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发起脾气来,从来都不是理性生物,一石槽的麦粒,就这么被张喜儿打翻在了地上。
“嘿,你个小寡妇,发起脾气来你倒是不小气了,我想寻个安全的地方居住,怎么就混蛋了?”见张喜儿没有捣面粉的意思,于秋有些恼火道。
“你吃完了粮种往山里一跑,可想过全村人的下场?到时候卢府的人只怕要将咱们全村人都扒皮拆骨。”张喜儿带着哭腔朝于秋喊道。
于秋想不到这些小老百姓对于世家大户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了,为了自己能够顺利的吃到面食,于秋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给张喜儿解释清楚。
“我这么做,可不是想要坑害乡亲们,因为我已经算到了,卢家的人会把你的话宣扬出去,让整个州的老百姓多找他们卢家借粮种,这样,秋收的时候,他们卢家就会多收到更多的白面作为回报。
然而,现在水上游飘下来的尸体越来越多了,这证明刘黑闼和李世民的交战越来越激烈了,为了保住自己的老巢,刘黑闼一定会竭尽全力筹措军资粮饷,如果他拿卢家开刀,灭了卢家在州的分支,那么,咱们所有找卢家州别府借粮种的人,就都不用还了,我这是在造福州百姓呢!”
“可是,那个什么李世民要是打不过刘黑闼,或者,刘黑闼不拿卢家开刀呢!那借多了粮种的乡亲们,如何能够还的上那么多的欠债?”张喜儿提出反对意见道。
“首先,刘黑闼是肯定打不过李世民的,再一个,如果刘黑闼不拿卢家开刀,那我就想办法引他拿卢家开刀,你只需要记住,大家借的粮种,都不用还。”给小寡妇分析大势,她又听不懂,不给她说透吧!她又一直追着问,于秋有些急眼道。
“你怎么知道刘黑闼就一定打不过李世民?大家都说他在河北起兵之后,就从没有过败绩。”抬杠能使人智商变高,此刻的张喜儿就跟于秋杠上了,针锋相对不依不饶的道。
“嘿,我说你个小寡妇,怎么这么多问题?我掐指一算,刘黑闼就打不过李世民,这是天道命数里的东西,你个没出过方圆一百里的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老老实实给我磨面,这点屁事,哥随便想个主意就能解决。”于秋终于是被张喜儿问急了,想起了自己先前在心里说过不再跟张喜儿解释的话,大声道。
强硬以对,是他过往半个月里,摸索出来的与张喜儿之间最有效的沟通方式。
见到于秋一副不想再理自己的样子了,张喜儿弱弱的道,“你,你该不是跟卢家的人有仇吧?”
“闭嘴,不准说了,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我懒得跟你讲了。”被问及这个问题,于秋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算计他们?”张喜儿似乎有重大发现,继续追问道。此刻她的智力点,几乎达到了她的人生巅峰。
“整个河北大地近几十年来家破人亡的穷苦百姓,又有哪一家跟卢家没有点过节呢!你这不是废话么。”于秋一把莫乱张喜儿的头发,指了指石捣,示意她快点把地上的麦子收集起来道。
他这个解释很强大,让张喜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只是看到于秋又从袋子里将粮种往石槽里倒,她有些发怵的道,“能不能少……”
“不能,吃就应该吃个痛快。”
“这已经很多了。”
“还不够,至少要弄一盆面粉出来。”
在两人对话间,美美的在家吃完一顿鱼汤的憨子和大头等小家伙们也跑到张喜儿家来了,按照过去几天的习惯,天黑之后,就应该轮到秋哥儿给他们讲外面的故事了。
不过,今天不一样,看到张喜儿捣麦子,他们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事一样,纷纷围在她身边看热闹。
“这个麦子捣出来的面粉是什么味道啊!”看到石槽里那些黄白相间的面粉,刚吃完饭的憨子和大头以及一众小伙伴们咽了咽口水道。
多可怜的娃,身为一个以面食为主的河北人,长这么大,居然还不知道面粉是什么味道。
于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道,“一会儿做好了吃食,你们就知道是什么味道了,敞开了吃,今天秋哥儿我亲自下厨,吃饱了明天去山里才有力气打猎。”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便用竹铲将锅底逐渐凝结的碱晶铲到了一个陶碗里面,这可是发面用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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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有面食吃的小家伙们纷纷要给张喜儿帮忙,于秋大手一挥,让所有小家伙们都回家拿石槽石杵来捣麦粒。
然而,小家伙们拿完石杵回来的时候,却几乎把全村的大人都引了过来。
其中赵七娘急道,“秋哥儿你要吃粮种?这粮种是你们俩人的命,可吃不得呀!”
王二娘也在此时接话道,“喜儿你也是,捡个男人回来养确实不容易,可也不能这么惯着他呀!秋收的时候要是没有白面还卢家的债,你被卢家拖去剥皮拆骨都是轻的。”
“是啊!是啊!这粮种可是吃不得的,喜儿不是说你师父说了,咱们这里要风调雨顺,实现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丰收了么,粮种得用来种地才好。”年长一些的孙大娘也是开口劝道。
至于其它的妇人,也是纷纷开口你一言我一语的相劝,还将自家拿了石杵和石捣来的孩子们拉到了身后,不让他们捣张喜儿家的麦种。
“不妨直接告诉大家,什么师父,什么丰收的事情,都是我编出来骗卢家人的而已。”眼看着张喜儿被大家越劝越急,直抹眼泪,于秋不得已站出来开口道。
他此言一出,众多妇人的身子齐齐一晃,只感觉脑袋有点晕。
自家先前可是找卢家的管事多借了好几斗的粮种,万一到了秋收的时候没有足够的收成还债,卢家恐怕就得卖他们的娃,甚至拉他们去卢府世世代代做农奴。
“噗噗噗!”
逐渐理解了于秋这句话的意思的妇人们,接二连三的往地上坐倒,她们的下一个动作还没有做出来,于秋就已经脑补到了,如非就是蹬腿拍地,哭爹喊娘,撒泼打滚,这是村妇遭遇到了不可接受的事情之后,最普遍的反应。
“停,把眼泪给我憋回去。”于秋对着所有情绪在崩溃边缘的寡妇们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语气十分霸道的道。
显然,他低估了这件事情在这些寡妇们心目中的重要性,此刻,这些感觉灾难要降临的寡妇们最多能忍住哭声,身体却是在不住的颤抖,眼泪也在大颗粒的往下滑。
“哐啷。”
石杵和石槽被憨子丢在了地上,他已经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了,能听懂大人说话了,扔掉了这些东西之后,他便快步跑上前拉住了于秋的袖子,语带哭腔的道,“秋哥儿,我不吃麦子面了,你告诉我娘,你没有骗她好吗?我最怕我娘这么哭了,她上次这么哭的时候,我爹就没了……”
“呜呜呜,我娘上次这么哭的时候,是卢家的人想把我买去做农奴,我娘说,做农奴就得一辈子帮卢家做力气活,直到累死,想讨媳妇生娃都不成,我不想去卢家做农奴,不想被活活累死……”
大头是另一个听的懂大人话的孩子,他这一哭,顿时就带动了所有人,全村到场的四十九个寡妇外带六十八个孩子,一时之间全部在于秋面前哭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