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交代了些事物之后,法海便回到房中接着参悟小乘佛法渡灭之后该如何修习,虽然感觉其路漫漫,可法海却乐在其中,就这样过了没几天,忽然有门人弟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告诉法海,那个在外头入定的傻小子能持,马上就要转醒了。
法海掐指一算,距离那小子打坐至今居然都过去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这的是多大的机缘和悟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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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一贯在寺中不起眼的弟子能持,未来成就有多么的不可限量。
因此为了迎接能持的出关,法海将全寺弟子都喊了出来,就连渡真都难得的收拾了一下仪容,跟随众人一道出门,这么一大群光头和尚浩浩荡荡的走在大街上,也算是一副难得的奇景,佛门金山寺走到今天,百姓民众间的拥戴自然也是不浅,不过两条街的功夫便有人海之势,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安,低声问向身旁的和尚:
“师傅,这么多人是不是不大合适?”
老和尚当初与妖魔对持,陷身在金山寺足足憋屈了三十多年,哪里舍得当前这么涨面子的事情?他生平亲近的弟子也就一个法海和能持,前者早已是驰名天下,名重一时的高僧,后者眼看也马上就要名传幽州,又哪里会想着藏掖?当下便白了法海一眼:
“你有个好徒弟,我有个好徒孙,怎么还怕别人给你偷了去?又不是啥丢人的事,何必遮遮掩掩的?”
渡真和尚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何况,不给那傻小子造声势,日后如何压得服他那一个个人精人精的师弟?”
法海对此深以为然,过不多时,人山人海的队伍便来到了能持打坐入定的地方,法海缓步上前,见到能持依旧保持着最初的那个动作纹丝不动,只是脸上神情不再平静如许,时而皱眉又舒展,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寻常修行人,物我两忘的入定修行,反而像是在做噩梦?
压下心中那种怪异的想法,法海回头与师傅渡真和尚对视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法海轻抬起手掌,对着能持的光脑门轻轻一拍,口中声音如春风化雨般徐徐散开,仿佛能直透人心的道:
“醒来!”
佛道修行最忌打扰,特别是这种玄妙的顿悟状态,故而两教众人修行入定之时都会在身边布下法阵守护,法海的这一掌一喝本是十拿九稳,可谁知那能持在受了这一掌一喝之后,居然没有立即转醒过来的迹象,反而将眉头皱的更深,好像无端的进入到更深层的噩梦当中。
不对,难道是外魔入侵,心魔渐起?
法海双眼之中有淡淡金光一闪而过,法眼刹那间将能持肉身内外彻照通透,手上结莲花,伏魔金刚,不动明王心印等数种佛门大乘印法,每结一种口中便吐气开声,以丹田言灵之力呼喊一声醒来,周边许多围观的百姓初听之下不觉得什么,连续数次之后忽然便有种头重脚轻之感。
可是法海却丝毫不敢停下来,因为能持此时脸上的神情难得有了挣扎苏醒的前兆,也因为法海断定,这次侵扰弟子能持修行入定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心魔外相!
这次如果叫不醒,他这辈子说不定就要这么睡下去了!
就在四周围观百姓感觉不适加重,许多人以手掩耳,面带痛苦之时,一只干枯的手掌斜斜从法海身后递出,轻轻落在了能持的眉心之上。
法海一时哑然,回头只见师傅渡真和尚正一脸淡然的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这个大半辈子都在钻研小乘佛法的老人,眉宇间有着淡淡难掩的骄傲,天下第一又如何,佛门佛首又怎样?还不是要我这个做师傅的老头子帮忙收场?
话虽如此,可随着渡真的这一指落下,他原本红润丰满的脸颊立时便化为一片雪白,精气神损耗之大,远超想象。
当年法海初入佛门,心结暗藏,想要回家看望老父与爱人而不可得,郁郁在心,也是如今日渡真这般一指点下,生生以精修几十年的小乘佛法,用人间之道将白毫相的天道压制了下来,事后他身体亏损极为严重,说是大大的折寿也不为过,今日渡真再次递出一指,将来对这个早已迟暮的老人来说会是什么结果,法海简直不敢深想。
“师傅!”
法海刚刚抬手要将渡真的手指按下,老和尚却早有预料的轻轻道:
“我这辈子没什么得意的,也就两件事,一个你,一个他,勿要挡我。”
法海刚刚抬起的手掌不得不重新放下,看着渡真和尚脸色转为衰败之时,入定的能持终于徐徐睁开了双眼。
正主终于转醒,围观之人立刻便有了一阵骚动,法海却无暇去管那么许多,亲手扶着渡真去一旁坐下调息,可是后者虽然脸色极差,可神情却在能持睁眼之后格外的飞扬,他被法海扶到一旁也不立刻打坐恢复元气,反而哈哈大笑的问向能持:
“乖徒孙,快快告诉我们,你这次顿悟都悟到了些什么呀?”
刚刚从梦中醒来的能持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对着身边的一大群人山人海的围观群众发呆,听到这句话后浑身就是一个激灵,当他抬起那双茫然的双眼看着法海与渡真之时,两人便已猜到了结果,各自在心头微微叹息。
“弟子弟子梦见神魂出窍,远游河山万里,可刚刚没走多远,便有一尊金身佛陀横空而出,拦住了弟子的去路,并且声若洪钟的与弟子说话传法。”
果然是如来法身在其中作梗,法海与渡真无声对视一眼,前者面无表情,后者目光略带惋惜,想着若是没有那佛陀金身的拦路说法,小家伙以神魂神游山河万里之后会有什么造化,当真无法言说,渡真甚至猜想,那神魂出窍是否就是佛经之上记载的见众生。
“佛陀演法想必也是相当难得,小能持,你可明白佛陀所说的?”
渡真脸色不好,可笑容却慈祥无比,叫醒来后一直惴惴不安的能持莫名也跟着在这笑容下安定了许多,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憨笑:
“弟子就好像是大梦了一场,醒来之后佛陀他老人家说了什么全都忘了。”
此话一出,四周人潮便发出了很多哄笑声,法海此时心情不太美好,冷目如电的四下扫去,他可是当过一朝国师,执掌修行牛耳的佛门魁首,威势远非这寻常百姓还有寺中弟子所能抗衡的,他目光所到之处人人静声,嬉笑的场面很快便安静了下来,再也不敢有什么放肆的声音传出,生怕惹恼了这位人间真佛般的和尚。
能持看到这样的法海,虽然不明就里,心里却生出一种愧疚,觉得好像自己那噩梦般的一觉醒过来后,似乎是辜负了师傅法海对自己的苦心栽培和一片好意,于是他低着头过去,扑通一声老老实实跪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向法海请罪道:
“师傅别生气了,弟子知错了。”
法海听到这话后,莫名的心头怒火更胜,恨不得当即拍出一掌将这傻小子给打进土里,其实他也明白这件事说起来也怪不得他,可是法海一看到这小子的这个样子和说话的语气,心中那股气便蹭蹭的往外冒,止也止不住,冷声道:
“你错了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
能持张口结舌的果然说不出个一二来,反倒把法海看得更怒,倒是渡真和尚一直都浑不在意的道:
“遇见佛陀横栏讲法,最后醒来什么都不记得,那是好事,他不懂,你也不懂吗?”
老人最后一句是对着法海说的,因此神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只见他朝前走了两步,摆手拒绝了法海的上前搀扶,径直冲着能持道:
“师祖倦了,扶我去雷峰塔吧。”
跪在地上的能持依言起身,搀扶着师祖渡真那双如枯柴般的大手,向着人潮之外走去,末了也许觉得将师傅一人扔在这里有些不太妥当,于是回头便想说一声,刚转过头便迎上法海那双不太友善的眼睛,能持刚刚用处的那点勇气立刻跑的点滴不剩,脚下又快了三分,小声问向渡真:
“师祖,为啥来这么多人啊?”
“害,别提了,还不是你师傅和我,想给你壮壮声势,招来这么多人都是看你出关的,结果搞出这么一出,你说你师傅能高兴吗”
祖孙两人就这么悄声嘀咕着渐行渐远,法海轻轻拂袖,对着四下无数双看来的眼睛喝了声散了,而后身子化为一道金光当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