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一间雅阁中,打发了送递茶水的博士,朱璃这才狠狠地盯着吕用之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郎君,我”吕用之神情稍显犹豫,不过仍旧不甘心,似乎还想争辩,不过看在朱璃的眼中,自然是闪烁其词、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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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双眸一眯,立刻放弃了直接询问对方,转而看向那两名卫士,冷然道:“看来,还是先听听你们的说辞为好。”
“不,郎君”吕用之一见朱璃转而问向那两名卫士,立刻就急了,正想开口,却被朱璃再次打断:“住口,让你说,你不说,现在轮不到你开口了,你给我一边呆着去。”
两名卫士看了看战战兢兢的吕用之,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打算豁出去了,其中一位,胆量稍微大上一点的,看到吕用之不堪的脸色,连忙回过头来,拱手向着朱璃道:“这位、这位上官,我兄弟二人,本是镆邪都中的卫士,效力在吕都尉的麾下,昨天傍晚,他将我们兄弟两人叫到府中,嘱咐我们帮他做一件事,他给我们一天时间,让我们无论使用什么手段,哪怕是抢,都要帮他抓捕一名十五、六岁的处女。”
“都尉军令,我们不敢不从,今天正巧在长街上,发现这对乞讨的父女,那小娘看起来年龄正好,而且我们设法套过那位郎君的话,他亲口承认,他家小娘尚未出阁,年龄、条件都合适,我们这才放手抢人的。”卫士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另一名卫士,一见同伴供认不讳,也连忙附和道:“这位上官,我兄弟说的,句句实言,不敢有半句欺瞒之处,请上官明鉴。”
他们现在也是被逼到了绝路,从刚刚吕用之的脸色来看,即便他们顺从了吕用之,立刻退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而这位上官明显能够威压吕用之一头,倒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虽然明知道,如此悖逆吕用之很危险,现在他们也不得不拼一下了。
再说了,这吕用之平时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谁都不放在眼中,难得碰到一位让他都害怕的上官,他们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朱璃闻言,并未开口,而是再次转向吕用之,阴沉地道:“吕用之,你还有什么话说,我奉劝你还是坦诚一点的好,高骈身边,可并不只有你一个方士。”
朱璃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吓得吕用之“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神情骇然而绝望,惶恐之色,溢于言表,朱璃这句话什么意思,是不是说,若是他继续隐瞒,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了呢,他不敢赌。
“郎君,我,我说,我承认是我吩咐他们两个做的,可是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为了促成郎君和高骈会面,我答应高骈,帮他设法除掉田令孜;郎君明鉴,在下只是个江湖道士,鼓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障眼法还行,怎么能够
撼得动田令孜呢,无奈之下,在下只好向他献出一策。”吕用之哆嗦着身躯,心惊肉跳地开口道。
“献策,哼,就凭你,又是什么馊主意吧?”朱璃望着吕用之,十分不屑道。
对于朱璃的不屑,吕用之丝毫不敢放在心上,受制于人,一点儿倏忽都有可能丢掉性命,他还敢在意什么。
“当初,在下跟随师傅修道时,无意中看到过这样的记载,上面说,若是以某人的生辰八字、毛发、指甲等身上之物,混合起来,制作成载体,再以屎尿、处女经血、以及心头血涂抹在载体上,每日针扎、火燎,诅咒那人,那么被诅咒的人,将会命不久矣。”
“我就将这种方法告诉了高骈,没想到高骈听了,就立刻采纳了,还说一事不烦二主,就令在下去给他抓捕个处女,获取经血、心头血,我,我也是没办法啊。”吕用之此时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十分光棍地将事情和盘托出了,他现在只希望,朱璃能够网开一面。
朱璃闻言,神色难看,这种方法,恰好他也曾看过类似的记载,这是一种巫术,名叫“压胜”之术,十分邪恶、歹毒,可这根本就是迷信啊,这个吕用之竟然堂而皇之地用来蛊惑高骈,高骈竟然还信了,不得不说,高骈确实无可救药了。
而这个吕用之,妖言惑众、肆无忌惮,简直就是一个恶棍,不过这个人的身份,还是要用上一阵子的,虽然朱璃巴不得立刻一刀宰了这混蛋,但还是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哼,荒谬,这种没影的事,你也敢诉之于口,你应该庆幸,这次事件好在没有酿成大错,你的过失,我暂且记下了,你先回帮我将诸位将领的资料整理出来,至于你是死是活,就看你的表现了,你最好记住了,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朱璃淡淡地看了吕用之一眼,挥手示意他快点滚。
“谢谢,多谢郎君。”吕用之连忙拜谢不已,点头哈腰地慌忙走了出去。
打发了吕用之,朱璃转而看向那两名卫士,开口道:“你们虽然受人指使,但毕竟给这对父女造成了伤害,现在你们彻底得罪了吕用之,也算是罪有应得吧,滚吧,奉劝你们最好离开江都,我不能保证吕用之会怎么对付你们。”
两名卫士闻言,脸色发黑,为虎作伥、罪有应得,他们能怪得了谁,想明白了这点,二人有点不爽地向着朱璃拱手道:“多谢上官,我们这就离开吗?”
“滚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继续为非作歹,否则我一定不介意,送你们去和阎王见个面。”朱璃阴狠地看了他们一眼,那森然的目光,让二人心下一寒,顿时没了脾气,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房间中,只剩下朱璃、杨再兴以及那对父女了,那名粗布麻衣的汉子,一直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形容依旧十分狼狈,却努力保持着一种风度,应该就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风度吧。
而那个少女却怯懦得多,她直到现在,依旧后怕不已、好似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鹌鹑。
朱璃看了他们一眼,伸手向杨再兴讨要过一锭银子,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有些同情地开口道:“这点银子,你们拿去做点小生意吧,我能帮你们的,可能只有这些了。”
这锭银子,少说也有十两重,若是普通乞丐,一定会千恩万谢地接过银子,扬长而去。
可看在鼻青眼肿的男子眼中,却丝毫不起波澜,直到现在他仍旧默默地直视着朱璃,似乎有所决定,又似乎有点迟疑。
朱璃的话,无疑就是逐客,男子显然知道对方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银子,而是拱手一礼,开口道:“阁下高义,救我父女于危难、恩同再造,在下本不该再有奢望,只是心有疑惑,冒昧恳请阁下解惑。”
朱璃闻言一愣,不仅是他,就连杨再兴也感到十分好奇,不客气地说,他们父女今日能够脱离厄运,全是朱璃的援手之义,可这个男子竟然还要求给他解疑。
不过,看在对方惨不忍睹的一副尊容,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衣着也十分褴褛,十分可怜,朱璃倒是没有跟他计较,而是十分温和地道:“不用客气,尽管说吧,若是我能帮你的,绝不推辞。”
朱璃的好脾气,似乎给对方注入了一股勇气,只见他再次拱手一礼道:“江都城中,自从吕用之获得高骈赏识之后,骄奢淫逸、目无余子,说一句不客气的话,除了高骈,严某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够令他如此诚惶诚恐对待过,请恕严某冒昧,请教一下,阁下尊姓大名。”
“放肆。”朱璃尚未搭话,杨再兴闻言,脸色骤然一沉,立刻大怒了起来,朱璃现在正遭受追杀,他的身份,杨再兴捂都来不及,这男子竟然敢当面询问,他岂能不怒。
他的一声大叫,吓得男子身边的少女,头一缩,她刚刚还有点好奇,准备抬起头来看看,这两位仗义出手相救的恩公,是什么样子的,就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喝,再次吓得躲避到了男子的身后,连头都不敢露一下。
这一幕正好让朱璃看到,他冲着杨再兴摆摆手,仔细地打量起这位男子起来,虽然鼻青脸肿的,但眉眼仔细看起来,似乎还很清秀,不像是个舞刀弄枪的武人;在杨再兴的暴喝下,男子已是两股战战,却依旧死撑着,不让自己表现出畏惧来。
看到这一切,朱璃似乎心里有谱了,这应该是个读书人,而且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读书人,应该不是什么死士。
放下心来,就开口道:“你为什么一定想要知道我是谁呢,陌路相逢、仗义相助,从此天涯路远、天各一方,不是很好嘛?”
言下之意,我帮你只是出于道义,你也不用执着于心,即便他日相逢,点头即过就好,没有必要一定要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