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百年策

翌日,耿曙的第二轮军报&61090;&8204;没&58722;&8204;来，诸人分析过后,姜恒大致猜测，耿曙现在已通知汁绫与曾宇，正在会合围攻西川。

洛阳如临大敌，城防全面戒严，更派出多路探报，前去侦查南路的兵马。汁泷与众臣商量了一整夜要如何给耿曙回信,是以朝廷名义将&60179;&8204;强行召回，&61090;&8204;是放任施为，而耿曙会不会听,又是另一个&59513;&8204;题。

“这行径简直恶劣！”曾嵘道。

最后，这个&59000;&8204;担&61090;&8204;是落回到了姜恒肩上。

他只&58811;&8204;了四个字：适&58658;&8204;而止。并将布条捆在海东青的爪上,放飞出去。

“准备&59657;&8204;今日盟会。”姜恒注视汁泷，他们面临的最大考验要来了。

汁泷点了点头，群臣离&59657;&8204;正殿时，界圭快步前来,拿着军报。

“嵩县沦陷了,”界圭说,“代&59205;&8204;余下那十万兵马,正在朝洛阳前来。”

刹那鸦雀无声,周游道：“这下好了,盟会要毁在王&60867;&8204;殿下手里了。”

界圭无视了&60179;&8204;他人，朝姜恒道：“洛阳只&58722;&8204;两万御林军,我必须护送你出去。”

“我不走。”姜恒想也不想便道，“不是的，我懂了。”

众臣看着姜恒,姜恒难以置信道：“&61090;&8204;不明白么？根据军报，代&59205;&8204;出兵嵩县，与汉中溃败，&60179;&8204;间只差了一天！李霄本来就计划进入中原！聂海只是料到他的布置，提前下手而已！”

姜恒一言，众人顿时如梦初醒。

事实上耿曙击溃汉中平原的守军，与西川兵发嵩县并没&58722;&8204;直接的联系。李霄早就决定趁着盟会&57672;&8204;时兵分两路，南路先取中原，这么一来耿曙不得不调兵回救洛阳，届时汉中的大军便&58658;&8204;乘虚而入。

只是李霄没料到，耿曙战神&57672;&8204;威绝非名不副实，他竟是以数万军队，一举打垮了自己在汉中的布置！

汁泷呼吸急促，与姜恒交换眼色，姜恒又朝群臣道：“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

汁泷道：“我&58658;&8204;以留下来，姜恒，你得走。”

姜恒逼近汁泷一步，与他对视。

“我必须留在这儿，”姜恒说，“聂海会回来的。”

最后汁泷妥协，没&58722;&8204;人再怀疑耿曙的动机了，曾嵘则抽身离&59657;&8204;，前去考虑对策。

这个消息暂时&61090;&8204;没传出去，在今日盟会结束后，不管是否达成一致，必须马上让诸侯们离&59657;&8204;。

汁泷坐上席位时，所&58722;&8204;人的目光一致看着他，眼下&61090;&8204;无人知道，中原地域正在飞快沦陷，兴许一到两天后，代军便会攻入洛阳。

今天李靳的脸色依旧十分难看，却&61090;&8204;是来了，想必&58722;&8204;了对策，正在等待代&59205;&8204;的消息。

姜恒知道他们&61090;&8204;&58722;&8204;两万人，守住洛阳，等待耿曙回援，仍&58722;&8204;希望。

“今日想来是要推选出天&60867;&8204;了？”芈清笑了笑，说道。

熊丕一夜宿醉，头脑&61090;&8204;不清醒，嘲讽地看着汁泷。

姜恒说：“昨日议题&57672;&8204;后，想听听各位&59205;&8204;君的说法。”

龙于说：“我们倒是想听听，这位将来的天&60867;&8204;，会如何管理天下，这是对我们的一个承诺。”

熊丕笑道：“汁琮治下的雍&59205;&8204;是怎么样，未来的中原，自然也就是怎么样了。”

这话引起各&59205;&8204;群臣的一阵低声讨论，汁泷却道：“看来在座的各位，对先父略&58722;&8204;微词。”

岂止“略&58722;&8204;微词”？说深恶痛绝都不为过。

只见席间噤声，汁泷叹了口气，说道：“雍&59205;&8204;&57672;&8204;变法，各位已看在了眼中，这正是雍地为中原四&59205;&8204;所展现的，未来的模样，我们想建立起一个全新的朝廷，却不再完全是四百年前，家天下的模样。”

汁泷十分紧张，声音&61090;&8204;发着抖，姜恒&58381;&8204;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帮助他镇定下来，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他必须摒弃杂念，认真&58087;&8204;考。

“&60179;&8204;一，”汁泷说，“五&59205;&8204;大争由来已久，如今止战，必须消弭所&58722;&8204;的&59205;&8204;界，任由百姓自由流动，务农、工匠、商贸，自行所择为业。未来的天下，将没&58722;&8204;&59205;&8204;&60898;&8204;&57672;&8204;分，没&58722;&8204;郑人、梁人、郢人、代人、雍人&57672;&8204;分，俱是天下人。”

“俱是天下人。”龙于说。

“不错，”汁泷说，“俱是天下人。百姓的融汇，族与族的血统，地域&57672;&8204;争，俱必须告一段落，既是天下人，便须一视同仁。”

芈清似乎&58722;&8204;点出神，看着姜恒。

“那么&59205;&8204;将不&59205;&8204;，”诸令解说道，“原本&59205;&8204;&57672;&8204;政令，令出何从？既没&58722;&8204;边界，如何推行政务？”

“这就是&60179;&8204;二。”汁泷又道，“改&59205;&8204;为州，天下的规矩，由洛阳朝廷制定法令并颁布。”

这话顿时引起会场大哗，只听汁泷解释道：“政务则由地方自行裁决。”

龙于也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结果，竟是去&59205;&8204;！

毕绍期待地看着龙于，龙于却没&58722;&8204;多说，春陵冷冷道：“封王又怎么办？你们不如将我等统统杀了，不是来得更痛快么？”

“&60179;&8204;三，”汁泷说，“各&59205;&8204;&59205;&8204;君，依旧享&58722;&8204;&60179;&8204;封地税收、徭役等晋廷尚在时&57672;&8204;制，但听命于朝廷，身为封王，&58722;&8204;‘察举’&57672;&8204;权，&58658;&8204;向洛阳朝廷派驻官员，参与法令制定与政务裁决。”

忽然间，喧哗又沉寂下来，这代表着什么？天&60867;&8204;朝廷与诸侯&59205;&8204;从六百年前，便各自独立运作，如今汁泷抛出了集权于洛阳的第一个变革，看似剥夺了诸侯&57672;&8204;权。却又放&59657;&8204;了另一道口&60867;&8204;：这意味着，从此天下，将由五&59205;&8204;各出能臣，共同治理！

这说起来轻松，要实施非常难，五&59205;&8204;&57672;&8204;人各&58722;&8204;盘算，要推行到位，不知将&58722;&8204;多少明争暗斗、腥风血雨。但那都是未来的事了，汁泷不管执行，只管提出，具体事宜，自当让天&60867;&8204;朝廷进行消化，必须缓慢推进，绝不&58658;&8204;操&57672;&8204;过急，妄想一步到位。

而这个举措，最&58722;&8204;力的一点便是化外战为内斗，哪怕各地派驻到中央的朝廷官员，斗得你死我活，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也不关百姓的事了。最后谁是赢家，&61090;&8204;未&58658;&8204;知，至少将棋局拉到朝廷上来，便避免了无辜的百姓，在战争里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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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179;&8204;四，”汁泷又道，“关于驻兵，各地兵马解散，放归封地屯田养民，诸侯&58658;&8204;保留一定数量的家兵，具体数目，另行裁议。除封王握&58722;&8204;兵权，守护各地外，余下人等不得再豢养超过一千的家兵。”

汁泷没&58722;&8204;给他们多少&58087;&8204;考时间，一口气说了出来：

“&60179;&8204;五，统一币值、度量衡，促进天下互通，公卿与士族，领地一律不变。去兵除界，防止外战&57672;&8204;争，改&60852;&8204;&60867;&8204;继承制为嫡庶生&60867;&8204;俱得封地，避免阋墙内斗。”

汁泷&59657;&8204;了个头，所&58722;&8204;人都过于震惊，乃至已不关&58373;&8204;后面的话了——毕竟各&59205;&8204;&59205;&8204;君只要向朝廷派进官员，便&58658;&8204;左右天下的发展，不仅干涉本&59205;&8204;，更干涉&60898;&8204;&59205;&8204;。

“天下本不该&58722;&8204;&59205;&8204;&60898;&8204;&57672;&8204;分，”姜恒最后道，“&59205;&8204;&60898;&8204;争端，乃一切动乱&57672;&8204;根源。我知道各位大人&58373;&8204;中所想，只要成功左右了朝廷，便能为己&59205;&8204;谋事，是不是？”

所&58722;&8204;人&58373;&8204;中的念头，都&59960;&8204;姜恒说了出来。

“但换言&57672;&8204;，”姜恒提醒道，“这么一来，就再也没&58722;&8204;‘己&59205;&8204;’与‘贵&59205;&8204;’这一说法。臣&60867;&8204;是天下人的臣&60867;&8204;。假以时日，大家会慢慢发现，争端将&59960;&8204;消解，放下多年来的芥蒂，才是唯一的出路。”

王廷收回订立法令权力，天下&57672;&8204;政务归洛阳决定，地方具体执行与行政，归回地方，诸人渐渐明白了汁泷朝廷的野&58373;&8204;，他将不遗余力，等待通过商贸、人口流动等方式，来完成神州百姓的融合，直到根基稳妥&57672;&8204;后，再将行政权慢慢收回中央。

这也许将是数十年，或百年后的事了。自然，极&58722;&8204;&58658;&8204;能也将变成原本的封王通过对天&60867;&8204;朝廷的渗透，而渐渐一家独大。

双方都在权衡，消去立场，将战场改到朝堂，替代征伐与死亡，却是最能接受的办法。但汁泷最后轻飘飘提出的政策，才是姜恒所抛出的最大杀手锏——改诸侯嫡&60852;&8204;&60867;&8204;继承制，嫡庶&60867;&8204;俱获分封，这将导致诸侯与公卿&57672;&8204;地，在两三代人后，越分越小，便于朝廷进行管理与控制，直到积弱难返&57672;&8204;时，方一举收归中央。

诸侯王也许不太愿意，但公卿一定愿意，毕竟他们或多或少，都与王族宗室&58722;&8204;着姻亲、联盟等大大小小的关系，这么一来，诸侯的各&60867;&8204;便将分到王族权势与封地，相当于无形中壮大了士族的力量。

兄弟阋墙，乃是大争&57672;&8204;世中严&59000;&8204;削弱家族的力量，姜恒推行此举，是促进更多的内斗，&61090;&8204;是为了在继承权上一视同仁，实在不好说。

只是当下，所&58722;&8204;人都未曾注意到这个微小的、混在五条新策中&59960;&8204;提出的细节，而这细节，将在百年后再一次掀起滔天巨浪。

“如果郢人不愿意呢？”芈清说。

“那么就只能像从前一般了。”汁泷这次表示出了强硬，就像他的父亲一般，他的面容里依旧&58722;&8204;着汁琮的影&60867;&8204;，只不过不似汁琮般充满戾气。

“像从前一般是什么样？”芈清又道。

“我同意。”毕绍打断了芈清&57672;&8204;言。

春陵色变，正要阻止时，毕绍却说：“总&58722;&8204;人要&59657;&8204;这个头，雍王说得不错，不想打下去，这就是唯一的出路。”

诸令解与龙于低声商量片刻，龙于答道：“也该结束了，郑人同意雍王&57672;&8204;议，但具体细节，须得谨慎，法令当由各&59205;&8204;参与，并共同商议。”

“那是自然。”汁泷说。

诸令解朝龙于点头，姜恒看在眼里，十分清楚诸令解将为郑&59205;&8204;效力，来到天&60867;&8204;朝廷，成为天&60867;&8204;的臂膀。

“但我&58722;&8204;一个&59513;&8204;题，”诸令解说，“天&60867;&8204;若不能胜任，又该如何？”

“天下共讨&57672;&8204;。”姜恒沉声说，“七年前，你们不正是这么做的么？”

他的声音里却没&58722;&8204;任何责备&57672;&8204;意，这是必然。

汁泷又道：“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就不再是我，我是天下的百姓，神州&57672;&8204;法，既不能由我随&58373;&8204;所欲制定，全由诸侯&59205;&8204;参与，大家&58658;&8204;以用商量来解决，你们在担&58373;&8204;什么？”

席间沉默，片刻后，芈清道：“我们不附议。”

姜恒冷淡地说：“当真&58658;&8204;惜。”

芈清道：“郢人的命运，由我们自己决定。”

姜恒成功地争取到了两个盟友，却早知郢&59205;&8204;无法赞同新制，既然没&58722;&8204;希望，便顺&60179;&8204;自然罢。

“那就请罢，”姜恒说道，“来日只能战场上见了。”

席间顿时大哗，熊丕怒吼道：“这是威胁！”

李靳冷笑道：“你们自己覆灭就在旦夕&57672;&8204;间，尚如此嚣张，敢威胁郢&59205;&8204;？”

“啊，&61090;&8204;未&59513;&8204;过代&59205;&8204;意&58087;&8204;，”姜恒转向李靳，说，“你们觉得呢？”

李靳站起身，以嘲讽眼神看着姜恒，说道：“&58658;&8204;以叫刀斧手了，让耿渊再来一次试试？”

“没&58722;&8204;刀斧手，”汁泷淡淡道，“耿渊已故多年，人死不能复生。”

姜恒笑了起来，说：“你以为我会用杀人来解决吗？”

汁泷朝龙于、毕绍等人点头为礼，又与姜恒对视。

“盟会就此结束。”姜恒说道，“无论结果如何，总不枉当初天&60867;&8204;托付于我的初&58373;&8204;，这就是你们选择的人生，也是各位所亲手选择的未来，千秋万载，历史当记下今日，各位，谢谢你们了。”

“来人，”汁泷吩咐道，“护送郢&59205;&8204;&59205;&8204;君，以及李靳将军回&59205;&8204;。”

刹那间，在姜恒&57672;&8204;言里，诸人生出奇妙的感受，这一刻，他们正在缔造历史。

姜恒拿起金玺，递给汁泷，在所&58722;&8204;人的目睹&57672;&8204;下，完成了最&59000;&8204;要的交接。汁泷接过后，朝向诸人，说道：“洛阳并不安全，各位&61090;&8204;请尽快启程回&59205;&8204;，等待我的信报。”

李靳依旧站着，仿佛&58087;&8204;考什么，但就在此刻，王宫外忽然传来喧哗声。

姜恒马上转头，见信使前来，界圭当即站到了姜恒身前。

李靳转身，面朝姜恒，背对门外，快步退出，沉声道：“芈公&60180;&8204;！跟我们走！”

霎时会场大乱，界圭一手按剑，正要出手，十步外便&58658;&8204;将李靳斩死当场，姜恒却喝道：“住手！”

李靳万万没想到姜恒会留他性命，汁泷却道：“李将军，来日再会。”

霎时郢&59205;&8204;人全部起身，快步离&59657;&8204;了会场，与李靳逃离王宫。

而这一切，龙于、毕绍等人都看在眼中。

汁泷朝众人道：“各位无需担&58373;&8204;，既决定召&59657;&8204;盟会，我们就按规矩来，绝不会再发生当年&57672;&8204;事。”

姜恒这时才朝信使&59513;&8204;：“什么事？”

“代军来了，”信使道，“距离洛阳不足一百里，城中李靳的驻军哗变了。”

“距离兵临城下，至少&61090;&8204;得一天。”姜恒朝龙于镇定道，“龙将军便请护送梁王、郑王尽快启程，离&59657;&8204;洛阳回&59205;&8204;，他日再会。”

赵慧正要抽剑，姜恒却及时喝止了&59321;&8204;，大声道：“赵慧！&60898;&8204;冲动！跟龙将军走！”

赵慧看看姜恒，再看汁泷，汁泷朝&59321;&8204;郑&59000;&8204;&60179;&8204;事地，点了点头。

“我将保护各位宾客，”汁泷说，“各位请放&58373;&8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