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的病就么一直拖了下去,不见好,倒也不见恶化,就是整天有点疯疯傻傻的,说不清个所以然来。虽然福伦和两个儿子费尽了心思,竭尽全力地照顾她,并且不许下人们私下里议论这件事情。可是,这种新奇有意思的事情,还是如野火一般,立刻就烧了起来,而且越烧越旺。每个人都在暗地里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一个接一个地讨论着福晋的病情,然后再添油加醋的将自己听到的事情,讲给其他人听。
很快,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福晋是被鬼上身了,做了亏心事了,现在遭报应了。至于做了什么亏心事,倒也有几种不同的说法。有说福伦看上了府里的某个丫头,想纳做妾,福晋不许,活活将那丫头给卖给了杀猪的,那丫头不堪折磨,跳湖自尽,现在鬼魂来找上她了。
也有说福晋跟令妃面和心不和,暗地里害令妃,想让她流产,结果令妃命大,孩子保住了,就请了法师来对付福晋,害她得了失心疯。另外还有诸如福晋跟大儿子不和啦,跟小儿子不和啦种种不足为说的传闻,总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说法,并结合了其他各人的种种猜测。
这下子,原本因为倒霉透顶而有些阴沉的大学士府,又重新热闹了起来。下人们有了八卦聊,觉得浑身上下都冲满了干劲。以往一到干活时,大家总是抢着要避开别人,自己偷偷休息去,现在,懒也不偷了,觉也不睡了,整天扎在一起,一面热火朝天的干活,一面就在那儿讨论福晋的病情,听起来真是热闹非凡。
当然,这么热闹的情况下,也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和群的,会做出一些不跟大部队走的事情。这个不和群的人,就是白吟霜。她之所以没有跟大家一起讨论,一来是因为她性格如此,生性比较文静,话不太多,一双美目总是在那儿观察着众人,樱桃小嘴却轻易不张开。二来也是因为,她自己本人就是这场八卦中的主角,有不少人猜测福伦想纳的那个小妾就是白吟霜,还有人恶毒地想,或许是因为福晋不让大人纳白吟霜,所以大人亲自下手,弄疯了福晋,好将美人抱入怀中。
当然,这是比较恶毒也比较无耻的想法,先不说福伦根本没有纳吟霜为妾的想法,就算是有,他也不至于泯灭良心至此,福晋到底是他的结发妻子,是他两个儿子的母亲,哪里至于就做出这么禽兽的事情来了。所以这些话,大家都是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只跟自己最亲近的朋友说上一说,还得是暗示再暗示,万不敢将话挑明了说的。
白吟霜听着大家的这话话,心里真是又气又急,本来福晋生病,她已经很是担心了,加上她心爱的尔康少爷也因为降职一事郁郁寡欢,她也就跟着心情不好起来了。她每天在书房里侍候尔康笔墨,总想说几句好听的话劝他一劝,可是脸皮既薄,心里又害怕,再看尔康,丝毫没有要跟自己说话的意思,她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只有那一天,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当她再次听到别人说,她跟这件事情有关时,她终于忍不住,跑到一棵大树后面,抹起眼泪来了。她觉得,自己可真冤哪,就因为长得漂亮了点,就到哪儿都受了欺负。若是自己当年生得丑一些,多隆也不会看上自己,他不看上自己,爹也就不会死。爹不死,她就不用进福家,不进福家,就算福晋疯了,也不干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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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连串的不幸,想来真好笑,居然就是因为她这张脸蛋引起的。白吟霜越想越委曲,眼泪就流越多,两只眼睛都肿成了核桃样子。
当她一脸憔悴地出现在尔康面前时,对方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关心地问道:“吟霜,你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尔康这个人吧,一向就是这么多管闲事的,别人一点点小事情,他也要问上半天。他现在看到吟霜这样,老毛病就又犯了。可是,吟霜却并不清楚他这一特性,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情有独钟,才这么关心自己,于是脸一红,低下头,轻声回答道:“尔康少爷,我没什么,就是让风迷了眼睛。”
“让风迷了眼睛,怎么会肿成这个样子?”
“这个……”吟霜向来不擅长撒谎,现在又被心爱的人这么逼问着,想到自己所受的种种委曲,她又忍耐不住,眼泪直流了下来,朝着尔康“扑通”一跪,就打开了话匣子,“少爷,这事情,奴婢真的不是有意要说的,只是,奴婢能忍受他们骂奴婢,污蔑奴婢,却没有办法忍受他们这么污辱福晋。福晋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此生此事都不会忘的。”
尔康一听就怒了,大声道:“吟霜,你起来,将你听到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倒要听听,他们还有什么恶心话是说不出来的。”
吟霜见尔康发怒,有些害怕,就犹豫了起来,可是话已说了一半,想要瞒着也是不可能了,于是,她只能将自己听到的不堪入耳的话,通通告诉了尔康。
尔康听着从吟霜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脸色越来越沉,手中的拳头也是越握越紧,到最后,他实在是忍受不住,就抓起桌上的一本册了,朝门口扔了过去,嘴里则大骂道:“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这帮杀千刀的狗奴才。吟霜,你说,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白吟霜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不住地动头,向尔康求饶道:“少爷,求您不要再追究这个事情了,若是有人因奴婢而受伤的话,奴婢会一辈子不安心的。”
“吟霜,你以为,这就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这关系到我们福家的名声,岂能让这些刁奴们给毁了。”
吟霜知道尔康说的是事实,可是她实在害怕,就一直跪在那里,不停地磕头,只是不说是从谁那里听来这些不堪的话语。尔康问了半天,见问不出什么,索性就不问了,直接找了管家来,将他狠狠地训了一顿,然后命他三天之内,要将说过这种话的人,通通揪了出来。
管家一听这要求,当即就傻眼了,要这么搞的话,哪里还了得啊,只怕这福家上上下下,个个都说过那种话,连他自己也在背地里编排过两三句。现在少爷要他把人揪出来,他该怎么办,难道将整个府里的奴才,全都报上去吗?
为了这个事情,管家真是一连三天都吃不下睡不着,急得头发都白了,人瘦了一大圈,可是到最后,他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到了向尔康回话的那天清晨,管家实在是没法子,就想了个馊主意,在那偌大的学士府走来走去,专听有没有人在那儿传那种话,一经听到,就记下名字,然后便将那几个人,报给了尔康,敷衍塞责起来。
尔康接到名册后,气得呲牙咧嘴,立马就招来了那几个奴才,一顿怒喝以及棒打,将他们打得是皮开肉绽,只剩下了半口气。这还不算,尔康还连同尔泰,一同逼问那几个奴才,问他们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那些奴才早就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敢隐瞒半分,又想着供出了别人自己好立功赎罪,便抢着赛着地出卖别人。尔康尔泰就根据他们供出来的名单来传人,于是,传来的人又是被一顿好打,接着,他们便继续供出另外的人。
于是乎,这一整天,福家迎来了久违的热闹,那个空旷的院子里,不时地传来大声的喝骂声以及凄惨的求饶声,此起彼伏,从不间断。所有的奴才全都没了工作的心情,个抱在一起抖成一团,就像等待处死的犯人一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遭殃了。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的,被传唤过去的奴才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连要打人的奴才都找不到了,因为那些打手,也被人一并给供了出来,有几个还是在打人的时候,被被打的人一口咬出来的,吓得他们当场扔下棒子,跪下求饶。
尔康却丝毫不理,直接抄过棒子,亲自往他们身上招呼去,下手又重又狠,好像是要将这些天来受到的怨气,统统发泄出去。
打到最后,尔泰有些看不下去了,看着还在那里不停被招来的奴才们,他为难地冲尔康道:“哥,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阿玛回来看到跑院子受伤的奴才,肯定会问起来了。”
“哼,阿玛要问的话,我就将这些狗奴才做的好事全都说出来,看看阿玛会怎么处置他们。我真是恨不得将他们全都杀了。”
事情真的是越闹越大了,那些个挨过打的奴才,现在反倒好受一些了,虽然受了皮肉之苦,但心里的负担也没有了,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现在最难过的,就是那些个还没有被咬出来的奴才们了。谁心里都清楚,他们尽早也是要轮到这一茬的。
怎么在被供出来之前找到一个救命的法宝,成了他们现在,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了。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儿的,突然就想到了还在那里疯疯癫癫说胡话的福晋。
几个奴才一商量,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叫上了不少人,奔去福晋房里,齐刷刷地往地上一跪,就开始求情。
福晋其实心里并没有像大家想像的这么糊涂,大部分时间,她只是身子弱罢了,一般只有到吃东西的时候,她疑神疑鬼的毛病才会发作,那些人传来传去的,就将她的病给扩大化了,听上去她好像完全疯了,没得救了似的。
福晋这会子还没到吃饭的时间,情绪还算稳定,正在屋子里绣花,突然见到这么多奴才们来求自己救命,她虽然被吓了一大跳,但不知怎么的,做了十几年当家主母的派头,一下了又涌了上来。她非但没有被吓得发病,人反倒更为清醒了起来。
听完奴才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后,福晋只知道了个大概,那就是尔康尔泰在院子里,拿奴才们出气,打着玩儿呢。那还如何得了,福晋激动地直接跳了起来,面色一凛,人也精神了不少,直接就冲出了屋子,飞奔至院里。
等到福晋赶到时,尔康刚好休息完了,正在那里亲片棒打一个奴才,只听得那奴才嘴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一声声不绝于耳地求着饶,尔康却像是在战场上杀红了眼一般,一句都听不过进去,只是越找越重,越打越兴奋。
那奴才的屁股,很快就开花了,血肉模糊成了一片,糊在了裤子上,又因为被打得太重太狠,嘴里也一并喷出了鲜血,加上之前那几十上百个人被打出来的血,整个院子看上去是触目惊心,犹如一个杀人的炼狱一般。
福晋看到这一幕后,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门上,整张脸涨得通红,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尔康大声地喝道:“住手,尔康,你马上住手!”
“额娘,你来得正好,快劝劝哥哥吧。”尔泰听见了福晋的声音,赶忙冲过去扶住她,不住地说道,“哥像着了魔一样,我怎么劝他都没有用,额娘,你赶紧说说话啊。”
尔康这时候,还真的就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样,根本听不见身边的人说的话,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脑子里想的就是如何打人,如何发泄,那些人到底有没有说过自己额娘的坏事,现在在他看来,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样打人,能让他觉得十分地舒畅。
福晋这下是真的急了,冲过去狠狠地推了尔康一把,想唤醒他,却见他根本不为所动,于是便抄起地上另外的一根棒了,直接冲着尔康的背脊,死命地打了下去。只听得尔康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连带着一大口黑沉沉的血,直接从那嘴里,狂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