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无声点头,正欲离去,却又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看着早已在法海通天法力下目眩神迷的能持,后者此刻仍未从犯戒的阴影中释怀,见法海回头看向自己,不禁下意识的又低下了头。
“能持,听说你心中也有个不下小的志向,也想做大事,能跟师傅说说吗?”
能持闻言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师傅会问出这种话来,他不明白自己想干大事的心思是如何传到他敬若神明的师傅耳中的,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法海眼中的鼓励后,他方才鼓起勇气道:
“我我想和师傅一样一样的带领金山寺走上巅峰!”
能持这话前半句还视若蚊蝇,越到最后声音便越大,待到巅峰二字出口之后,已经近乎是在大喊大叫了。
法海没有说话,渡真却已在旁哈哈大笑的道:“好小子,好大的志向啊!”
能持顿时羞红了脸,做为金山寺中修行最为缓慢的弟子,他自己是什么材料自然是心里有数的,平日这般志向也极少的对外人讲过,在他眼中有若神明的法海那是何等人物?又怎么可能是自己一个不成器的弟子能够比肩的?
可是同样的,在能持的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一份冀望,希望法海能够稍稍的肯定一下自己,于是他偷眼抬头去看,却只见到法海转身离开的背影,心中一时间有股难以形容的失落。
“等我从天柱山回来,你就过来随我修行吧。”
法海的声音随风送到能持的耳中,这个年轻的弟子一时愣住,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傻小子,以后你就和那个飞来飞去的能忍一样,成为亲传弟子了!”
渡真在旁提醒道:“还不快赶快谢谢方丈主持的恩典?”
能持普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法海手托着紫金钵化身金光扶摇而起,感动的热泪盈眶,最终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乌拉乌拉的哭腔,竟是激动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干脆就这么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渡真连连摇头:“真是个傻小子。”
话虽如此,可这位师祖的眼中情绪也是颇多复杂,自从他帮法海压制了数日佛法之后,身体便开始大不如前,自知没有多少年好货的他,同时对宗门发展也绝对放心,于是便放下了心中的所有负担,来到了雷峰塔养老。
寺中弟子们对于渡真平日里放浪形骸的生活并不是真的不知,而是假装不知,私底下对这厮混在一起的祖孙两人未尝没有编排,所以渡真是最希望能持能够成才的。
祖孙两人就这么站在了雷峰塔所留下的巨大土坑边缘,一直望着那道属于法海的玄光在不可见后,方才依依不舍的回了金山寺。
法海在天上与九头蛇汇合之后便一言不发的坐回了这只大妖的背上,后者振作精神,朝着京都的方向奋力的飞去,足足用了一天两夜的时间方才到了京都。
在这期间法海一直都忙着祭练手中这柄得自燕赤霞的陷仙剑,连疗伤都顾不上,当九头蛇幻化人身,与法海一道出现在京城时,法海破碎的骨骼部分的肌肤,已经开始呈现出可怕的紫色,并且肿胀了许多,只不过被他的僧袍遮掩着,仅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异常,反而好像还魁梧了不少。
九头蛇也是积年的老妖,早就发现了法海如今糟糕的情况,她与法海一道进入城中,幻化成了一个紫发紫眸的美艳女人,此时正微微皱着纤眉道:
“虽不知你祭练的是何种阵法使你有这般自信,但是你要知道,你眼下的伤势可远比什么阵法都要紧急的多,再拖下去以后多半就残了。”
“我有分寸。”
其实这一点法海在心中早有算定,他与白素贞在地宫一战中受到的伤势太过沉重,根本就不是区区数日疗养就可以恢复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在心中有了自己的疗伤和取宝的计划,两者互不冲突,都务必将时间压缩至最短。
法海将祭练好的陷仙剑收于燕赤霞赠与的那一方剑匣之中,他体外一件血衣,又背着老大的一方剑匣,走在城中早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加上九头蛇的人身外貌极具一种异样的外族风情,一人一妖走在街上,渐渐所吸引的目光中就难免会有一些放肆的。
不过天子脚下,终究还是讲法纪的,围着九头蛇打转的人们顶多也就是调侃两句,就算有个别后台硬的,在见到法海眉心处那颗红色的白毫相之后,也都纷纷按捺了下去。
开什么玩笑,在京城这种地界厮混的,要是没有几分认人的眼力界,混不了几个月就得撞上回铁板,把命都陪进去也不稀奇。
京都公子哥们的知趣守礼,叫本以为可以惹一场风波而后再接口吃人的九头蛇颇为气氛,暗道这人间男子的胆子真是一百年不如一百年了。
就这样,法海领着九头蛇最后止步于一家古旧的道观之前,并没有直接去金山寺落脚的意思。
这家道观乃是京都城中规格最为窄小的一处,可是它的历史却是最为悠久的,甚至远胜过城中诸多佛寺,也算是得了道家真传的一处所在,自从法海一举将佛门推上巅峰之后,元气大伤的道门有多数都已经远遁海外,这里可以说是道门留在京都最后也是最为强大的力量了,平日行事也是颇为低调。
法海和九头蛇的造型异于常人,故而两人刚到门口就见到有个闭目养神的老道士,怀中抱了一柄古旧的浮尘,早早地就领了门下诸多弟子在门口等着了,虽然阵仗颇为隆重,好似迎接,但是老道士脸上的表情却很是冷淡。
法海刚刚靠近老道士,合十行礼,老道士也不回礼,悠然的开口问道:“不知国师大人法驾至此,有何贵干?”
法海暗中陷害诸多道门长老,借此推开佛门上位的事,早已是道门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这老道士即便是在面对这法海说话之时,也都是闭着眼睛,神情冷淡,似乎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法海不以为意,他次来其实是有求于道观的,道教历史悠久,积累更是远胜过京都困顿多年的佛门,法海在之前担任国师期间就曾听说过这处道观之中,收藏了不少炼丹高人的仙丹妙方,如今他重伤在身,想要尽快恢复实力,重返地宫解救能忍,那就少不了要用他道家的金丹解燃眉之急。
也幸亏此举不光是为了解救弟子,还事关天下苍生,占了大义的名分,法海自忖就是用强也是应该的,因此心中极为镇定,面对老道士的冷淡仍旧面色如常的做足礼仪,合十躬身道:
“贫僧日前应邀去了一趟天柱山,如今清澜真人已经羽化了。”
老道士闻言顿时睁开了双眼,还以为法海穷追猛打,仍旧不肯放过道门的高端战力,因此怒形于色的道:“你”
法海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解释道:“并非是贫僧杀的,而是妖神白龙潜入道宫伏杀真人,如今不止是真人羽化,就连青铜门也被她破了,我的亲传弟子能忍如今正在死守最后一道关卡,却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能够被留在京都中维持道门的长老自然不是什么蠢人,虽然法海带来的消息比较震撼,可消化一番便又重新镇定,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法海,却还有余情在这危急关头笑出来:
“这京都修行中人,有谁不知国师大人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天柱山之事由你说来,真的也先假上三分,何况就算是真的,我道门道首清澜真人业已尽了职责,按理也轮到你佛门法海,又与我们何干?”
皇宫旱魃之战,使得道门顶尖战力几乎尽灭,这其中少不了法海从中作梗的缘故,因此道门中人说出这种话来法海也并不意外,甚至还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道长此话在理,未请教道号。”
老道士闻言微微收敛了一下冷淡的神情,转而变得有几分郑重,倒不是他对这番应答有这什么敬畏,而是因为这番异常的回应叫他心生警惕,沉声道:
“贫道清玉。”
“好道号。”
法海随口赞了一句,可视清玉老道却并不说话,知识沉默的看着法海,面上送客之意已经甚是浓厚,可视法海却对此视若不见,笑吟吟的道:
“贫僧为天下苍生镇守青铜门,私以为天下苍生都理应由义务,助贫僧一臂之力,道长以为然否?”
清玉老道皱眉反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法海哈哈一笑,知道此刻这位当朝国师法丈,佛门扛鼎的魁首人物方才终于显露出一丝峥嵘,随着他一声大笑传开,一股如江海奔涌的气机轰然而散,正站在法海面前的老道清玉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法海汹涌的气机推着向后连退十几步,就连手中复诊都险些跌落,等他好不容易运起道行站稳脚跟之后,就听法海长声道:
“听闻道长观中有活人丹药无数,法海特来取丹药,清玉道长请以天下苍生为计。”
以清玉老道的修为,尚且险些被法海猛然爆发的气机吹倒,何况他手底下的那些弟子?道观门前顷刻间便倒了一地的道士,清玉老道面容阴沉的将手中浮尘执握在手,原本柔顺的拂尘丝此时根根笔直,组成了一柄长刀状的样子,恨声道:
“贫道要是不让呢?”
法海一身伤势沉重,想要尽快治好身上的伤,这处道观中的丹药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听了清玉老道的话后,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几分,将怀中的那个紫金钵一手托出,淡淡道:
“清玉道长糊涂了?刚刚贫僧说的是取,可不是求。”
“你敢?!”
清玉厉声高喝,法海却浑然不放在眼中,他有什么不敢的?当下举步就正大光明的直入道观,气机于体外汹涌成浪,任凭那清玉老道使出什么手段,都不能进入到法海周身三丈范围之地,脸红脖子粗的宛如被一只无形大手向后倒推。
法海脸上虽然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可是这股笑意同时也极冷,压迫清玉的脚步步步不停,直入道观,这般无情的碾压姿态早就惊动了街上无数围观的百姓,那清玉老道平素也是人间老百姓眼中犹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如今受了这欺辱又被这么多人围观,本来就已经涨红的脸更是如血般又深了几分,恨不得吐出口血来,嘶声道:
“法海,你再往前一步,我便死在你面前!”
此话一出,道观中的年轻弟子们都露出了同仇敌忾的神情,不须老道再说什么,全都自发的上前死死抵住了老道清玉,众人修行的都是一脉相承的道法,齐心合力之下气机想通互溶,居然就此一时抵挡主了法海步步而来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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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如今是重伤在身不假,可他一身惊天动地的导航却是做不得假,如果是遇到同等级的高手他也只有逃遁的份,可视对付像清玉这种至多不过通幽的老修士却是不费什么力气,气机道行的碾压就足以平推过去。
眼下道观弟子们集合众人之力,虽说一时抵挡住了法海的压力,可却也将清玉反手推入到了死亡的边缘,先前他独立对抗法海的气机压力,不能抵挡时尚且可以后退,法海也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故而只不过是形容狼狈而已,并无大碍。
可是如今清玉老道的后退生路,已经全然被身后拥护他的弟子死死堵住,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到了生死的边缘,心中那股屈辱的热血一退,剩下的便是直面法海压力的无尽惶恐,即便有心开口让他们退下,可此时在法海越发强大的压力下却是说不出话了。
眼看着老道士的脸色来回变幻,双耳,嘴角,以及鼻孔都开始有血渗出,形容凄惨,目露哀求之意,法海终于停止了死亡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