何谓偶然?那就是李克用的麾下,不该得罪睚眦必报的李振,这个屡试不第的儒士,却最见不得以正规渠道加官进爵的其他人了,只是一厢情愿的偏见,就害死了无数官员,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十分歹毒。
蓄意,就是尉迟槿小娘子的蓄意挑拨;必然,就是连敬祥都认为,李克用是朱温前进路上的绊脚石,突然一反常态,支持了李振对李克用的坑杀,这才促成了今日的夜袭。
不等沙陀大将全部醒转,甚至连李克用都还在穿衣套甲,王彦章已经率兵围住了驿站,战阵初成,立刻就有无数卫士,向着驿馆抛扔薪柴,几乎一瞬间,驿馆的周围,就堆积了无数的薪柴。
史敬思见此情景,心下大惊,刚想走出去质问对方,顺便拖延一下时间,只见王彦章根本不予理会,大手一挥,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即刻下令道:“火箭,准备。”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iiread安卓苹果均可。】
史敬思闻言,脸色瞬变,大啸一声道:“混蛋,庶子岂敢,驿站中下榻的可是我河东总管李将军。”
王彦章只是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总管既然下令,要他全歼驿站所有人,说什么有意义吗,跟对方嗦,只会给对方更多的时间准备,身为大将岂能不知“侵如火”的道理。
既然决定歼灭,就当寸刻必争,一念至此,对于史敬思的大喝,他更加不理会,再次下令道:“齐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