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之上,升腾于云海当中的法海,忽然毫无预兆的捂着嘴巴咳嗽了起来,一缕鲜红的血线顺着他的手掌流滴而下,粘在他雪白的僧衣前襟,触目惊心。
法海吐掉了嘴中残余的血腥,神情浑不在意,可是他内里的伤势却全然不似他的外表这样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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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毕竟是人间至尊,史书之中由天子转换为如今的人皇也绝非是字面上说说那么简单,其中还要涉及到人族气运,护国龙气等问题,刚刚法海动手揍他,看似轻松写意,可实际上由始至终都不曾动用过法力,饶是一直用的都是肉身力量,他也因此受到大乾的龙气反扑,仅仅几个巴掌打下去,法海就受伤不浅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凭什么皇帝就能为所欲为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凭什么都是天下人对不起他,都欠他,更打不得他?劳资偏偏就要揍你。
就这样一路飘飘荡荡的返回到金山寺,法海尽量不惊动任何人,在自己房中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而后便在房中直接打坐疗伤,事到如今,法海在京都的诸事差不多都可以告一段落了。
不过在处理完所有事的法海,却没有立刻动身回幽州,反而留在京都对外宣称闭关,期间有数次宫里宫外的请见,都被法海以闭关为由推了,三天后他从禅房中走出,寺中诸多弟子都纷纷前来与他诉苦,说那朝廷的种种举措简直就是在侮辱佛门。
其实细问下来也没什么,无非是众僧人以往仰仗法海国师的名号,平时无论是再朝在野间行走,都享有相当程度的便利,如今朝廷收回了法海的国师权利,这些便利也跟着没了,所以他们自然也就有颇多的怨言和不习惯。
法海在闭关之前就曾特意交代过弟子们,对朝廷的各种收束权利的举动都全力奉行,不得忤逆,如今听到弟子们喋喋不休的跟自己诉苦,法海淡淡的皱了下眉,问了下那几个提意见闹埋怨的几名僧人法海,隐晦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情绪后,这种声音很快就消失了,转而有了无数个替法海回返幽州着想与安排。
除过这些人间烟火的杂事外,法海着重关注了一件事,那就是皇宫中的皇帝陛下,今日里有没有什么处置朝臣的动作。
知客弟子想也不想的便回了一个没有。
“那可有朝臣被调离京都?”
那知客弟子大概是没想到一向不过问朝局的法海,居然会对这种问题上了心,楞了一下后回道:
“咱们寺院自从师傅卸下国师一职之后,对于官员调任的消息便不那么灵通了,在镇抚司和钦天监的同门也没有说过此事,应当是没有的。”
法海闻言默然的看了一样皇宫方向,道:“很好,将来若是听闻那几位与我亲近的大人病逝,你们可要知会我一声。”
“这个弟子晓得。”
法海挥手让门下弟子都各自散去了事,其实他问朝臣的调任与生死也是另有目的,而这目的不是别的,正是当今皇帝对法海的嫉恨程度。
如果那位坐惯了九五之尊的人间帝王,真的对法海这一顿毒打怀恨在心,伺机报复,那么对于先前在大殿中成观望状态装死的大臣,一定不会手软,而如今法海故意等了几天,才问他们的近况,就是想要知道皇帝心中对他抱有多大的恨意,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动杀心的地步,那法海拼着重伤也要摘了他的脑袋!
劳资一世修行,可不光是为了天天阿弥陀佛,广大佛门的!
想到这里,法海眉心处的宝好像便忽然变得鲜红欲滴,一股剧烈却并非不能承受的炙热剧痛就此袭来,他挺拔的身躯就此一晃,脸色化为一片雪白,可神色间却有一抹喜色。
这些天他勤修小乘佛法,在境界上一路破关,早已达到了渡灭金身期的最后一道关隘,当年渡真师傅拼尽全身小乘佛法修为,镇压住了法海眉心白毫相之时,也正是此等境界。
而如今法海在这境界当中,俨然已经初步具备了抗衡这道白毫相的资本,在他发出发出全力警告训诫之时还能够神智清晰的思考问题,乃至忍受下去,他相信随着自己境界的加深,白毫相对自身的影响也就会越小。
可是百年来的佛门弟子,无论如何的惊才绝艳,纷纷都卡在了渡灭后期的金身境上,偶尔有决定之人破关冲出此境,至多年余便会忽然暴毙,从无意外,这种诡异的情况使得法海也不敢随意的寻求突破,想着处理完了京都的事情后,他再动身去幽州将这一层玄机参悟出来。
如今就是时候了!
将寺中之后的修行日程定好流程,再将之前修订好的小乘佛法留下一套手抄本,选定了几名平日帮助法海处理事务的得力弟子,做为日后金山寺的主持,然后便匆匆的御起遁光回返幽州了。
法海离开的极为低调,除了那几位选定的弟子外再无旁人知晓,在临出城门的时候,向来在京都前呼后拥惯了的法海,就算本心并不热衷此道,可他竟也有了些许寂寥的感觉。
“卖桔子喽,又大又甜,饱满多汁的贡桔哟!”
敞亮的叫卖声打破了法海心中那点异样的情绪,那卖桔子的瓜农看见法海这相貌气质俱都不俗的人物打眼看来,立刻机灵的推销起了自家的桔子。
“大师,挑两个看得顺眼的带回去尝尝吧?就是不吃您供奉起来献给佛祖,想必佛祖也会感念大师的心意的!”
法海心道,等我修成了小乘佛法,正式替人间佛门摆脱了上界佛祖的制约统治,怕是供奉什么佛祖也不会感念自己的,不过面上却笑道:
“你倒是会说话,这桔子有籽吗?”
“大师您这话说的,哪家的桔子没有籽?”
瓜农挑了一个剥开的桔子给法海递了过去:“您尝一口,要是不好吃老汉二话不说,这一筐都送了给您!”
法海本不想接,可就在他刚刚转身之际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居然一反常态的又回身去取。
桔子放入口中,果然如那瓜农所言甘甜无比,于是法海从怀中取出一吊铜钱,将整筐都买了下来,可后者眼瞅着这一吊大钱,却不敢伸手去接,咽了口吐沫,艰难的将目光从上面收回来,笑道:
“大师开玩笑了,小老儿这区区一筐桔子可值不得这么多钱。”
法海将钱塞到手足无措的瓜农手里:“收下吧,我还有事想拜托老人家。”
“啊?”
这一天的京都城风平浪静,除了有限的几个人知晓昔日的国师法海,就此退出大乾朝堂,远离京都之外,再无人知道曾经名震朝野的那位已经悄然的离去了,安居高枕的百姓们生活也不会因此有丝毫的改变,只有在茶余饭后多了一个有趣的闲谈小事。
说城东有个有钱的年轻和尚,花不少钱买下了瓜农的所有瓜果,却不是自己吃的,而是随意分发给了过路百姓。
向来喜欢闲谈的百姓,更是将此事传出了许多版本,有说那年轻和尚其实是佛门的佛陀下凡,吃了他派发的瓜果尽皆都是有福之人,也有人说那僧人曾在大旱之年过路京都,乃是吃百家饭,受人接济方才活下来,买下来的那些瓜果送人,乃是偿还当年恩情
而在这许多个版本当中,还有一个版本最为被京中女子称道。
那就是僧人本是某城富商之子,家世清白,后有变故,从而少年出家。可就在他剃度之前,曾与一位女子以桔子定情,今日在城中偶然见到桔子触景生情,这才用了全身钱财换了一筐桔子,转身送于路人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