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用饭时,客栈老板笑容满面的捧着一小包红封坐到了法海他们的那张桌子,因为王家的事情了结,所以他们正打算吃完了这顿便启程回幽州。
一来年关已近,去往京师受封也是要做准备的,二来法海此行将盗版的诛仙剑阵掌握在手,正是要回去好生布置出来,为金山寺再添一大助力。
可是如今这客栈老板笑容满面的这么一坐下来,事情就要平添许多曲折了。
“大师午饭可否满意?小店还有一道招牌的安丰卜页,您看”
老板的话没说完,能忍便抢先打断道:“有事说事,我们赶着要回家!”
法海瞪了这小子一眼,昨天夜里与小安一道出行去追妖狐与鬼妾,没有带上他,这才一直闷闷不乐,见到老板一副市侩的样子,无事献殷勤却有话不说的样子就来气,所以开口很冲。
老板本人被打断话并不介意,他能经营这么大的一间客栈,迎来送往那么多人没个好脾气可干不来,可是他身边的伙计却没那么好的涵养了,当即便回道:
“我们老板找你们自然是有事的,就是怕诸位”
“小三儿!”
老板皱眉唤了一声,面有不悦,伙计不甘的道:“本来就是啊,如果他们真的是得道高人,入住了客栈又怎么可能发生这种怪事?搞的人心惶惶的”
伙计正说着话,目光不经意的望了法海一眼,两人对视了一下,前者忽然觉得这个好像小白脸的年轻和尚双眼深沉,似乎有着什么光芒在其中流转,本来质疑的声音和想法顿时都淡了下去。
伙计不再吭声,法海方才淡然的道:“我也不是什么高人,但是我想如果昨晚不是我在客栈留宿的话,那只血脚印想必就不会只限于在门口徘徊了。”
那名伙计对法海的话自然是不信的,可是人天生就有第六感,对于法海这个年轻和尚,经过刚才短短一瞬间的对视后,他已在心中有了莫名的不想面对他的想法,所以就算不信法海的话,表面上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老板将手中的红封推到了法海的面前,拱手告罪:
“山野乡下来的人,不会说话,还请大师见谅。小老儿就是一个做生意的俗人,说话难免市侩,但是想请大师出手解救的心,却是诚意十足。”
法海点了点头,小安在旁立刻会意的收下了红封,凭着在林府多年的经历,他轻轻一抓便能大致得出这红封的银钱,眼中有一缕喜色掠过。
凭他们三人的本事,就算身无分文自然也不会饿到,但是风餐露宿的生活如非必要谁也不会主动去过,好好的客栈上房,精湛厨子不去享受,何苦要苦行呢?
法海当下就应了下来,笑道:“今晚我会搬出去住,这个小徒弟留在客栈里和那只怪物交涉,不然我在客栈里那妖物怕是不敢暴露行藏。”
法海说完便示意接下来的事情不用老板再管,但是老板却迟疑的问道:
“这大师,依小老儿看,不如还是做场法事吧?”
法海双眉一挑,挥手止住了小安就要说出口的话,似笑非笑的盯着老板:
“看来这位先生要的是会做法事的和尚,不是除妖的法师啊!”
老板笑容不减,似乎胜券在握,吃定了法海他们师徒三人会答应下来似的:
“没办法啊,我这里这么大的门面,总得做做样子,给客人们看”
客栈老板的话没有说完,小安便已经面带怒色的,将那本已收好的红封又拍到了桌子上:
“你当我们是那种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笑容满面的老板这才有了一个皱眉的动作:“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而已,何必如此”
“算了,我们回幽州吧。”
法海摇了摇头,径直起身准备离开,因为之前他们接的那笔买卖的少东家死了,所以法海等人你也没有跟王家要什么银钱,这两天客栈的用度都是之前在街上看相积攒的,用的颇为节约,这也是为什么老板一开始胸有成竹,以为法海等人一定会答应的原因。
小安虽然气恼于这客栈老板的有眼无珠,但对于法海的话并不敢违背,瞪了那老板一眼后,从怀中掏出了半吊铜板,哐的一声扔到了他的面前,而后小安目光闪动的四处打量客栈大堂的布置,法海见到后唤了小安一声,后者这才气愤难平的收回了目光。
直到此刻,那客栈老板方才相信了。
这三个生活窘迫的和尚,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做做样子好抬高价码,他们是真的要走,难道真的是能够除妖的法师?
这样的念头在老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未将之放在心上,他能够花钱找和尚做法事给外面的百姓看,而放着能够除妖的法师不用,自然是有所依仗的,当下将小安放到桌子上的半吊铜钱放在手中掂了掂,脸上的笑容不知觉已从和善转为了漫不经心。
“三儿啊,近日来工作辛苦,这半吊钱就赏了你吧,回家给猪狗也吃顿好!”
人愚蠢到了极点之后,反而不会惹人生气,法海听到这客栈老板的嘲讽后不怒反笑,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福祸无门,唯人自招。”
直接手提禅杖就出了客栈。
客栈老板与伙计听得是一头雾水,只当这个年轻的和尚胡言作势的吓唬他们,可是同样听了这话的小安却是眉飞色舞的好像又充满了干劲,甚至还将背上的长匣给解了下来,就这么立着放到了地上。
“你要干什么?”
老板和伙计以为小安这是要动手开干,一副如临大敌,我上头有人的气焰,但是不等这地头蛇摆一摆本地人的威风,几乎整个大堂的人都在耳中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剑鸣声,而后便是隐约什么野兽的惨叫。
“哪里闹耗子了?”
旁桌一个正在用饭的客人笛声嘀咕了一声,忽然间就对这件客栈的好印象淡了许多,连同正吃了一半的饭菜都隐隐有些难以下咽。
在听到这声野兽的惨叫之后,老板面色刹那间化作一片雪白,再也顾不得其他的事情,蹬蹬蹬的便火急火燎的往客栈里间炮,片刻后他又从里面出来,手中捏着板块断口平整的黑色牌子,一把抓住了伙计的领子,双目急赤的连声问道:
“那三个人呢?那三个和尚呢?”
这伙计自从来到了这里之后足有数年之久,从未见过老板露出过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来,心中又是害怕又是不知所措,慌忙的指着外面:“走了,走了!你刚转身往里间跑的时候他们就都走了!”
老板嘴唇颤抖,低声念叨着什么,伙计小三儿离得近,依稀听到什么报官之类的话,可那老板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颓然的松开了伙计的领子,手中那半截排位再也拿捏不住的摔到了地上,模样瞬间苍老了十岁。
伙计大气不敢喘,偏眼去看那掉在地上的板块排位,依稀能够看清楚上面用金漆写着‘黄大’什么的字迹。
大路上,能忍问一直不停笑的小安:“师叔,从客栈出来你就一直在笑,御剑了那么可恶的家伙你都能笑出来?”
小安背着剑匣,脸上笑意不减:“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少爷教你的不动明王经背熟了吗?晚上我抽查你要是背不上来可不准吃东西,哭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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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也是富家少爷的生活过惯了,仗着有小安在身边跟着,就连教徒弟都是这样的甩手掌柜,当下给这个算得上是自己亲传弟子的能忍解释道:
“早上客栈门口发生的怪事你也听说了,换一个普通的客栈,就是不害怕也不会像他们那样全然不当一回事,所以他们那个样子一定是另有依仗。”
法海教授弟子的时间都比较固定,有些类似前世学校的上课制度,过了学习的时间便不再多讲,只有能忍偶尔问的时候才会指点几句,所以能忍一见到有长见识的地方就连忙快走几步,跟在法海的身后仔细听着。
“民间能够直面鬼神妖邪而不惧的,只有那些传承已久的世族大家,除此之外便是杀伐强盛的将门子弟也能做到鬼神辟易,除这两者之外还有一种,那就是供奉邪神!”
法海这话正说到小安的痒处,立刻接话笑道:“少爷料事如神,那店家正是供奉了一只修行有成的黄皮子敬,保佑他生意兴隆,寻常妖鬼也不得进犯,不过从此之后怕是不行了!”
能忍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先前小安师叔在大堂里四处查看,便是再找他们供奉的黄皮子所在,好御使剑气将之斩了!”
小安对能忍的聪慧还是比较满意的,法海的这个徒弟倒是有一多半都是他在教导监督,所以他聪慧自己也很高兴,黑黑的笑道:
“本来少爷是不想和这帮人计较的,但是那老板也太气人了,这才有了方才少爷的那句福祸无门,唯人自招。”
能忍立刻便皱起来眉,跟在法海身后叫道:“可是师傅,那个老板固然可恶,但是你让师叔破了他的黄皮子,那血脚印没了抵抗,他们一整间客栈的人岂不是都要遭殃?”
小安当时只是做的痛快舒坦,但是从未深层的想过这么一个道理,听了能忍的话,立刻脸上的笑意就淡了许多,低声叫了一句:“少爷”
法海闻言停下了脚步,手中禅杖铛的一声顿在地上,空气蓦然变得压抑起来,就在能忍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的时候,法海却回过头来轻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欣慰的笑道:
“你能想到这一点很好,需知人间事皆有因果定律,修行中人法力超凡,如果做事不计较后果,对人间造成的恶果远胜旁人。”
法海拉着能忍的袖子边走边说:“咱们一路走来你也不是没见过为师出售,可曾见过有为师不施展神通吓住不前的妖孽?那一串血脚印分明就是个不成气候的妖邪,昨天夜里他在门前徘徊不去时我已有所感应,之所以没有出手,只是觉得它身上没有凶煞的怨恨之气。能忍,卫视不是嫌你想得太多,你天资不凡,入我门来,日后修行必定远胜旁人,如果怀有这份心思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其实佛家讲的众生平等,与后世所提倡的人人平等有些相似,法海对于诸多佛门教义都不敢苟同,但是众生平等这一条却贯彻了他过去的二十多年,最不喜欢完弄权限,搞个人有约的家伙,对能忍瞬间想明白前后因果的敏锐思维大为赞许,一路上又说了许多的话。
三人都有修为在身,虽是轻装步行,但脚程不比马匹赶路慢上多少,没多久就出了扬州城,渐渐远离了繁华的都城,进驻到了树林摩挲的山野。
白天还处身在人间的繁华闹市,到了晚间便又栖身在这荒郊野地的山林种,年幼的能忍修为还不曾达到寒暑不侵的地步,里外三层都包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小脸,心中还在想念白天在客栈的温暖大床。
他有些不解,那客栈大床,那温暖的被窝,那做好的热腾腾的饭菜,他们不香吗?为什么师傅却走的那么不留恋?
当能忍问出这话的时候,法海第一时间在脑海中想到的,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傅家姐妹娇俏的笑颜。
法海沉默了片刻,直到眉心那颗白毫相又开始隐隐作痛方才收回了念想,合目在心中默默诵经,低声道:
“能忍,你天资聪慧,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若是有朝一日你能修行大成,莫要忘了身后这座城里,还有两位师姐,必要时候照顾一二。”
“师姐?她们也是不不,她们是尼姑吗?”