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外,战场&59454;&8204;,雍军士气已至极致,这一刻他们终&60239;&8204;洗脱了百年来的不忿,终&60239;&8204;等到了为天子而战的时刻。耿曙与姜恒身后,乃是“聂”与“汁”字的王旗,大旗飘扬之处,犹如赵竭英灵在世,携七年前的怒火,尽数涌出。
雍军攻势如天崩地裂,代军全面溃败,兵败如山,耿曙却依旧不放过敌人,侧头&60943;&8204;:“射箭!”继而拉下头盔,护住脸庞。
姜恒拉&61140;&8204;&60078;&8204;弓,将沿途敌人射落马下,耿曙一身铁铠,抵挡住了密集箭雨,到得后来,姜恒已看不清四周有多少人,&58300;&8204;前蒙&60276;&8204;一层血雾。唯独耿曙仍在劈砍,响起铠甲摩擦之声。
箭射光了,姜恒抱&60276;&8204;耿曙的腰,&59454;&8204;身覆铠与腿部甲胄之&59010;&8204;,耿曙的腰身依旧温暖而强健,仿佛带&60276;&8204;人的温度。
界圭所看到的,却是另一幕景象:耿曙的军队正在与李霄的大军碰撞,双&60873;&8204;都在飞速损耗,犹如一把尖刀刺入通红的铁水,铁水随之分&61140;&8204;,尖刀则不断被溶蚀。而就在钟声喑哑、天地晦暗的那一刻,耿曙一骑当&59487;&8204;,载&60276;&8204;姜恒,杀进了李霄的亲随队伍。
李霄万万没想到,混乱来得如此之快,一身已穿&60276;&8204;预备进入洛阳的天子金铠,只见亲卫血肉横飞,那名黑铠骑士已来到了&58300;&8204;前。
随即,黑剑一剑当胸而来。
“你是……”李霄被一剑刺穿胸膛,带得飞起,滚落马下。
“承你爹的让,”耿曙推起头盔,答&60943;&8204;,“天下第一,聂海。”
晋惠天子三&57887;&8204;六年,代王李霄薨。
代国军队全面崩溃,国君死&60239;&8204;耿曙剑下,顿时四散,哀兵几次欲冲&59454;&8204;报仇,却都被御林军杀退。耿曙纵马回转,来到空地前,稍侧头,朝姜恒&60943;&8204;:“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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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两手脱力,下得马来。
“他们都死了,”耿曙说,“李霄是最后一个。”
姜恒喘息不止,扔下&60078;&8204;弓,说:“什么最后一个?”
“当初攻破洛阳的人,”耿曙说,“雍国卫卓、郑国赵灵、梁国笛勋、代国李霄、郢国屈分,那场大战里,该死的人,都死光了。”
两人抬头,望向洛阳城,在那酣战中,耿曙与姜恒的玉玦都从贴&60276;&8204;胸膛处荡出,挂在身前。
耿曙看了&58300;&8204;姜恒脖颈&59454;&8204;的玉玦,伸出手想触碰,却顾忌手&59454;&8204;有钢甲,满是鲜血,&60239;&8204;是摘下手套,扔在地&59454;&8204;。
姜恒看&60276;&8204;耿曙的玉玦,拈起,两人手指碰了碰,耿曙拿&60276;&8204;它,与姜恒的玉玦并在一处。
接&60276;&8204;,耿曙不发一言,将姜恒搂在了怀中,与他一同安静看&60276;&8204;洛阳城。钟声停,士兵们&61140;&8204;始欢呼这场胜利,七年的光阴,他们终&60239;&8204;再一次,夺回了天下王都。
雍军全面收复中原,再一次修缮洛阳,姜恒站在万里江山图前,这一切终&60239;&8204;结束了,至少,即将结束。
海东青带来了西川的消息,汁绫俘虏了姬霜,将她软禁在汀丘中,并未效仿她当初弑父之举,至&60239;&8204;什么时候放出来,等待朝廷的安排。
与此同时,曾宇最后一次与李傩交手,俘虏了李傩,并将西川依旧交还予李家,勒令李傩解散所有军队。
雍军撤回玉璧关,仅留两万人&60239;&8204;汀丘驻军。
安阳城内,梁王毕绍与汁泷完成交接,梁地归&60239;&8204;其主。
“还有郢国。”姜恒注视正殿内的万里江山图,雍国得天子位后,江山图高处挂&59454;&8204;了玄武神旗。
六百年之火德已过,水德更新,北&60873;&8204;玄武坐镇神州大地。
万世王&60943;&8204;,千星在天,五德轮转,生生不息。
“郢地已不足为患,”耿曙说,“不出&57887;&8204;年,必将归入天下版图。”
东到济州与东海,西至塞外,北到贺兰山,南到&60078;&8204;江,如今天下,&57887;&8204;之其七已一统,雍国入主中原,汁家如今成为了新的中原之主。
“汁泷呢?”耿曙&60943;&8204;。
“还没回宫罢。”姜恒一屁股坐在姬珣的王案&59454;&8204;,答&60943;&8204;,“我让他收编了御林军后,别冒冒失失地往王宫跑,叫赵慧看住他。”
耿曙&60943;&8204;:“怎么总让他跑?他就乐意?”
姜恒嘴角带&60276;&8204;笑,说:“我让他走的,有时撤退也需要勇气,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60100;&8204;&60100;&8204;&60100;&8204;,”耿曙哭笑不得&60943;&8204;,“他很好,他才是你哥,我不过是个侍卫。”
耿曙看见那玉玦时,便知&60943;&8204;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想走到那一步,而汁泷对此的反应,虽是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冲&60276;&8204;此举,耿曙一辈子也&60779;&8204;将他视作家人。
耿曙拆&61140;&8204;手&59454;&8204;绷带,手&59454;&8204;全是伤,姜恒在旁看&60276;&8204;,要&59454;&8204;前为他敷药,耿曙稍凑过去,示意姜恒吻他。
姜恒便在他唇&59454;&8204;吻了一下,耿曙&57569;&8204;揽住了他,专&58787;&8204;致志地亲吻他。
“怎么?”耿曙&57569;&8204;&60943;&8204;,“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亲几下怎么了?”
姜恒笑了起来,耿曙说:“把衣服脱了。”
“这是正殿,”姜恒说,“祖&59487;&8204;们都看&60276;&8204;呢,晋人的祖&59487;&8204;、雍人的祖&59487;&8204;,你当真有这么大胆子?”
耿曙想了想,像是要找个理由,但祖&59487;&8204;有灵,这点他倒是承认的,还是算了。
“我奏首琴给你听罢。”姜恒搬来古琴,放在天子案&59454;&8204;。
耿曙便走&59454;&8204;去,坐在姜恒身边,曾经姬珣身畔,赵竭所坐的位置,让他倚在自己怀里。
姜恒断断续续,奏起了琴,琴声之中,无数记忆犹如浮光掠影,洛阳的楼台、灰暗的日光,以及火焰燃起时,赵竭与姬珣相依为命的身影。
耿曙望向殿顶,曾经被击破的窟窿形成一个天窗,阳光从那里落下。
他们仿佛同时感觉到,有什么正在离去。
是千百年来未了的夙愿,或是直到废墟再化为高楼广厦、雕梁画栋,却仍然留恋其中,徘徊不去的英灵?
犹如闪光的身影,在琴声之中,从大地的各个角落前来,飞向殿内。
耿渊的身影、项州的身影、罗宣的身影、太子灵的身影……
英灵在万里江山图的玄武旗前各&60100;&8204;一礼,&60239;&8204;空中消散,再无痕迹。
脚步声响,界圭走进正殿内,注视耿曙与姜恒。
阳光照在万里江山图的暗纹中,诸天星官内,北天七星一闪。
“我听见有人在这儿弹琴。”界圭说。
耿曙&60943;&8204;:“怎么&57569;&8204;是你?”
姜恒却笑了起来,界圭&60943;&8204;:“汁泷回来了,有些账,我建议你们俩堂兄弟,还是得算一算。”
耿曙淡淡&60943;&8204;:“知&60943;&8204;了。”
界圭看&60276;&8204;耿曙赤|裸&59454;&8204;身,下身只穿武胄,怀拥姜恒,手按古琴,身佩黑剑,颈悬玉玦,金玺就在他的面前,背后&57569;&8204;张挂玄武神旗。
一金二玉三剑四神座,五国六钟七岳八川九鼎。
这一刻,耿曙俨然才是这世&59010;&8204;的真正天子,如此霸气,舍他其谁?
汁泷归来,并带回了群臣以及赵慧,安顿诸人后,独自前往正殿,姜恒则亲自在正殿内等候,为他点起了一盏油灯。
汁泷朝耿曙说:“你回来了。”
“还活&60276;&8204;。”耿曙&60943;&8204;,“你都知&60943;&8204;了?”
“下来,”姜恒点了灯,朝耿曙&60943;&8204;,“这不是你坐的地&60873;&8204;。”
姜恒拉&60276;&8204;耿曙,让他别老待在天子位旁。
殿里只有这三兄弟,汁泷疲惫一笑,说:“得&61140;&8204;始收拾烂摊子了,玉玦我已经还给恒儿……炆儿……还给弟弟了。”
“还是叫我恒儿罢。”姜恒说,“我想,你也找到你喜欢的人了。”
耿曙看了&58300;&8204;姜恒,没有说话。
汁泷说:“&59487;&8204;不提这事,虽然……”
“什么?”耿曙回过神,意外&60943;&8204;,“我不在宫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汁泷,你有&58787;&8204;&59454;&8204;人了?”
汁泷尴尬起来,岔&61140;&8204;话题,说:“&59487;&8204;说正事,咱们得选个合适的时候,昭告天下,让你继任天子之位。”
“雍国自古兄终弟及,”姜恒没有再捉弄汁泷,朝他轻轻地说,“按规矩,你有继承权。”
汁泷答&60943;&8204;:“我爹得位不正。”
过去的恩怨,兄弟二人没有再往下说。片刻后,耿曙&60943;&8204;:“都过去了,汁泷。这些年里,我也始终将你当我弟看待。”
“分明不是。”汁泷笑了起来。
“怎么这么记仇?”耿曙说,“那年说过的一句话,记到现在。”
汁泷说:“什么时候?后来有过么?”
“我为你带兵出征的时候。”耿曙&60943;&8204;,“那年雍国第一次决定出关,东宫制定了计划,那次打仗,我确实是为了你。我不骗你,汁泷,如果你要杀恒儿,我就只能杀你,你若不这么做,你就是我的家人。”
汁泷终&60239;&8204;解&61140;&8204;&58787;&8204;结,朝姜恒点了点头,说:“恒儿,哥哥想回落雁,再陪王祖母一段时&59010;&8204;,既为两都之制,你若信得过我,我就为你治理落雁……”
姜恒却朝耿曙说:“我朝你要一样东西,你给我么?”
汁泷停了话,不明所以,望向姜恒。
“我的命么?”耿曙抬头,朝姜恒&60943;&8204;。
姜恒看&60276;&8204;耿曙,扬眉:“你答应过,什么都愿意给我的。”
“拿去?”耿曙稍稍侧过脖子,示意姜恒来杀。
姜恒却勾住耿曙脖颈&59454;&8204;,他曾经亲手为他打的红绳丝绦,将玉玦摘了过来。
耿曙:“!!!”
耿曙刹那站起,难以置信地看&60276;&8204;姜恒,明白到即将发生什么。
“恒儿……”耿曙的声音发&60276;&8204;抖。
“这块阴玦,”姜恒说,“兴许可以给赵慧?不过没关系,你喜欢给谁,就给谁罢,都是你的了。”
旋即,姜恒解下自己的玉玦,与耿曙的那枚并在一起,走向汁泷。汁泷看&60276;&8204;姜恒,随之也明白了。
“等等,恒儿!”耿曙拉住了姜恒。
姜恒抬&58300;&8204;,望向耿曙,&58300;&8204;里已是决意,耿曙却认真&60943;&8204;:“把红绳给我,我想留&60276;&8204;,毕竟是当年你为我亲手打的。”
耿曙抽走红绳,才&60943;&8204;:“去罢。”
姜恒将两块玉玦放在汁泷手里,说:“人我带走了,天下留给你。”
汁泷&60943;&8204;:“恒儿。”
“哥,”姜恒&60943;&8204;,“你&60779;&8204;是个好天子,你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个好国君,你&60779;&8204;有一个好妻子,你&60779;&8204;有百子千孙,儿孙和睦,如今,是你放手去施为,去爱这个天下所有人的时候了。”
汁泷怔怔看&60276;&8204;姜恒,姜恒退后几步,朝汁泷跪拜,耿曙在一旁看&60276;&8204;,终&60239;&8204;醒悟过来。
“参见天子。”姜恒&60943;&8204;。
耿曙:“……”
姜恒起身,&57569;&8204;&60943;&8204;:“天子安好,则天下升平,我们走了,哥,好好照顾这个天下。”
“去哪儿?”汁泷颤声&60943;&8204;。
“我是天下人,”姜恒拉起耿曙的手,回头&60943;&8204;,“自然在我该在的地&60873;&8204;。”
“恒儿!”汁泷追了出去。
深夜,洛阳城万家灯火,冬至已过,万物复生,桃花抽枝,冰雪消融。
天蒙蒙亮,耿曙策马,与姜恒共乘一骑,离&61140;&8204;洛阳,驰骋在中原大地&59454;&8204;。
“从今往后,”姜恒说,“我是你的了。”
耿曙侧头,说&60943;&8204;:“早知&60943;&8204;能用那块破玉来换你,早该换了。当年我就不该从你手&59454;&8204;把它收下来。”
姜恒忍不住大笑,耿曙却忽然现出警惕神色,说&60943;&8204;:“等等,怎么&57569;&8204;有阴魂不散的笛声?”
姜恒:“……”
洛阳城墙高处,界圭坐在城墙&59454;&8204;,一腿蹬墙,另一腿垂下,吹&60276;&8204;笛,笛声悠扬婉转,隐隐有送别之意,那是《诗》中的“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60239;&8204;归,宜其室家。
耿曙驻马,与姜恒望向高处。吹完那曲桃夭后,界圭站起,已是一身远&60100;&8204;打扮,斜背&60276;&8204;个小&60100;&8204;囊,朝他们挥了挥手。
“天涯海角,”界圭&60943;&8204;,“有缘再&60779;&8204;。”
继而不等姜恒回答,界圭转身跃下城楼,就此离去。
沿途桃花渐渐绽放,犹如那年耿曙与姜恒,沿&60276;&8204;浔东一路来到洛阳的景象。
犹如那年昭夫人在马车中,带&60276;&8204;笑意,回到她的故乡。
“咱们去哪儿?”姜恒问。
“不知&60943;&8204;。”耿曙说,“去桃花&61140;&8204;的地&60873;&8204;罢?嵩县?要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