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叶清玄唤醒的,是远处车站的钟声。在省城呆了快五年了,知道夏季每天火车站的大钟第一次报时,正是早晨五点整。
叶清玄有些讶异于自己这次睡得这么沉,而且醒得这么晚——他习惯了早睡早起,除了极特殊情况,每天都会在二十二点前入睡,第二天清晨四点半左右就会醒来。
昨天野炊走了不少路,又费了不少心思去识认和翻译小册子,大概是累了吧。
这样想着,叶清玄也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因为时间晚了,外面人已经多起来,再出去锻炼不太方便了,简单热身之后,他就在寝室里练起了太极拳。
刚练了几式,叶清玄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这套太极拳已经练了十来年,早就耍得如行云流水一般,但今天练起来总有几个动作做起来有些滞涩,感觉没有原来顺畅。
叶清玄有些不明所以,勉强继续打下去。但身体里逐渐加强的不适感让他觉得有些烦躁,于是只好停下来。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等心中的烦躁慢慢消退,他再次起身从头打起,很快又再次烦躁起来。如此反复几次,这套七十二式的拳法始终打不完整,这种情况可是前所未有的。
他索性不再尝试,静静地坐在床边,将昨天打拳以后直到今天打拳之前的事回想了一遍,试图找出影响自己状态的原因。
这一通折腾,时间已经又悄悄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耳边隐隐传来火车站的钟声,提醒叶清玄已经早上七点了,该去吃早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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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叶清玄弯腰去找自己饭盒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连串的脚步声,还间杂着隔壁两个房间里有人翻找饭盒的声音。
突然,仿佛有一道光在叶清玄脑海中闪过,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但那个念头太快,让他一下子没有抓着。他一手扶着床边、一手拿着饭盒,就以一个弯腰的姿势定格在那里,苦苦思索,试图再次抓住那个闪念。
走廊里逐渐安静下来,同学们都去吃饭了,现在没出去的,大概也在睡懒觉,不想赶这个饭点儿。叶清玄苦思无果,只好暂时放弃,到食堂去吃饭。
九点半,他还有份家教要做,不能误了时间。
这顿饭他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匆匆吃完,刷了饭盒,就往食堂外面走。这时,很多同学已经吃完了,有些人来得晚,还在打饭窗口前徘徊。
一个男生边从一个窗口转向另一个窗口,边嘟嘟囔囔地跟身边的同伴抱怨:“唉,寝室里也没有个钟,总是赶不上准点儿,不是来早了排队,就是来晚打不到想吃的东西。要是咱学校也有火车站那样的大钟就好了,到时整点半点都响,就不会错过了。”
他的同伴笑骂道:“吃饭时知道有钟好了。不过,如果真有一个大钟每天五点就敲响,不知道某人会不会抱怨钟声吵了自己的好觉!”
两个人笑闹着走向其他窗口。
此时叶清玄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打算出去。聊天的内容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的脑子里仿佛也有一个大钟突然嗡鸣了一声,早上一直觉得有些别扭、那个没有抓住的闪念,似乎都一下子找到了源头。
自己所在学校离火车站有十几公里远,在这车马喧嚣的省城里,平时根本听不到那个大钟的声音。
而今天不仅听到了,还很清晰;宿舍里虽然隔音不是很好,但也没有达到像今天这样,隔壁的说话声就像面对面一样;平时打太极拳的时候,除了初学时偶有不顺,总是气息通畅、动作和谐、越练越舒服,但今天却总有几个动作让自己觉得气息不顺。
那感觉,就像小时候春天吹柳条哨时,用力过猛反倒吹不出声音时一样。
这绝对不是巧合!
叶清玄感觉到自己的不对,但还无法确认。他又闲聊似的向几个同学求证,在校内住的同学没人能听到早上车站的钟声。
看看时间还来得及,叶清玄回到宿舍,静静地思索。从前,没有在学校内听到过车站的钟声,也听不清隔壁房间的说话声,而今天听到了,这只能说明是自己的听觉忽然变得更加灵敏。
昨天早上,一直到昨天自己回到宿舍,这种情形都没有变过,说明让自己听力变化的原因,就出现在昨天夜里,而早上太极拳的不顺,也佐证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叶清玄又把自己从回宿舍到早上睡醒这段时间的事过了一遍电影。
昨天印象最深的,应该就是与厉腾龙几人的冲突,看着那些人为讨好厉腾龙,自己心里还感叹“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以不足奉有余……”
随着心内感叹,残卷上的心法口诀再次浮现心头。他心中一动,闭上眼睛,开始默诵起来,同时心神循着口诀所述的大致方向游走。
叶清玄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流过,随着心神,慢慢循环了一遍。叶清玄睁开眼睛,心里暗道:“果然如此!”
经过这一番梳理和试验,叶清玄已经非常确定,造成自己这些变化的,正是残卷上所载功法。
按功法中说,修炼此功法,要从筑基开始,需内外兼修。通过呼吸吐纳,向内吸收灵气;外部还要不断锤打身体,以使肌肉活络,血脉畅通,这样身体才能被灵气不断浸润,并逐渐与灵气相合。
直到能够感应到灵气,然后引导灵气,这时就达到了功法第一个境界——炼气阶段的初阶,至此才算筑基成功。这个过程,即便是静心静修,至少也要一百二十日,也就是四个月,才可能完成。
叶清玄初读残卷,又无师父提点,本身也没想过要急着修炼,竟然也有这样的奇效,这功法果然大有门道。
他现在还不知道,功法本身固然神奇,不过能有如此进境,还与他喜欢研究道家学说有关。也算是他福大命大,这一过程中没有人来敲门打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要知修行一途,特别是开始筑基阶段,极是凶险。因此要在师长护持下才可进行,否则一旦被惊扰,重则丧命,轻则毁掉修炼潜力,留下终生残疾。
只是,命运无常,谁又知道这不是冥冥中的安排呢?
虽然仅仅是筑基开始,身体还感觉不到灵气,但因为修炼的是道法,比江湖武功心法高出不知多少个层次,所以身体的感知能力才会大幅提升,不仅听得见远处的钟声,而且能隐隐感觉到体内有东西在流动。
他平时所练太极拳的招式,一方面并非武功路数,另一方面他无人指点,招式多少存在偏差,自然更无法适应灵气的运转,这才是他感觉别扭的原因,只是叶清玄现在也不知道而已。
叶清玄静静地坐在床上,将自己身体发生变化的来龙去脉基本理清,也就放下心来。看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得去做家教了,他可不喜欢迟到,所以虽然只有十五分钟的路,但他每次都提前半小时走。
从学校到做家教的学生家,要路过一个早市。
今天是休息日,这个时间段内正是人多的时候。摆摊的、路过的、买东西的人交织在一起,整条路彻底变成步行街。
叶清玄像以往一样,边走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买卖东西的人在那讨价还价。他喜欢从这形形的人中走过,感觉这才是真实的生活,这才能体味众生百态。
只是今天因为听觉突然变得更加灵敏,感觉耳边比往日更加嘈杂。
叶清玄正努力调整和适应这忽然变得热闹的氛围,没注意看脚下。只听“咣啷”一声,一个小铝盆被他踢出去好几米远,前面的人收不住脚,“咯吱”一下将铝盆变成了铝片。可见这盆子质量粗制滥造的程度。
还没等叶清玄缓过神来,一个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就高叫起来:“嘿,嘿嘿,你把我的盆子踢坏了,就想这么走了?”
叶清玄循着声音转过头,就见路右侧的摊位上站着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
油腻腻的乱发遮住整个前额,一双三角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软趴趴的酒糟鼻下面,是两片厚厚的嘴唇,尖尖的下巴上有一道横着的弧形疤痕,看上去就像多长了一张嘴巴。
年轻人的摊位摆得很散,占了一大片地方,后面挨着马路边缘,前面已经伸到了马路中间。地上铺着拆开的编织袋子,零散地摆着一些碗、盘子的几种不同尺寸的盆子,有些东西已经摆到了编织袋外面。
叶清玄没想到有人会将东西摆到这里来,才一不注意踢到了。看到踢坏了人家东西,他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我没注意,这个盆儿多少钱?我赔给你!”
“算你识相!”油头青年咧开两片厚嘴唇阴阴地笑着,下巴上的疤随着他的动作一抽一抽的,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这样吧,看你是个学生,也不多收你,就给一百五吧!”
“什么?一百五?”
哪怕叶清玄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仍然被油头青年的狮子大开口给气得够呛:“我踢坏了你的东西是该赔你,但一个盆子要这么多钱,不是摆明了讹人吗?”
旁边的行人纷纷停下来看着这里。虽然都不愿意惹事上身,但小声议论却是免不了的:“看看,沙二嘴又在欺负人了!”
“是啊,这小子都不知道坑了多少人了!平时也就罢了,这孩子一看就是学生,他也不放过!”
“唉!你还是少说两句吧。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小子坏成这样,咋不见有报应呢!”
沙二嘴一看叶清玄当众斥责他,围观的人群也对他指指点点,顿时恼羞成怒。
“哎!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啥叫讹人?你弄坏了我的东西,就得赔!赶紧拿钱,要不我就不客气了!”
叶清玄性子本就外柔内刚,遇到这种无赖如何肯服软?他正要据理继续斥责沙二嘴。话还没出口,一伙人忽然从外面闯进人群。这些人有的拿着棍子,有的拿着角钢之类的东西,二话不说,七手八脚将沙二嘴打倒在地,然后扬长而去。
一开始还有人叫好,觉得总算有人给大家出了气。可是人们渐渐发现不对,沙二嘴倒在地上,开始还哼哼几声,抽搐几下,很快就一动不动了,身下也不断有鲜血流出来。
人们一看出大事了,一哄而散,但还有很多人远远地没有离开,看着热闹。
“谁说善恶没有报!这不是报了吗!”叶清玄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沙二嘴的报应来得这么快。
毕竟人命关天,他到公用电话亭报了警,然后才向做家教的学生家走去。
一辆警车从后面追上来,停在他身边,车上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警察,从兜里掏出证件向他亮了一下,说道:“刚才是你报的警吧?请你跟我们回派出所协助调查!“
在征得老警察同意后,他用公用电话通知了一下做家教的学生家长,就上了警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