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此前还没有考虑过自己想要的河北是个什么样子,在他看来,剿灭了刘黑闼,使北方安定下来,将李唐建国以来最后的一个大战功捞到手,就足够了。
然而,他是一个聪明人,在于秋给他提了醒之后,瞬间又想到了很多问题。
为什么刘黑闼造反的旗帜一举起来,河北之地的百姓就从者如云?
为什么这些百姓悍不畏死,非常坚决的抵抗唐军?
可是不是刘黑闼有什么三头六臂,是因为,北地的百姓,已经到了不抗争,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而为什么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要知道,李唐执行的税收政策可是历来最低的,核算起来,甚至低于四十税一,而且给每家每户分的田地也都不少,北方这几年虽然有些小旱灾,但是没有达到让田地绝收的严重程度,百姓们应该是不至于造反跟官军死磕的,这里面肯定有其它的原因。
而于秋说的,是他自己想要的河北。
李世民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河北?
那当然是一个物产丰富,绝对受他自己掌控的河北,一个即便在他争位失败之后,也可以作为退路的河北。
所以,于秋仅仅是一句话,就让他眼中精光大冒。
“你可以让我得到一个我想要的河北?”
于秋点了点头道,“这得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李世民又问道,“怎么个努力法?”
“首先要认清楚北地糜烂的根源。”
说到这里,李世民沉默了。
北地百姓之所以大多有反心,是因为他们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可是,老百姓日子过不下去的根源在哪里,他还真说不太清楚。
有高句丽,突厥人年年寇边的原因,这需要朝廷有足够的军事力量驻守当地,与之抗衡。
有北方世家豪强对百姓剥削过甚的原因,这需要从政策层面制定方略整改。
还有北地年年旱灾,产出不高等种种原因,这些,都需要自己掌握了军政大权之后,才能够发动民力,修建灌溉沟渠,合理调配生产,而显然,于秋说的都是他剿灭了刘黑闼之后要干的事情了,现在要讨论的,是灭刘黑闼之前需要做什么。
“不知,卢三公子你有何高见?”
“卢三公子,呵呵,很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看来,你之所以迟迟不来见我,是去调查我的出身来历了,不过,这个身份对我来说已经是禁忌,我现在叫于秋,以后也只是于秋,绝不会做那个什么狗屁的卢三公子,而我要与你说的事情,就是从铲除卢家开始。”于秋脸色微冷道。
“争位失败而已,不至于报复整个家族吧!铲除卢家,可是要铲除你自己的长辈亲眷。”李世民知道于秋这个样子不是冲着自己,语带几分疑惑道。
其实,他之所以冒险来见于秋,正是因为他有范阳卢氏嫡三公子的身份。而且,他不仅知道了于秋的身份,还知道于秋是范阳卢氏这一辈的嫡系子弟中才学最佳之人,只是因为感情用事,被崔家的某一位小姐坑了,才沦落至此,这样背弃了家族的大才,值得他冒险拉拢一下,操作的好,甚至能帮助他获得卢氏的支持。
“我敢断定,当某一天你碰到我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你一定不会比我好。”于秋大有深意的看向李世民道。
闻言,李世民淡定的表情一凝,内心里却又是一阵风起云涌。
笑看人家的内部争斗,可他自己与太子的内部争斗呢?这都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了。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于秋说的对,要不是李建成在背后使绊子,他军中的粮草又怎么可能如此紧张,自己若是战败了回到长安,面对的肯定是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即便是战胜了回到长安,只怕也不安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两兄弟之间已经是不可能善了的了,到时候,自己如何对待长兄李建成和四弟李元吉?
“还是说说你的计划吧!如果对你对我都有利,我一定会采取你的建议的。”李世民虽然也才二十多岁,但是已经见识过了无数大场面,心理素质极好,内心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道。
见他没有第一时间提罗士信的事情,于秋就大概猜到了一些李世民心中的想法,开口道,“这可不是我给你的建议,我跟你只是合作关系,你按照我的战略布局走,我才能让河北之地少死很多无辜的百姓,让你得到一个没有世家豪强,并且快速的恢复了生产的河北。”
“你该不会是真的要铲除自己的家族吧!”李世民还是有些不信的道。
“他们都想尽办法要杀我而后快了,我又为什么不呢?”
“好吧!我姑且信你说的,可是,你具体要怎么做呢?如果你的战略布局与我大唐的利益有冲突,请恕我很难答应与你合作。”李世民朝牛背上的于秋摊了摊手道。
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这种被人居高临下的感觉,但是,于秋丝毫没有下来跟他说话的意思。
“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接下来应该会转攻为守,节约属下军队的消耗,等待后续的粮草补给,并且引诱刘黑闼主动向你进攻,加大他的消耗,等到刘黑闼粮尽,你再一举反攻,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河北之地。”
见到李世民眼神微不可查的眯了眯,于秋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不过李世民可不会在他面前直接承认自己就是这样的战略意图,开口道,“战场的战机,随时可能出现,也可能稍纵即逝,我带兵多年,又怎么可能固守一个方略呢!转攻为守确实是我的战略意图,不过,趁势出击的计划,我也有很多,得看天时地利的情况而定。”
“那我就当你在做趁势袭击刘黑闼的准备了吧!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的粮草补给可能会来的很晚,又或者会很少,连供给大军吃用都勉强,就算你顺利的击败了刘黑闼,你又拿什么养活他属下的几万降兵还有整个河北百万的民众?现在连刘黑闼的军中都没有粮食了,你应该能猜想到民间百姓的家里还有多少粮食吧!”于秋看着李世民的眼睛道。
闻言,李世民不由的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他之前一直在想如何击败刘黑闼,却没有想过,过早的击败刘黑闼之后的情况。
目前河北之地的百姓家中大多没有余粮,而现在距离秋收,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自己上哪里去找这么多粮食来养活这上百万的人口。
也亏得房玄龄之前就提醒过他考虑战后的问题,否则,自己真的在这个时候一家伙把刘黑闼干掉了,养活这些人的担子,可就压到自己头上了,到时候河北之地大面积的饿死人,百姓再度反叛朝廷,估计一大盆污水就会被李建成泼到自己头上,自己非但无功,反而有过。
要知道,历史上,这一仗刘黑闼确实败了,导致的结果就是整个河北地区的百姓,活活饿死了三成以上,只剩余不到二十万户。
而这个结局,也导致了这边的百姓更加的痛恨李唐,当带着一千多人跑到突厥的刘黑闼又跑回来的时候,他们再度又跟着刘黑闼反了,再之后是就李建成提兵来打,直到将这片纵横三千里的土地,杀的只剩下十来万户百姓,才算结束。
现在,于秋提前给李世民把问题点破了,政治觉悟很高的李世民瞬间就懂得了他说的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思索了片刻之后,他最终开口道,“你可有法破解此局?”
于秋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然有,这就是我今天要找你谈的重点,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哪三章?”
于秋道,“首先第一条就是,唐军若主河北,不可抢夺民财,滥杀无辜。”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这一点,你不说,我也会做。”
于秋又道,“这第二条,就是善待刘黑闼部下降兵,他们原本就是一些饭都吃不上的老百姓,你惩治了他们,只会让河北之地未来少一些缴税纳粮的百姓。”
李世民再度点了点头道,“这一条我也可以答应你,此战,我只诛首恶刘黑闼。”
于秋再度道,“至于第三条嘛!就是没有我的同意,你绝对不准私自进攻开战,这是保证我的计策有效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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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李世民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一条,必须得你告诉我你将要如何施为之后,我才能决定是否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